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道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她冷笑一声,“姜芜?关系?”
姜芜毫不在意地挑眉,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声音不大但却起到了十足的威慑作用,她笑着看向商扶庭,“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我活了很久,过往之事百年都未必能说明了,所以你还是不要那么好奇。”
商扶庭哑然,他抿了抿双唇,嘀咕道:“谁稀罕知道你的过往。”
梅华道尊从广袖中取出了一卷轴纸,“姜芜,我要你今日立血誓。”
姜芜面色不改,“可以,内容由你们来定。”
梅华道尊冷冷地扫了姜芜一眼,随即将轴纸展开,她抬手掐诀引了自己的心头之血在纸上书写内容。
清逸道尊面上不忍,开口道:“师姐!”
梅华道尊开口道:“第一,我要你保证商扶庭和沈确的安全,等所有的圣物找回之后,必须将他们全须全尾地送回长衡山。”
姜芜颔首,“这是自然,我也没有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梅华道尊继续说:“第二,你不允许损坏任何一个圣物。”
“当然。”
“第三,我不管你意欲何为,在圣物全部找齐之前,你不允许跟他见面,更不能与他互通心意,如果他强行找来,不可让他伤害商扶庭和沈确。”
姜芜松了一口气,“这一条跟第一条重复了。”
梅华道尊垂眸在纸上快速书写,“这三条,只要你违反其中的一条,亦或是想要销毁血契,便会受百倍的噬心削骨之痛。”
姜芜手指一勾,梅华道尊掌下的纸瞬间飘至了她的手中,略略浏览过上面的内容后便在落款的位置按下了自己的血指印。
梅华道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姜芜,你知不知晓我师尊死前有多痛?”
“不知道。”
姜芜手指翻转,一份一模一样的契约出现在了她的掌中,她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梅华道尊,“我也不想知道他有多痛,我自觉那个时候比他更痛。”
梅华道尊听完姜芜的话,神情有些扭曲。
“如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让两个小童收拾一下行囊吧,此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说完,姜芜将手中的血契卷起放进了自己腰间的布袋中。
梅华道尊突然冷下了脸,“三个月,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无幻之境的封印越发的松动,单凭我们几人和世代的守封人已是勉强,不可能留给你一年半载的时间。”
姜芜应了一声,面色不改地说:“三个月便三个月。”
赤铄道尊见状便挥手让商扶庭和沈确回房收拾行囊。
“姜芜,你总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梅华道尊面上浮现出隐隐约约的怒气,“你凭什么不在乎我师尊,你凭什么认为我师尊当年做的是错事,他为了天下生灵以身殉道,你凭什么认为他是错的。”
姜芜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说:“他所做之事,对错与我何干?我活过万年之久,对错一事早就于我无关。人这一生短暂绚烂,于我来说如同白驹过隙,不过尔尔,但是却能够生如此复杂的情感,山水千年一变,人类百年一换,每一次的改变都会重新定义对错,我又何苦附和你们的对错,自寻烦恼?我心中自有一副自己的对错。”
梅华道尊愤愤地说:“修罗一族,冷心冷面,磐石之心!”
姜芜喝茶的动作一顿,很快掩盖住了脸上的神情,“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如果这样对我口诛笔伐能让你感觉到一丝痛快,缓解你当年分离之痛,我也无所谓的。”
梅华道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对姜芜说:“既然选择合作,我们便开诚布公,现下我们手中只有息壤之土,还需要颙鸟精火、若木之根、五彩之石、天河之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天河之水和五彩之石似乎只能在无幻之境中找到,而颙鸟精火和若木之根则处于大荒妖族境内,你预备如何?”
姜芜说:“这个你不用多管,我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肯定是会做到的。”
“很好,你还是像之前一样,一丝一毫都未变。”梅华道尊将一只罗盘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向了姜芜,“这个是师尊当年留下的遗物,可以捕捉到圣物的存在,只要快接近圣物之时用法术催动,它便会发出指引,这样便会事半功倍。”
姜芜挑眉,她垂眸看着那只罗盘良久,片刻后笑着说:“颙鸟精火?你是让两个小童去找寻圣物,还是让他们去死?以他们的修为,万年大妖也是可以杀的吗?”
梅华道尊说:“所以你来了,有你在,我很放心。”
姜芜伸手将罗盘收了起来,“知道了。”
沈确亦步亦趋地跟在商扶庭身后,有些犹豫不决地问道:“师兄,我们真的要跟着那个女修罗去寻找圣物吗?”
商扶庭脚步一顿,他不否认姜芜的强大,但是面对后者身为修罗的事实,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动摇。
“师兄,你在想什么?”
沈确伸手扯了扯商扶庭的袖子。
“既然师尊和师叔他们信她,而且她也签了血契,我们就暂且信她吧,寻找息壤之土的路上所遇到的拦路修罗,我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或许能有她一起通行也是一个保障。”商扶庭抿了抿双唇,“不过,阿确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沈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等商扶庭同沈确出门时,姜芜已经在山门处等候许久了,寒冬腊月,雪下得比方才急了许多,硕大的雪花纷纷扬扬。
姜芜就那么静静地背对着他们立着,等着雪花落满她的身,冷冽的北风吹起她长发,背影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孤寂。
“我记得你昨天是有伞的。”
姜芜微笑,“你说的那把伞啊,昨天救你的时候已经坏了呢。”
商扶庭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法术挡一下,莫非神通广大的修罗一族没有避风雪的咒法?”
“不想避。”说完,姜芜便往山下走去,却抬手为商扶庭和沈确二人撑了一道避风躲雪的屏障。
沈确不解地追了上去,“你这是何意,我们又不是不会自己撑,不需要你的好意。”
姜芜脸上的笑意不变,“不是好意,是怕这雪下得时间太长,而你们消耗的法力又太多,帮你们节省而已,毕竟这一路上什么事情都需要你们自己去做,除非你们解决不了,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的。”
沈确很想反驳姜芜,但是静下心来思索片刻又觉得姜芜的话并没有错,索性讪讪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姜芜开口问道:“距离长衡山最近的村落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商扶庭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闻香镇。”
“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姜芜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晌午了,该找些吃食填一下肚子了,谁成想堂堂修真界第一大宗派如此之拮据,有客远道而来居然只是几盏粗茶,连一份茶点都未上,更别提什么暖胃餐食了。”
商扶庭蹙眉,“修道之人,早已辟谷,根本不需要什么吃食暖胃。”
“我又不是什么修道之人,何来辟谷一说。”姜芜挑眉,“左右不过是你们跟着我,而且我还有你们掌门送的罗盘,所以这一路上去何处做何事还是要听我的。”
商扶庭神情逐渐不悦,“你!为何如此不珍惜时间?无幻之境封印松动,天下大劫将至,你居然还能如此悠闲。其实,你根本不想帮我们寻找圣物吧,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借口。”
姜芜无奈地叹息,她从广袖中取出两条束袖的链条,将自己的袖口仔细地绑了起来,防止寒风入侵,“不如,你们就当尊老爱幼,体谅体谅我这个老年人?毕竟我这一日三餐如果不按时吃,就会没有力气走路,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就当作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荒唐!”
商扶庭瞪了姜芜一眼,随后快步朝着山下走去。
【闻香镇】
进入腊月之后,下过几场雪便临近了元日。本应热闹非凡的闻香镇此时却一反常态,整条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商扶庭停下了脚步,他神情凝重地看着鲜少有人的街道,“有些不对劲。”
沈确下山的次数不多,再加上今日大雪,所以并没有看出闻香镇的异常,“师兄,怎么了?”
商扶庭攥紧了手中太初剑,“这闻香镇内恐怕有妖物作祟,但是妖气稀薄,可能是有妖物经过,亦或是法力低微的小妖。”
沈确蹙眉,她抬手捏剑指,驱动法术覆于双眸之上,“既然如此,我便看看是何种妖物......”说完,她双眸抽痛,原本晶蓝色的法术顷刻之间遭到了反噬,化为了血红色不断地侵蚀着她的双眸。
“好痛!”
沈确惊呼一声,她捂着自己的双眸跪倒在地。
商扶庭大惊,他迅速上前扶住沈确,在后者的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暂时封住了她的法术。
红色的法术从沈确的双眸上褪去,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现下布满了血丝,四周的皮肤上布满了可怖的黑色纹路。
姜芜俯身将手覆盖在了沈确的双眸上,“中毒了,还能看得清吗?”说完,她便将手拿开。
沈确缓慢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眸,片刻后便合了上来,“不行,很痛,而且看不清,感觉雾蒙蒙的,倒出都很暗。”
“原本只是想在闻香镇落个脚,看来现在要去解决这里的麻烦了。”姜芜说,“小道士,你背上你师妹,我们先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顺便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怪事。”
商扶庭抬眸看了姜芜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俯身将沈确背了起来。
三人选择了镇上一间规模可观的客栈。
姜芜进门之后便扔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小二,三间客房,顺便将你们这里的特色来一席。”说完,她撑起门口的棉帘,方便商扶庭背着沈确进门。
店小二拿着姜芜给的银子,满脸堆笑,“三位客官来得可真是巧,本店就只剩三间客房了,请三位稍微一等,饭菜马上就好。”
姜芜这才发觉店内的气氛有些不对,之间不大的一楼散客地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在三人进门之后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一楼的中央支着火炉,几个扛刀的彪形大汉围坐在火炉旁,脚侧放着酱牛肉和酒坛。
姜芜搓了搓手,让商扶庭先上楼安排好沈确,自己寻了最角落的地方落座。
这处位置临近窗户,掌柜的为了采光并没有在其上覆盖棉帘,虽然能看到整个一楼所有的人,但是耐不住寒风萧瑟。
姜芜将暖炉重新取了出来,捧在手心中为自己驱寒。
店小二提着一壶姜茶走了过来,“这是我们掌柜的准备的姜茶,请您先喝一些暖暖身子,这一路天寒地冻也是辛苦了,明日便是镇上李家公子娶亲的日子,李家几乎邀请了所有人去观礼呢。姑娘若是在此地久留,届时可以去讨杯喜酒喝呢。”
姜芜略略扫过店内的人,“这李家真是豪气,居然邀请了这么多人吗?我以为只有镇子上的人呢。”
店小二说:“这就是您说笑了,李家可是我们方圆百里有名的富有之人呢。”
姜芜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姜茶,她并不着急去喝而是放在手心中缓缓地搓着,顺便将衣服上融化的雪水用法术烘干。
商扶庭从楼上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下来,他坐到姜芜的对面,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捉妖?”
姜芜放下茶杯,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桌上的菜肴,“不急,这里这么多修道之人呢,修为都在你之上,捉妖这事可轮不到你。”
“不行,阿确的眼睛要紧,你如果不去,我自己会去。”说完,商扶庭便拿起太初剑准备往外走。
姜芜扬声道:“这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纷的,你要去哪里打听消息。”
商扶庭脚步一顿,反问道:“你说怎么办?”
姜芜拿着筷子在桌面上悬空画了一个圆,“这里不就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吗?”说完,她不带笑意的双眸依次扫过店中所有的修士。
“太初剑,你们是五行道宗的人?”
围在火炉旁的一名独眼大汉将手中的牛肉扔在了盘子中,目光落在了商扶庭手中的太初剑上。
商扶庭面色一凛,随即持剑抱拳,“五行道宗,商扶庭,敢问前辈名讳。”
商扶庭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凝重了起来,看向商扶庭的眼神有不屑亦有无奈。
角落里的一名白面书生站起了身,朝着商扶庭回礼,“我等都是闻风而来,捉拿一只从大荒而来的蝶妖。”
“蝶妖?”商扶庭蹙眉,“前辈,此话何解?”
白面书生说:“前一段时间,不知小友可听说过天都东城群体中毒一事?我们是随着水中的磷粉追到了闻香镇,只是这气息到此便消失殆尽,所以我等在此静候捉妖司的人,也算是在守株待兔。”
姜芜将视线放在了柜台之后的店小二身上,却见后者不仅没有表现出恐惧,反而在打着瞌睡。
商扶庭问道:“各位可有其余的线索,现下我师妹虽不深,但是毒液正在不断扩散,生命危在旦夕,还请各位前辈指点一条明路。”
白面书生摇了摇头,面上带着一丝的惋惜,“这只蝶妖来去无踪迹,我们只能等。小友,恕我等无能为力。”
商扶庭转头看向了角落里的姜芜,想着她肯定有办法找到蝶妖的来历,于是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姜芜细细地拒绝着口中的菜肴,她抬眸看了一眼商扶庭,用姜茶冲淡之后才对他说:“刚刚有求于人时,对着他们一口一个前辈,怎么到我这里就什么称呼都不叫了?”
商扶庭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浮躁,但依旧耐着性子对姜芜说:“你希望我称呼你什么?”
姜芜笑着说:“怎么不得叫一声前辈来听听?”
商扶庭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怒目圆睁等着姜芜,“你这修罗休要得寸进尺,你何德何能可以被称为前辈?!”
姜芜感受着周围突然凝重的气氛,面上的笑容不变,“哎呀,你可真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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