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这脸皮薄别扭的性格,真是让我逗弄都不好再逗弄了,那天早上看着他通红的耳尖,让我的良心隐隐有些痛。
我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他,带余锦去了趟超市,把他需要的都买齐全了才回了家。
不过也让我清楚了我应该让余锦有机会出去走走玩玩,毕竟总是闷在那个一居室的小破屋子,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我每天早上会在桌上压一百块钱留给余锦,买了部手机给余锦方便通讯,虽然我不太回他消息。我自诩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所以很心安理得地连续两周没有和余锦有什么碰面。
其一是我认为没有见面的必要,看见余锦那小劲我就心里某个恶劣的心理作祟想逗逗他,又很遗憾的他脸皮薄,也实在没有亲近的必要。
其二我凌晨到家注定了余锦如果要当一个好好睡觉的乖宝宝我们就不太可能有碰面的机会。
很显然得这样屋子里多一个人的模式对我来说是很好习惯适应的,至少我很满意。
直到余锦再次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你……”我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余锦踌躇了一会,我耐心地坐下准备听他的话。
余锦在某些地方让人好懂到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在想说什么时他总是这样需要时间来确定,脸上的神情跟随主人的心情一样出现明显变化。
“你上班,可以带我一起吗?”
“不……”心里斗争一番,我决定还是先倾听一下原因,再选择拒绝,“为什么呢?”
“……因为你每次很晚回来,有时候我等不到你,这样我们连续很久都没有见面过了。”
我耸耸肩,“有什么关系吗?”
“……”余锦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我知道余锦应该是鼓足了勇气心里斗争了很久后选择问下这个问题,只不过我也没办法回应余锦的勇气。
“没事就睡觉去吧。”我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
“等等,我一个人很无聊……而且,你不是说……拿我当亲弟弟疼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还该怎么回答,我没想到余锦还记得他发烧的事情,更想不到他会承认。
暖色的灯光下,余锦冷白的皮肤也被打上一层温暖,像雪山不容靠近的气质也渐渐融化,灯光为他深邃的五官增添色彩。
好吧,我犹豫了。不论是他那张能和甄桃晏有五分相似的脸,还是此刻他向我示弱的可怜样,都足够让我的拒绝说不出来。
“…我每天桌上不是都留了一百块钱吗?你可以拿着钱出去玩玩。”
“……我不知道去哪里好。”余锦对我控诉:“你不负责,如果我随便出去丢了怎么办?”
“你都多大了?起码…十七十八吧?要是还丢了那说得过去吗?”我有点不可思议。
“…我不认识路,我失忆了,我对这里都不熟悉,怎么能随便出去呢?”
余锦的回答让我反驳不了,我生出犹豫。可又有绝不能放弃的理由,让我必须把余锦藏得严实,不被身边人知道。
“…你先去睡觉吧,我考虑考虑。”
余锦应下,自从高烧两天后,他就不如开始那样冷硬,相当好说话。
我觉得缘分真是巧妙得不可思议,恰好在捡他回家时他病了。人在病时是很脆弱的,我容易地走近他,使他放下戒备。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性格,是难相处才对。
这样的发展,好像我们命中注定有这一遇。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的确是我的劫,我的报应。
甄桃晏捡我后尽职尽责,我因为应激反应完全见得不人,面对陌生人和事物时,我的眼泪用不尽。
她花半年时间,一心一意地陪着我,在白凤君和卫冷的帮助下使我脱离不安恐惧的状态。
在她十八岁这年,她开始考虑让我去上学。
在我八岁到九岁这间隙中,她除了引导我学会正常生活,也教我些知识,识字写数。
托她的福,后来我九岁跳级去上小学二年级,和其他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我更加从容。
我不再害怕新事物和人,甄桃晏牵着我走向新世界,一切如此美妙。
我就这样顺风顺水作天作地过完十年人生。
生物钟准时在六点半迫使我睁眼。
我熟练地拉开余锦的胳膊,起床,早餐放在桌上,开小电驴上班。
“阿繁。”穆士童打着哈欠和我打招呼。
我点头,“要不要上里屋睡会儿,你熬一宿累坏了吧。”
穆士童没精打采,顶着黑眼圈摇头:“不了,我回家睡,我应该要病了,明天没回你消息记得来找我。”
我点头,穆士童一向直觉惊人准确,我已经做好明天撬她门的准备。
我坐在前台。
我现在只有一份工作,网吧当网管,和穆士童轮流。
足够清闲,工资八千块一个月,年终有奖。可以说是送钱。
之所以这份工作会清闲钱多,因为我是个关系户。
我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港片里的古惑仔是无数少年的向往,我毫不例外地中招了,加上我初中时脾气差劲,得罪人相当容易,于是时不时和人约架打架。
有一次太过火了,惹到了那一片的老大,学校里的不良少年头目,老大带着人来收拾我,我鼻青脸肿地回家。
我从初二成为不良少年后就不要司机接送,所以挨打的时候我无力反抗。只能说我自作自受。
甄桃晏看见我脸上的伤,相当生气,我第一次见她情绪形于表面。
甄桃晏阴沉着脸,和学校校长联系,毫无波澜的语调听得我都慌。
最后的结果就是学校里的不良少年被一网打尽,从此学校再没有人敢效仿港片古惑仔,也没有人再惹我。
但这样的缺点就是也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了。
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至于一定要朋友。
我晃着腿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百无聊赖。
“嘿,小子。”
我低头向下看,是老大。
“你腰挺好啊。”老大说:“后台真硬。”
我有点挂不住脸:“我没想赶尽杀绝。”
“哦——”老大拉长语调,面带戏谑:“所以你是想说你家人太心疼你,所以硬要给你出气?”
“……”我停顿了几秒,“我说了你也未必信。”
“呵。”老大仰着天,英挺的眉毛高高扬起:“那你补偿我吧,你家人这么一操作,校长老头这么一整改,呛得我这个好不容易混来的古惑仔老大地位都不保了。”
我想了想,“你想要怎么补偿?”
老大也同样思考了一会,说:“先请我吃顿饭吧,要你和你家人会去吃的那种。”
“可以。”我爽快答应,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初中附近曾经有条小吃街,小吃街上有一个摊子卖福鼎肉片,味道非常好吃,我和甄桃晏都是他家的忠实粉丝。
老大坐在路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塑料勺,满脸震惊,“我靠,你个有钱人家少爷至于这么抠吗。”
嚼完嘴里的肉片,再喝上一口汤,我才回答:“我不是少爷。你不是说要吃我和我家人会吃的吗。”
“什……你们难道不去吃啥高档餐厅吗。”老大满脸不可思议。
“不,那种只有我姐出去应酬才去吃,没这个好吃。”我边吃肉片边回答,“老板再拿两个鸡蛋汉堡。”
“好嘞。”
“……”老大沉默着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人生。
我说:“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去去去。”老大护住碗,舀起肉片吃起来,“你……喔,虽然好吃,但是这不能抵做补偿啊,真正的补偿我得想想。”
“行。”我答应。
现在,老大骑着机车,轰轰隆隆停在门口,踏着黄昏,抱着头盔走了进来,“阿繁,吃饭没。”
“还没,你想吃啥吗。”我问。
梁问天咧开嘴:“梁心月考考得不错,咱庆祝去,穆士童呢?”
“她昨晚看店,回家睡觉去了,但她说自己要病了,明天联系不上就去找她。”
“奥。”梁问天点点头,“那看来她今晚吃不上我请的饭了。”
“她肯定要让你另外再请了。”我噗嗤笑了一声,觉得应该给余锦说一声今晚的安排。
我点开和余锦的对话框,余锦对微信设置得很简单,头像还是初始头像,名字是一个空格,但我有备注全名的习惯。
真烦:[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在家吃吧。]
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很久,余锦:[好吧。]
我关掉手机,对上的就是梁问天探究的眼神。
“谈恋爱了?”
我错愕,慢了几拍才反驳:“你怎么通过我打开手机回消息的行为判断出我谈恋爱了?”
梁问天斜着眼睛转了转,漫不经心说:“那你回消息的对象谁啊?是不是在报备?”
说中了。
我按头不动声色道:“刚好回消息而已,走吧。”
“哼哼。”梁问天把头盔扔给我,“谈恋爱了要带出来介绍,不准偷偷谈,我和穆士童要有知情权。”
“知道了。”
“阿繁哥!”梁心在饭店门口笑嘻嘻地冲我们挥手,“诶,阿童姐怎么不在?”
人逢喜事精神爽,梁心兴高采烈的。
梁问天在旁边哼哼笑:“穆士童睡觉去了,走吧,改明你再找她要礼物。”
“嘿嘿,”梁心笑得谄媚,“姐,我那个电脑……”
“买呗。”梁问天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根。
“那我给你买配套的其他设备吧,你的礼物。”我笑着说,低头由梁问天帮我点烟。
“姐,阿繁哥,我爱你们。”梁心满脸感动,刚要扑上来就被我和梁问天默契地躲掉。
“嘤……”
梁心今年高一,这一次月考超长发挥,可喜可贺,应该庆祝奖励。
这顿饭吃得很好。
我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多,打开门,发现余锦半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
“…余锦?”我轻声试探。
没有回应。
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余锦睫毛颤颤,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
“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余锦慢悠悠坐起身,“没事。”
“你怎么不回房睡觉。”我拿起水杯,递给余锦。
余锦低头喝水,“等你。”
“等我?”我愣住,没想到这个回答。
“嗯。”余锦点头,苍白的皮肤在暖色灯光下熠熠生辉。
“…为什么。”
五年来,我一直一个人生活,梁问天曾提议让我搬去和她们住,我拒绝了,蜗居在这个小房子里。
因为我害怕。
“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余锦不好意思地说。
“家人…应该是这样,很晚回家的时候,有人在等你,为你留下一盏灯。”余锦抬头望向我,脸上红扑扑的,眼角的淤青已经褪去,鼻梁上的小黑侄尤为显眼。
“…谢谢。”我说,忽觉嗓子干涩,我明白我应该说些什么符合此时氛围的话,但我无法表达情感。仿佛心脏缠上厚重枷锁,无法流露。
其实我是高兴的。
“嗯,你开心吗?”余锦莫名心情大好,眉眼弯弯。
“还不错。”我尽量克制地回应,一种莫名的欣喜涌上心头。
家人,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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