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沅见商扶庭赶来,双手结印扯出一条丝线,齐齐地打入后者的穴道之中,封闭了他的五感。
商扶庭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啊,我真是不小心呢。”
雾沅挑眉,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姜芜神情担忧地看着商扶庭,“那个半妖女孩呢,你又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雾沅用血迹斑斑的手抚了抚自己的袖口,他面上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很安全,我不会对同类做些什么的,即便那个女孩是个混血,我也不会像人类一样歧视她。我只不过让他们直视了心底的恐惧而已,如果你想体验的话也可以,或者你想要最美的梦境?”
“这里没有人会阻止你。”姜芜说,“你大可不必把我们当成敌人,我只是想带那两个小道士离开,至于这个小镇,你意欲如何,我都不会管。”
商扶庭身形一颤,缓慢地撑着太初剑站了起来,寒风四起,将他身上的白衣吹得猎猎。
雾沅挑眉,他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的惊讶,“居然还能站起来,原来真的有人心中没有恐惧吗?”
商扶庭垂着头,右手握着太初剑,左手飞快地掐诀,低呵一声,“太阿!”
姜芜神情微愣,看着商扶庭的黑发逐渐变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恐、愧疚、懊恼一瞬间涌了出来,不断地侵蚀着她的神志。
睢羲不知何时站到了姜芜的身后,他伸手撑了一下后者颤抖的身体,低声说:“濯濯别怕。”
姜芜这才从情绪所带来的苦痛中回神,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疯狂地推搡着睢羲,失态地说:“你走!你走啊!!!”
太阿剑破空而来,直逼雾沅而去。
寂满见状立刻咬破封口的戾气,大喊道:“雾沅小心!”
就在太阿剑要刺穿雾沅身体的那一刻,王小姐突然扑了过来,她伸手推开雾沅,以凡人之躯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雾沅大惊,他伸手接住王小姐的身体,看着她的双眸逐渐恢复往日的神采。
王小姐痴痴地一笑,她费力地抬手抚开雾沅垂下来的长发,仔细地描摹着他的面容,“真好......”
雾沅不断地擦拭着王小姐口中溢出的鲜血,声线颤抖地问道:“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姜芜推开睢羲的瞬间,商扶庭已经持着太初剑逼到了面前,他的身上仿佛落了一场大雪,到处都是一片雪白。
姜芜伸手握住了太初剑的剑身,她双眸紧盯着商扶庭,黑红色的戾气在她的眼底翻腾着,“段怀野!”
“诛尽天下妖邪!”
商扶庭倏地抬眸,黑色的眼瞳也逐渐退成了银雪色,他左手搭在了右臂上,意图让太初剑再进一步。
“濯濯!”
姜芜的双手已经全部握在了太初剑上,阻止再进一步,尖锐的刃划破她的皮肤,鲜血顺着纹理蔓延开来,经过剑身滴入雪地之中,她朝着睢羲厉声呵斥,“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睢羲脚步一顿,伸出的手也缓缓地收了回来,藏进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我早就应该毁了这两把剑!”姜芜拗不过商扶庭的力道,只能牵引着太初剑刺入自己的心脏中,她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感受到了吗?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杀不了我!”
商扶庭面色一愣,觉得手中长剑破开皮肉,前进却有一丝的凝滞,仿佛那团柔软的心脏中隐匿着一块坚硬的异物。
姜芜说完,抬手将商扶庭击飞,将太初剑拔出扔在了地上,她双手快速结印,戾气从她的体内翻涌而出,将商扶庭控制了起来。
“你是想我直接杀了你,还是解开对他的控制?”
姜芜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冰冷的对雾沅开口。
雾沅的笑容有些凄惨,他怀中抱着王小姐逐渐冰冷的尸体,“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霰雪蝶的幻境根本无法解除,除非......”
姜芜抬手直接将寂满抓到手中,“不说吗?只要你说出幻境如何破解,我就放他一命怎么样?”
雾沅神情有一丝的凝滞,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王小姐,动作轻柔地抚开她脸上的乱发,然后将她安置在一旁,起身朝着姜芜走了过来,最后停在了距离后者三步远的地方。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直接杀了我。”
雾沅说完之后便闭上了双眸,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是吗?”
姜芜勾唇,抬手将戾气幻化成利刃,抵在寂满的胸口,一分一寸地往里钻,“杀你会给我惹麻烦的,虽然我这个人不怕麻烦,但是你不开口,我更喜欢慢慢折磨他。”
寂满失声痛叫,他偏头恶狠狠地盯着姜芜,“你尽管杀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姜芜觉得寂满聒噪,直接勾动手指将利刃推进三指的长度,寂满顿时痛得连话都无法说出口。
“你这个......毒妇......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雾沅看了一眼站在姜芜身后不言不语的睢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深陷梦魇根本无法出来,除非有人进去引导他出来。”
姜芜追问道:“如何引导?”
睢羲面色一寒,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指,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目光放到了姜芜的身上。
雾沅说:“让他知晓自己是在幻境中。”
姜芜将寂满扔在一旁,随后朝着商扶庭走去,合眸的瞬间便将一缕神识注入了他的梦境之中。
雾沅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看着依旧被戾气捆绑住的寂满,欲言又止地看着睢羲,片刻后才缓缓地开口,“不知阁下可否......”
雾沅的话还不曾说完,便看到睢羲周身的戾气如同烈火一般将他裹了起来,眨眼之间便离开了这里。
雾沅神情有些无措,他抿了抿嘴唇,只能走上前将寂满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很明显,我不太好,这个东西到底怎么解开?”寂满一脸烦躁地说,“还有那个两个人到底是谁?”
雾沅无奈地拍了拍寂满的肩膀,“你不要招惹他们,连你父亲也要让他们三分的。”
寂满狐疑地问道:“他们有这么厉害?你莫不是狂骗我的吧。”
雾沅摇了摇头,“我何时骗过你?”
商扶庭站在血泊之中,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四周是他死去亲人的尸体,幼时的噩梦顿时袭击了他。
“父亲!母亲!”
商扶庭嘶声力竭地凄厉喊叫着。
十年前,商家于边陲小城做着来往贸易,生活安逸又富足。七岁的商扶庭正是猫狗都嫌弃的年纪,时长让家中的长辈忧心,于是便将他送至了学堂之中,但是他自称边城小霸王,做出的荒唐事不限于上树掏鸟窝,拔先生的胡须等等。
先生常常恨铁不成钢地用戒尺敲着自己的手心,“扶庭啊,你如此的不争气,可让你的父母该怎么办啊?!你的父母送你来学堂读圣贤书,你却如此顽劣,一点都不让你父母省心,不让你父母脸上有面。”
商扶庭对着先生做了个鬼脸,“我父母才不管我呢。”说完,他将桌上的毛笔书籍一股脑地收拢进自己的布包里,招呼着隔壁的小虎一溜烟跑出了学堂。
商扶庭还记得那日的夕阳很红,如同血一般,又艳又烈,地上的血和天边的夕阳相融交汇,难分彼此。
后来,他这才知道,稳固了很多年的无幻之境结界破了,里面青面獠牙又可怖的修罗跑了出来,将他所在的小镇屠杀殆尽。
等各路修士闻声赶来时,这里只剩下了半腐不化的尸骨。
商扶庭看着四周如同人间炼狱一般,那些修罗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对边城的人族进行毫无人道的虐杀,甚至啖血吃肉,好不残忍。
原本跑在了他前面的小虎,被突然冲出来的修罗撞成了一滩肉泥,圆溜溜的眼珠子和着鲜血滚落至商扶庭的脚下。
“小......小虎?”
商扶庭疯了一般地往家的方向跑去,他希望推开门是母亲的笑颜,是父亲骂他不争气的怒容,一件一件数落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是耳背的祖母疼他,将他拉至身后,往他手里里塞入一把剥好的瓜子仁。
商扶庭推开门,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粘湿了母亲今日刚给他赶制出来的新鞋。
“骗人的吧。”
商扶庭又哭又笑地看着躺在院子里的三具尸体,他扑上前,手脚并用地爬到母亲身边,只见母亲瘦弱的身体被开膛破肚,因为突然的移动而破口中流淌出来大量的鲜血与内脏。
“骗人的吧!母亲!母亲!!!”
天空突然落起了红雨。
商扶庭也不确信到底是上天不忍惨状流下了血泪,还是在肆意冲刷着那些修罗留下的罪证。
院门突然被推开。
商扶庭伏在母亲冰凉的身上,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以至于他看不清来者的模样,只能神情麻木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上前,他希望是突然折回的修罗,最好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好让他们一家团聚,如果不是......
姜芜持着一把伞走进商扶庭,七岁的商扶庭像是一只小兽一般,蜷缩着身体靠在母亲的怀中,为自己营造出一种母亲只是睡着了的美好假象。
姜芜矮身,她将伞举到商扶庭的上方,拿出帕子仔细地擦干净他的脸。
“你在想什么?”
商扶庭眼神空洞,机械般地回复着姜芜的话,“我在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商扶庭嘴唇干裂,一开一合之间鲜血流了出来,“为何会这样,我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为何要遭受此灭顶之灾?”说完,他便抬眸看向了姜芜,漆黑的双眸中是滔天的恨意。
“你想要做什么?”
“我恨!我恨!我恨!”商扶庭低头咬住姜芜的手指,直到温热的血液流进他的口中,缓解了他的干渴,他松开口,恶狠狠地说:“我要杀尽天下修罗!”
姜芜轻轻地一笑,“修罗很难杀的,你确定吗?”
“我确定。”
姜芜幻化了一支匕首递给商扶庭,“那你能够战胜自己吗?一直痛苦地待在这个幻境中,可不能杀尽天下修罗哦,反而会让你一遍一遍地失去自我,最终死在这里面。”
商扶庭二话不说,握着姜芜的手腕,将匕首便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中,他的双眸紧盯着姜芜,嘴唇痛到发白颤抖,也不曾示弱般地哼出一丝的呜咽。
姜芜缓缓地睁开眼,她看着因为力竭脱力而晕倒的商扶庭,松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扫向空无一人的身后时,脸上又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失落。
寂满说:“别看了,人早就走了,你赶紧过来给我把身上的束缚解了,我还能跟你好好说话。”
姜芜抬手的瞬间,寂满身上的束缚立刻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寂满活动着酸胀的身体,“算是识时务。”
姜芜看着满地的尸体,开口问道:“你们把这里搞成这个样子,想怎么收场?”
“怎么怎么收场?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寂满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难不成你还想抓我们去长衡山问罪?”
姜芜笑眯眯地看向寂满,“不会的,我不会抓你们去长衡山问罪的。”
寂满被姜芜笑得心中发麻,正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低头一看自己又重新被戾气捆了起来,这次还包括在一旁修养的雾沅。
“但是我会抓你们去昆仑问罪!”
寂满这才意识到了危机,厉声大喊了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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