列车在终点站停下，时至现在仍然鼎沸的中央广场。

林杋下了车，在人群中回头，等着虞鸣意走来。

她身披的黑色西装有些突兀，宽大的，似要压低了清瘦的肩，遮掩整个上身。却又更突出了她。

“继续走？”虞鸣意俯眼，瞳色漆黑，映照着一丝光点。

林杋摇摇头。

变幻的幻彩大屏，纵横的商业建筑，人潮汹涌，穿梭纵横，多是游客情侣。

空气里透着股旖旎，林杋不想细想。

虞鸣意牵过她的手，单手点在耳边蓝牙。“过来。”

林杋狐疑得眯了眯眼，“司机？”抽回手。

虞鸣意点头。迎上林杋明晃晃质问的目光。

“虞先生。”林杋压轻声音。

“看起来很喜欢运动呢。”她笑眯眯。那半小时她跑得很累。

虞鸣意挑唇，“确实。”他牵回手。“人很多。林小姐。”

林杋没再说话。

风将她的思路吹糊，体力已然消减，她有些听之任之，亦迟钝了许多。

而最糟糕的，是路人不断飘来的视线。

手心沁出了汗，林杋达到了忍耐极限。尽管他们走得已经很慢了，但她仍然放慢了些，更慢了些。

“踩到裙子了。”顺理成章地收回手，她低头理着裙子。稍许，抬头对上了虞鸣意的视线。轻轻笑意，洞穿心思。

“走吧。”她一脸坦率。

虞鸣意替她拢好外套。

“您一直生活在国外？”林杋绕过相向的人。

“居无定所。”虞鸣意道。

她也想“居无定所”

“老爷子无聊了，会把我叫回来看几眼。”

林杋笑。“不无聊呢。”

“在夏威夷度假。”

“只在夏威夷？”

“只在。”

是个和虞鸣意一样有趣的人。林杋停了停，再度开口。“国外有很多派对吗。”

虞鸣意于明光中扬了唇。“想问什么？”

他微微拖长语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杋未去看他，自己开的话头，却不打算给个好结局。“只是好奇…”“虞先生从前有多爱运动。”

一语双关，倒是知道如何令人语塞。

“…”虞鸣意轻叹。“林杋。”

林杋今日赢了许多次，她很高兴。

警卫将车停在了寸土寸金的地方，正对广场十分显眼，但是一分钟二十三块五毛六分。

林杋一坐上车，就没了睡意，她开着窗，将头靠在窗沿，看着鎏金般的车水马龙。

她很喜欢坐着车在夜晚的城市里溜达。既没有行路的疲惫，又足以纵览全景，特别是大雾笼城，直面风雨将临时。可以幻想未来废土，又或是赛博朋克。

不过她更喜欢蒸汽朋克。

外套自她的肩滑落，又被她下意识拢上。

中央大道的人真得很多，即便驶入管控区域抄了近路，也还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而此时的林杋悖逆了适才的自己，靠着安全带静静睡去。

或许是原始的警觉，她总能在将到站时清醒过来，除了上次。

侍从从外打开车门。

“谢谢。”

林杋单手拢着外套，站在通明的连片建筑前沉默。“这和白天的似乎有点相似。”她道。

“后院。”“隔断的。”虞鸣意补了句。

林杋将外套递与他身侧的侍从，回身笑了下。“晚安先生。”便由人引回了房间。

说实话，林杋未曾想过内部的风格是这般，中古，透着一股维多利亚时期的古欧风。

她行走于勾纵的长廊，俯瞰着最中央的三角钢琴，叫不出名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通体锈红，掉漆。

林杋仰头，目光从油绘顶沿至浮雕、蛛网般遮阻视线的楼梯。空旷繁杂的内部，似能听见灵魂的吟唱。

在秘不可宣的阁楼，在最后一阶梯子的尽头。

很适合拍摄。

林杋收回眼，走进了卧房。关上了房门。

正值晚夏的白天，不需太过担心太阳，它总会出现，平等炙烤每个人的皮肤。

蝉并未被扑杀，而是在别墅外的悬铃木中长啸。

树叶被晒得透亮，无疑宣告着高热的再次来临。

林杋仔细绕好头发，穿上工装背心黑短裤，踩着运动鞋出了门。

轻装上阵到只带了部手机。

早上九点，她已经想好了今天的行程。尽管大概率无法实行。

“喂？杋杋。”陈可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林杋熟练摁低音量。

“你敢信吗？我拿到内场邀请函了！”“知道什么概念？意味着十年只举办一次，且全球限量一百份的名额中有我一个？！”“延迟回国迫在眉睫！！！！”对面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应该是管家在搬行礼。

“bowen的艺术展？！”林杋拿着矿泉水走出便利店。打开导航“怎么拿到的。”

“就那样，这样嗯，再那样。”陈可矫揉起。“你回来了？”

林杋看了眼周遭，等在红绿灯口。“回来了。到时候我去接你。”

“估计是下周的事了。我喊哥接上你，一块去日本咋样。”

下周。林杋目前对于未来的掌控度为零。“那时再看。”

“好嘞，进展会了。”

“拜。”

挂了电话，林杋摸了摸被晒得烫的发顶。

地图显示走路只要十五分钟，然而此时，她已经打开了打车软件。

“林杋？”

刚欲付款，路口便停了辆车。阿斯顿马丁DB11.

林杋头皮一麻。盯着导航假装没看到，朝反方向走去。

“红背心那个给我站住！”车门开合的声音。

林杋站住身，笑呵呵回看近前来的人。

“嗯？！”“好巧。”

“陈可人呢。”周子京左右望着。

“她出国了。”林杋蹙眉叹气。“…不回来了。”看不出破绽。

周子京顶着那头没心思打理的狗啃发。“躲我呢。”他拆穿。

林杋望了眼他车里的朋友。淡淡。“分手了就别纠缠。”为什么她要来处理这件事…

“谁提的，我同意了吗。”周子京如草，一点就着。

林杋笑得更假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只有两个选择，一，退出不再打扰，二，收性子默默离开。”

“三。”周子京还真认真听了。

“同时做到以上两条。”

周子京短笑，“老许，把人扣住了。”

林杋瞟了眼一旁的人。轻飘飘道。“怎么，非法监禁？”

周子京哏住，稍许，低声道。“…她把我拉黑了。”

“哦～”林杋似是惊讶。随后一脸无辜。“我们也好久没联系了。”

嗡———

三人同时看向了来电显示。

可可。

“接。”

“…”林杋举起手机，而后在众目睽睽下按了挂断。

“手滑了。”她皱眉。

周子京干笑，“今天行程我包了，百漫展是吧，我送你。”

“拒绝。再烦就报警。”

“所有花销。”周子京习惯性张口就来。

林杋不为所动。

周子京啧了声，犹豫几秒，翻出聊天记录放到人面前。“我保证，这次后，我绝不纠缠。”严肃。

里头是陈可的最后消息，林杋暂且忽略了备注。

你选择联姻。

那就做好失去我的准备。

而后是周子京一长段的“肺腑”输出。

好狗血。林杋闭了闭眼。

“那就是个误会，但你知道她性子，根本不打算听我解释。”

林杋止住。“我不是局内人，不清楚。”“就这一次。”

周子京眼眸蹭亮，面目温顺下来。“好！”

“她在展会，得等她打过来。”

林杋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和一旁的人礼貌问好。

“许贺，你们见过一面。”周子京关上车门，启动引擎。从后视镜瞥了一眼。

“你好，林杋。”林杋不记得，有也只能是沙滩派对了。

“你好。”许贺穿的干净，T恤中分裤，带个框架眼镜。和周子京那显眼的明骚穿搭对比明显。

归于沉静。

林杋靠着边缘闭目养神。敞篷车的风吹得她脸干巴。

周子京随便找了个路边停。

车刚熄火。

便听林杋哇了一声。“好有素质周公子。”

许贺嗤笑。

周子京啧了声，绕了几圈才算找到一个空位，只是在垃圾桶边。

“DB11，在垃圾旁合适吗？”一路上，周子京都愤愤不平。

然下一秒抬眼，便看着林杋刷码进了闸机，在对面歪头笑。

“………”“！！你别动！”

“要预约呢。”林杋实话实说，但到底是被人载了一程，她不会说话不算数。不过是料准了周子京有办法。

果不然，他使出了陈可吐槽无数次的招数，钞能力。

两张门票357，乘十倍从人手里换来。

内场。swich卡店。

“是这个吗？”许贺抬手从高架上拿下。《城堡逃生系列十》。

林杋眉眼弯弯，双手接过。“谢谢。”

“这我也玩。”

“啊…”林杋惊讶。“那我们有时间可以组队。”潜台词就是没时间。

“会有追逐解密，确实需要人吸引火力。”许贺自然是听懂了，两人含糊过去。

周子京站在后边独自烦躁，目光时而飘向林杋手机，连狂追的某番创店都不管了。也就付款时手快挡住了林杋。

“我来付就是我付啊。”

“谢谢。”出于真诚，毕竟她没有朋友替她花钱的习惯。“首单有折扣。”

“我需要吗？”周子京冷嗤。

林杋和许贺对视了一眼。傻子。

“还要去哪？”

“就一个IP，万鬼街。”林杋挎着袋子，喝了口水。

“啥？”

许贺接道。“动漫。”“你也看？”这次是和林杋说。

林杋眨眼，“很巧。”

“是啊，一直在等第五季，听说得三年。”

两人并肩走远。

周子京迈步跟上。

“boss不是老板吗？”

“幽灵列车是他做的，但也可能借刀杀人。”林杋摇摇头。

“起码是主事之一，不过还是得看第五季了。”

“是啊，原创动漫，连漫画没有。”

一路逛下来，许贺自己倒先提上两大包了。比林杋买得还多。

“有新开的店。”

“好，去看看。”

周子京挤进人群。“慢点你倆！”

上午九点。

虞鸣意从浴室走出，一手擦拭着头发，几滴水珠坠落，沿着肌肉轮廓滑下。他换上居家服下了楼。

“先生。”管家拉开椅子。

“小姐呢。”虞鸣意坐下，将视线从空置的对面收回。

“一早出去了。”“警卫保持在十米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