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关将至,近来京中频频传来捷报,五皇子力克蛮夷,不日有望平安归京。
今年春节凉玉这处可热闹了,上回说过,这年要准备着将点翠与修竹相邀前来共同庆贺以当一解前仇。齐莺在自个儿生辰这日都在忙着制备年货,若不是凉玉一早提起,她保准连人生中自己为数不多的重要日子都能忘。
生辰这天下了些许小雨,齐莺起了个早随着余大娘去市集转了一圈。因临着年关,又遇上天寒落雨,地面结冰,市集的小摊小贩仅有少数仍坚持出来售卖东西,故而她们均未逛多长时间便回去了。从偏门进了倌馆,先去帮余大娘放了买回来的吃食,齐莺才往凉玉院里走。可走至半路,她便被林宴喊住了。
谦谦君子身上披着厚披风,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把绘着墨竹的油纸伞,站在回廊下,大病初愈的身子远远望去还略有些瘦削。
“秋宴公子怎地在此处吹冷风?”
齐莺步入回廊,收了手里的伞,朝他盈盈施了一礼,问道。
“我在等你。”
“等我?”
明显齐莺很惊讶,不知林宴有何事要来找她。反问一句,倒是面前说等她的人脸先可疑的红了。
……
“今日是你生辰,我如今没什么可送的,那日出门我见这木梳雕得极好,一时兴起就买了下来,思来想去许久,想来还是赠予你最好。”
林宴藏在袖子里的手气力大得将木梳都要捏得变形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勇气。齐莺现在不用看也可以预见到他很紧张。她说过,林宴完全像个书呆子,有时候单纯得可爱。还不等她开口,林宴着急忙慌的又说了。
“我知道它不值多少个钱,还望莺姑娘不要嫌它廉价。往后林宴若是有能力了,定会给莺姑娘买个更好的。那日大慈恩寺的承诺林宴一直没有忘记。”
说完,他将藏在袖里很久了的梳子拿出来塞到了齐莺手里,继而又匆匆离开,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快得齐莺还没及时反应过来向他道声谢。
她看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木梳,样式小巧精致,梳齿细密光滑,边上雕着嫦娥奔月的景象,仔细看人物景象栩栩如生,令人不得不惊叹在此巴掌大木梳上居然有人能将事物刻得如此传神,真可谓是大师级别的手艺了。
齐莺十分怀疑林宴是不是哄骗自己。这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而是十分值钱的玩意儿。让她拿着梳头,她会觉得自己在暴殄天物,这把梳子只适合拿个盒子装着好好收藏才是。
将梳子好好放置在衣襟里,她心里细细想着得找个时间好好当面道声谢。
这一声道谢经齐莺一忙便忙忘了,等她忆起这番事,已是除夕当天。
齐莺心下暗自懊恼自己这差记性,趁着凉玉和点翠及修竹正在屋内逗趣儿玩乐的空档,齐莺忙去厨房做了两份吃食,顺便带上自己去年冬天早早酿好埋在树下的桂花酒。没有打什么招呼,她径自往林宴住的楼里走。过年这几日倌馆休业,楼里的公子们交好的均聚在一处玩耍,因着天冷,一路过去只听见屋内欢声笑语,倒不见人影在外头晃动。
独独林宴房内没有声音,齐莺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静静候着人来开门。
不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如既往阿贵伸出个小脑袋盯着人瞧。见到是她来了,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
“秋宴公子,今儿个是除夕夜,齐莺来给您道个贺,讨个好彩头啊!”
齐莺进了他这屋子只觉得冷清,房内独碳火时不时地劈啪作响,她进来时林宴正倚靠在床头看书,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声响。
林宴抬头瞧见了她,忙将手里的书放下,下了床吩咐阿贵给她倒水喝。齐莺赶紧制止了阿贵,她晃了晃手里提的东西,朝着林宴笑笑。
“大过年的,我带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过来。水便不喝了,喝我带的酒吧!我还带了自己做的吃食,我这自然比不得你从前吃的,你也不可嫌我做的不好啊!即使难吃也得说好吃才是君子所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林大公子?”
林宴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拿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打趣儿,看面前女子笑得狡黠,他惯不怎么笑的也抿嘴笑了笑。
“怎么会,莺姑娘的手艺这馆里谁人不知,我又怎会昧着良心说话。再说莺姑娘如此抬爱林某,我林宴自然不会扫了莺姑娘兴致。”
吩咐了小舟取了碗筷过来,齐莺早就将吃食与桂花酒摆在了桌面上。食物的热气化作白雾飘散在空气中,香味阵阵传来。她将桂花酒的瓶塞打开,酒香混着桂花香气氤氲开来。林宴看着这番场景,心下动容不已。
他原本做好了这个新年孤身一人的准备,没有料到齐莺居然会来陪他。回想去年自己还和宗族亲人聚在一处,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宛如昨日,比之如今天人永隔,只剩自己孤零零活着,不禁悲从中来,仰头将杯中酒全喝了下去。
齐莺自然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她也不打扰他,任他喝了几杯酒下肚。见他缓过来了,才开口向他道谢。
“秋宴公子,您上回送的梳子我很喜欢,冒昧问一句您是从哪买的?我简直没见过比这更好、更符合我心意的梳子了。”
“你喜欢便好。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若是想知道我在哪里买的,下次我可以带你过去。”
听见齐莺很喜欢他送的礼物,林宴脸上浮现一抹笑。
接下来,两人各自边喝酒边聊了聊天,林宴似乎酒量不好,齐莺眼瞧着他多杯酒下肚整个人越来越不似往日端庄有礼,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他开始聊起了自己幼时的趣事,说起自己小时并不很聪慧,经常被夫子责骂蠢笨,又说起自己父亲母亲如何恩爱,他以后也想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如此如此。不了解不知道他幼时的故事居然这般精彩,思想也会有一些出格的时候。
愈说到后面,他愈发激动,他说起了自己未展的报复,也说起了自己如今的遭遇,最终居然由开始的兴致高昂转变到嚎啕大哭。齐莺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她词穷得只能默默坐在一旁,犹豫着该不该安抚他,最终还是想了想将手放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哭出来就好了,她想,他心里憋着太多事了。
带来的桂花酒喝得快见底,桌上的菜倒是都没吃几口。哭够了,林宴从桌上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齐莺。
“莺姑娘,我林宴如今虽失了势,可我听进去了你的话,我会抓住机会给我父亲正名。你救了我多次,我今生本该衔草为报。有些话我只敢现在说,莺姑娘,我虽分不清自己当下是何感觉,可我想一定有一点是我心悦于你,我如今这般模样,也不敢奢求你的回复,但我想祈求莺姑娘仍能给我一个机会。”
齐莺懵了,她完全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个转折。
她紧张的别了别耳边的头发,结结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低着头努力想措辞怎样才能在不伤害林公子的情况下拒绝他,刚想到抬起头想要拒绝他,哪知竟因为一个没注意到就被林宴亲了额头,这让齐莺一时间将想好要说的话都吓忘了。
好半天回过神来,她用力推开他。手伸在林宴面前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停,林公子。我想你搞错了。我且问你你会时时刻刻想着我吗?你刚刚亲我额头内心有触动吗?你会想到我就愣神傻笑、看到我与我家公子亲近些许而内心酸涩吗?”
林宴也被齐莺问懵了,原本因喝酒有些混沌的大脑想了许久才想清楚齐莺的问题。他很诚恳的摇了摇头。齐莺见状松了一口气。
“你瞧,林公子,这些你都没有,那你为何能肯定你心悦我呢?你只是把对我的感动和感激错理解成心悦与我,因而林公子,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你今日只是醉了,我们就当今日的事并未发生过,林公子好好想想我的话吧!齐莺这便先走一步。”
交代了阿贵如何照顾他家公子,齐莺将吃食都留在了屋内,告诉阿贵可以拿着热着吃,也不等林宴的回应,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只是她没想到后头还有更大的挑战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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