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一天,一个家庭突发遭大劫。
一个男人为多赚一点钱,夜晚迎着大雨开车送货。
精神疲惫的他没注意,错看交通灯。
一脚油门刹下,一个女人倒地不起,手里的蛋糕摔得稀碎,混杂血液随雨水流逝。包括她的生命。
即使送医及时,无力回天。
事发突然,女人的亲人都不在身边,直到第二天才联系上她的亲人。
女人是北京人,亲人都在北京。不知道为什么会长居这里,与亲人分离,如今死时无人收尸。
第二天警察见到的是她的哥哥。北京赫赫有名的集团董事长。
女人是父母老来得子,比哥哥小十六岁,极尽宠爱。
父母年老,经不起爱子英年早逝的打击,不久驾鹤西去。
这个哥哥,不过两年时间,丧母丧父丧妹。
女人家族显赫,社会地位极高,如果她不留在这,回到北京,或许就没有这样的意外。
她死得如此突然,好像上天也没预料到这样一个女人会死在这个时候。
春节前一天,在希望前远遁,与世长辞。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留在那栋房子里,心虚于自己的娇纵,又心安理得地不作为。
十年来她们之间的矛盾,从来都是以姐姐先道歉结束,这次也断然没有他先低头的道理。
他就这样看着他唯一的亲人,他唯一的依靠走入雨幕。
至此万劫不复。
两日的孤独不比他的脸面重要。
两天后,他最先见到的,是姐姐真正的亲人,和她的死讯。
一时间如晴天霹雳,他没看见姐姐的遗体,得到一个巴掌,被赶出去。
他与全世界断联,蜷缩在酒店一个星期后,开始振作起来。
他没钱了。
他不敢联系白凤君和卫冷,他也不敢回家。
从那以后,他一落千丈。高中没办法接着去念,他没有经济来源,绞尽脑汁想很多办法去赚钱。
去工地搬砖,去便利店打工,就这样混迹在人海中,他希望能够溺亡。
这样度过三年,直到梁问天找到他。
陪着他抽一晚上的烟,把工地集装屋的墙熏得乌黑,被工头骂一顿,赔了钱,拎着蛇皮袋领他回家。
最开始那些日子,他总是想去寻死。
说来奇怪,最初的三年里,他拼命地用力气去换取钱,从未想过死。
或许是太累了,让他没办法思考。
梁问天的帮助,让他能够喘口气,他生锈的大脑开始转动后,第一个念头是去死。
殉情仿佛是一个古老的传说,美好而又遥远。他希望他可以早一点,早一点到达她现在的世界,快点跟上她的脚步,他希望下辈子他可以比她大,看着她出生,把他的生命绑在她身上。你死我绝不独活。我死了希望是为了你。
回忆,真不是件好事。
我猛得起身,压得余锦出声。
余锦难耐地睁开眼睛,那双比夜色还漆黑的瞳孔里无法倒影我此刻的神色。
“你怎么了?”
“没事。”心脏胀痛难忍,我几乎要痛呼,“我出去一下,你接着睡吧。”
“嗯。”
我拉开卷帘门,蹲在门口抽烟。
月色明亮,烟雾跟随冷风向远边飘去,余锦也走到我身边。
“为什么要这么晚抽烟?”余锦站在我旁边,俯视我。
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不舒服,我站起身,“跟你没关系,我烟瘾大。”
“抽烟对身体不好吧,你还是戒了好。”余锦皱着眉,那双乌黑发亮的双眼仿佛深渊。
“…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回去睡觉吧。”我烦躁地差点抑制不住。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只是关心你,你还这么不领情!你是不是傻?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打断余锦,“我不需要!谁准你关心我?谁让你关心我?不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吗?一张床就那么小,你放着家里的床不睡非要来跟我挤,你有病我有病?我让你跟过来的吗?你干什么非要上赶着来打扰我?你就这么缺人陪吗?”
余锦被呛得说不出话,黑眸直愣愣地看着我。
“嘀嗒。”
一点,两点,地面上落下几滴水渍,在我和余锦的对视中,天空下起大雨。
我更加悲愤,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你回去睡觉行吗?算我求你了,我谢谢你的关心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吗?”
我掏出卷帘门钥匙塞给余锦,“你自己想呆在外面淋雨,你就淋吧。”
“等等!你要去哪…”
余锦的话被雨水带着冲向我身后,猛烈的冷风冰雨一起拍打我。
来吧,让我用同样的方式去见甄桃晏,让我去给她赎罪。
我不想在没有她的世界里苟延残喘,面对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人,简直令我作呕!
老天爷明明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我见到,为什么现在又派来一个和她这么像的人这么执着地闯进我的生活。
还要折磨我吗?还要怎样对我才肯罢休?
非要折磨我到山穷水尽看见我跪下祈求的狼狈吗?
雨大得看不清路,很可惜,我没有跟上甄桃晏。
我抹开脸上的雨,从保安亭门口的地毯下摸出布满灰尘的钥匙,打开保安亭,扯几张纸擦身,亡羊补牢地想让我身上不那么狼狈。
雨水打在墓碑上,模糊她的照片。
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抹去带走她生命的雨。
我忽然有点恨自己。
原来是这样大的一场雨里,是我们十年来爆发最大的一次吵架,这样惊天动地过后,你出了门,我不曾挽留,你就再也不回来。
我们再也不见这件事的发生,我竟然毫无察觉。
我恨下雨。
我恨你居然死了。
我恨你原来死了。
我恨你的离去,那么突然,让我不知所措,孤立无援。
恨你死去的时间这么早,往后没有你的人生我要怎么过。
雨水在眼睛里泛滥成海,我看不清眼前的墓碑,看不见后方的路。
甄桃晏的葬礼,是在北京办的。
我想尽一切办法,买到去北京的机票,远远的看见甄桃晏的棺椁,厚重漆黑,那里面竟然有甄桃晏的遗体。
领头和棺椁旁跟随的都是她真正的亲人,我还看见白凤君和卫冷。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白凤君和卫冷也是北京豪门世家出身。
那样一副凄惨画面,竟是我看到最真实的属于甄桃晏的世界。
我第一次来到北京,是为名不正言不顺地参加甄桃晏的葬礼,为看她的最后一面。
“对不起,甄桃晏。”我道下无数夜晚里第无数个歉。
“对不起,西门桃晏。”我弯下腰,跪在墓碑前,头贴着墓碑,像小时候我每次害怕的时候一样,抱着她。
冰冷的墓碑没有反应,不打算伸手回抱我。
我太累了,让我在你这里安眠吧,我想要解脱。
即使我不配拥有,可全天下最爱我的你,一定会纵任我吧。
……
我再一次惊醒,雨不知道什么停下,凌晨露水重,寒气侵入身体,我冻得一哆嗦。
看来还是没同意。
我自嘲笑笑,看向那张照片。
甄桃晏笑得张扬。
姐姐,你还要我赎多久的罪呢?
“姐姐,我不叨扰你了,我走了。”我起身,活动筋骨。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浑身酸痛,“我什么也没带,如果你觉得生气,就来梦里找我,如果,你在这里的话。”
不知不觉间,小电驴带我到了那个地方。
我曾经的家。
与我记忆里没有任何不同,或许它根本没受影响,只是不再欢迎我进去了。
我凝视这栋老宅,处处都有我与甄桃晏的痕迹。
我记得上一次这样家门前不入,是和甄桃晏吵架——或者说我单方面宣泄后,站在围墙外流泪。
不过三秒,甄桃晏就缴械投降出来哄我。
现在即使站在这五十年,我都等不到甄桃晏了。
暖白色的墙上坑坑洼洼,有一处最为显眼,比旁的地方白,直到我腿间。
我蹲下身,细细抚摸年少时我刻下的岁月。
“甄繁-甄桃晏”
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心。
我曾经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执着于与甄桃晏产生羁绊,证明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名字都那么相似。可最后名字成为诅咒,我们之间隔着阴阳,从此再无羁绊。
这个名字,也仅仅成为一个开玩笑的词语。
甄繁。
真烦。
我闭闭眼,没头没尾地想到一个问题。
你想对二十年前的自己说什么?
我今年二十三,让我遇到三岁的自己恐怕也说不出什么,让他好好只想着吃喝拉撒吧。
让我对十年前的自己说些话,我一定揍他一顿。让他老实一点,别鼻子蹬上天,觉得一点小事都是大事,不要为甄桃晏出门不带你而难过,事实上比这件事要悲惨的事情多到你更本想象不到。你那点矫情只需要被现实轻轻摩擦就会溃不成军。
比如第一次搬砖的时候被欺生险些拿不到工资,第一次租房被坑得钱全没了,第一次被顾客刁难的时候。
或许遇到十五年前的我更好,让他不必有何奢望,就让他永远待在那个冬天。
死亡真是件残酷的事,终结她的生命,惩罚我永远失去陪伴她的资格。我们不再拥有未来,只剩越来越模糊的回忆,想起痛彻心扉。
情绪涌上心头,疼痛难忍。
我重新骑上小电驴,驶它离开这个与它格格不入的别墅区。
这一话犹犹豫豫地写下、修改、发布。我总觉得这话的湿气太重,让人不好喘气。又或者是我多想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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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痛苦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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