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萩与介怀

“砰”

这是本次行动的最后一次枪响,带走了苟延残喘的男人的性命。

衣服的褶皱里寄存着的尘埃与碎石,伴随动作洒落,尘土随风而去,碎石留在风里,在废旧楼顶坚守的狙击手终于得以舒展筋骨。

“任务完成。”

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从另一侧走来,绿色眼镜锐利清明。

情报专家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来,游刃有余地细数着这一次要报销的费用,从油费说到他浪费的礼服,再加上末尾上扬的叹气声,仿佛刚刚遭遇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劫掠。

狙击手侧耳倾听着,带着温和的笑意,时不时发出赞同,他的瞳孔依旧一如既往的冷漠。

“又在听波本的报销单?”

狙击手点了点头,兜帽阴影下残存的冷漠顷刻之间消失不见,换上温柔有礼的假面。

长发男人摇了摇头,拿出手机记录任务细节,在打开邮箱时却明显的一顿,他无奈的晃了晃脑袋,好似毫无防备地吐露了心声,

“还真是连有女朋友的人都不放过……”

“那个图片又发到你这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太好,每次我都能收到一两张。”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

诸伏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冷,像是这种时候来自于诸伏景光点一部分感知才回归,心脏的跳动频率开始略有些加快,大脑中盘旋着之前萩原的状态,他小心地收拢眼中快要扩散开来的冰冷,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异常。

“我发给你。”

于是他和零现在在安全屋里查看着那几张图片。

诸伏实在没有办法在那样空旷的环境中,直接点开它们,哪怕萩原可能在一角已经成了下贱的代名词,他们也不愿意让照片直接曝露在冷空气里。

好在这几张照片还比较正常——除了里头的萩原依旧痛苦不堪,鲜血,泪水与绝望一同覆盖着他。

但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发布照片的范围会扩大吗?哪怕只是知道的再增加一个人,萩原就会受到加倍的伤害。

“不能再等下去了,苏格兰,陪我去见一个人,他可能有办法让这些照片仅仅只发到我们的手上。”

——————

“你们说想要那些照片的投放对象只有你们?这可不好办啊,你确定其他人会赞同?”

月岛介怀挑了挑眉,他顶着一头半长的乱发,洗到发灰的衣服直挺挺的穿在身上,像是在雨里放了一天的潮湿杂物。

“我的好下属,你知道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又是那种黏腻的,开玩笑一样的语调。

但是——介怀与波本对视——他看见波本眼睛底部翻涌着的恶意,与波本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因此他总是怀疑自己的这位年轻上司其实是来自欧洲的一位小贵族,还是杀了全家跑出来的那种。

“虽然我现在准确算是Everclear大人的下属,但这种事小的怎么敢定呢,我可是连代号都没有啊。最多只能试一试,就试一试,成功率我可不保证啊。”

波本只是抬了头,用上能让宴会主办者轻易沦陷的眼神看着他,并开始向他逼近,一只手轻点着桌面,温和的苏格兰顺势拿出几张照片。

波本舒展着身体等待着苏格兰的发言,介怀知道自己输定了,他叹着气看向波本的指尖,总觉得少了一杯精品红酒,果然大人物观察人还是要自带一杯酒才够味呀……

“我和波本都是讲究等价交换的,我用我们的照片,来换你的照片,你看怎么样?”

介怀总算舍得站起来,站起来时板正的衣服挂在他的身上摆动着,使他像是一块破抹布一样晃晃荡荡。

介怀看向那几张照片,那是不同时间段的自己,在不同的岔路口上,身边总是围着几个孩子。

那是他悄悄从组织的一些地方里带出来的“没用”的孩子,他跋山涉水,把孩子们带到整个日本最隐秘的几个角落,却总是有不听话的孩子,拼尽一切来看他,游荡到这边来。

“谢谢两位帮我扫尾。”

至少这句道歉是诚心诚意的,假如没有面前这两位,他估计要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成为风干的尸体了。

“还有这些。”

什么?

介怀看见几位安睡的孩子,个个都是红润的模样,照片的一角,还把地点写的一清二楚,毕竟那几个隐秘的地方也算不上很安全,估计是在里面出了意外……现在看来是被救回来了,好事呀……好事。

“最近太忙,有些处理不过来了吧。没事,我帮你搞定了。”

苏格兰的笑容依旧是像百合花一样温和的,介怀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这百合花到底扎根在什么之上,是冻土吗?还是……算了,反正只要自己听话。

他被安排到Everclear这,就是因为听话啊。

“好,我会帮你们搞定的,反正那位不怎么在乎这件事……”

破抹布突然剧烈的抖了抖,定睛一看才发现在笑,“话又讲回来,你们这事做的都够买我的命了,还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来的。”

这件事就算是办成了,介怀望着小贵族和百合花扬长而去的身影,又麻木僵硬的坐了回去。

他拿出一部满是划痕的手机,再从座位底下拿出电脑,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画面,得心应手的在里头挑了几个,观察一下了里面的人的举动,恰当的时间暂停截图发送,附带上这人估计有什么习惯的推测。

处理完了剩下的工作,介怀输入一长串字符,画面顿时退去,只余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存在于电脑屏幕中央。

那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司给自己的文件。

介怀大概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可能是在摧毁一个人最后的喘息之机,但是……又能如何呢?

他又想笑了,电脑主页上无云碧蓝的天空在他眼中抖动着,带着文件夹上的名字也一并扭曲着,

“Everclear”

“神明”

屏幕中的天空出现了云朵的痕迹,它们嬉笑着堆满了整个屏幕,自在地用尖锐的笑声剥夺人的听觉,像正在参加篝火晚会的孩子,以那个文件夹为唯一的火光,在黑夜中舞蹈。

于是有人操控鼠标触及了这唯一的火光。

火光被转移,被全盘拖出,网络中艰难的传播着,只为了达到唯一的目的地。

云朵们的笑声逐渐变得温暖,屏幕上原本被淹没的蓝色开始出现一块……又一块,那儿,还有一块。

介怀的眼里依旧是没有一丝模糊与变化,光秃秃的蓝。

介怀骤然缩紧了全身的肌肉,衣服在他身上形成夸张的褶皱。

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他照顾的那些孩子的笑声,突如其来的疲惫让他非常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他想啊想,想啊想,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就去那里吧。”

介怀实在是太累了,他没办法更多去思考了。

所以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有一家射击俱乐部,也记不起来他方才处理的工作里,一位目标人物可能去的地点里有它,更没法想起他把这个任务发给了谁……

——他发给了莱伊。

没办法,事情就是这么巧,这家射击俱乐部就是接受了各路人才的风水宝地。

有■笑着说。

——————

介怀的效率很高,或者说他直接把整个文件夹的东西都丢过来了。

诸伏与零没有想到能一下子有这么大的收获,但是接下来观看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挑战。

对于他们来说,直观的照片反而不是最具有冲击性的东西,他们最关注的是那些评语,通过那些评语他们才能真正了解到Everclear对于萩原的看法是什么,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直接测出Everclear的目的。

毕竟根据之前的侧写,Everclear应当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

“他很优秀,在这种程度的高强度洗刷与理念灌输下,居然偶尔还会清醒过来,意识到松田阵平不会怪罪他,他其实也根本没做错什么,是什么在支持着他,我很想看看。”

“已经连续崩溃了三次,眼睛暂时也看不见了,但即使看不见依旧是足够好看的紫色。”

“奇怪,松田死亡的时候崩溃反应不是最大的,反而是……见证松田的些生活上细枝末节的变化最能刺激他。”

“真是疯狂的自/虐,还刻意注意了不让自己死掉呢,看来真的很恨自己,会不会拼劲一切去讨好感到愧疚的那个人呢?”

“这样拼尽一切的极端情绪,真厉害呀,名为萩原研二的个体很好,只是……很遗憾这样我就无法真正治好你了,毕竟你实在是太管用了~”

很显然文件夹起来大部分语句都比上次他们看到的冷静了很多,但是熟悉的自大蔑视和漫不经心约等于自爆。

至于萩原的状态,他们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答案。

他们庆幸自己的同期并没有接受身体上的侮辱,但是精神上无法磨灭的伤痕同样糟糕。

比起因为长久折磨造成的精神崩溃不同,Everclear的做法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洗脑,通过大量信息的洗刷达到空白,再逐渐往信息里加入一点点别的东西……Everclear只要再“告诉”萩原一些事情,萩原的人格都会被修改。

Everclear却通过萩原以承受的愧疚,成功把萩原拴在了松田身边,而不是——他就这么坦荡荡的把自己夸赞许久的“道具”送人?

诸伏想起与同期的几次见面,萩原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松田的气质也一下子翻天覆地,沉闷的痛苦之下,美好悄然生根。

美好,确实美好。

零想起天空,想起萩原拼劲一切的付出,然而萩原太害怕了,害怕到连可能失去自我都忘记了,害怕到周围人的每一个要求都会遵循。

于是萩原向神明祈祷,得到了健康的身体和暂时失灵的五官。

然而神明想看到的仅仅只是成为附庸的他,他的痛苦,他的希望,他的落寞,他的欢欣,只需要为其他人服务就好了。

“当个剧目上的木偶人吧,萩原。”

诸伏和零明白过来,乱七八糟的呓语也接踵而至。

【hagi看上去真难受呀,好可怜,可怜到……我想~】

【已经崩坏到只想要过死亡来逃离了吗?这时候就算强行把他留下来,让他活着,说不定是在遭受更加严峻的酷刑呢。】

【好多■#在看呀】

【这是在演戏】

【这也接受的太多了吧,别撑不了多久就废掉了……只要#@%就可以了,再找一个合适的可就不容易了。】

【松田也是超级好用的■#%!hagi也超级厉害呢,再努力一点吧~】

【我在看他们,看他们的行为,跟很多一起,看着,只是看着】

这就是萩原一直在做的,讨好听到的每一句话……吗……现在是不是还要加上个松田……哈……

因为萩原与松田精彩的表演如期举行,没人注意到世界的注视偏移了一瞬,两位卧底先生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

“不……不要……明明没有用处了。”

萩原躺在床上,身体被束缚带绑牢,只能维持着细小的颤抖,就连哀求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没事的,没事,hagi,没有人在怪你。”

松田用手掌摸着萩原的额头,安慰的话,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几遍,依旧那样子干巴巴的,除了没事还是没事,其他的话,什么也想不起来。

松田想要用指尖挑去糊在萩原额头上的发丝,萩原上的冷汗就伴着他的指尖滑落,指腹之下的皮肤湿冷得像是南方冬季搭在窗台上的尼龙布。

松田愣了一下,想拿条热毛巾,恍惚的回过头来,在看清房间里的摆设之后,竟一下子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萩原的房间,等到视线重新聚焦,他反应过来,也忆起这可是他的杰作。

萩原的房间在几天的时间里就已经面目全非,每一个尖锐的角都被细致的磨圆,再固定上海绵垫,床头柜上杂乱的摆着各种使用方式的镇定剂,模型架被迫上了帘子,翻遍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连把指甲钳都看不见。

松田不知道这几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连脚底板都有寒气在往上冒,让他他的动作都透露着满满的僵硬与不自在。

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不想这么做的。

但松田没有办法慢慢的去阻止hagi干傻事,他甚至庆幸自己的动作足够快,这么快就把房间改造成了这副模样,毁了hagi可能的自杀路径。

hagi会好起来的,他这么坚信着,他步伐却又那么的匆忙与慌恐。

松田想,他只是去找条毛巾而已,他想,hagi不会有事的,他这么想着,企图把hagi绝望的眼神抛之脑后。

他的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像个影子一样,从一个门来到另一个门,转眼间就钻进房间不见了。

于是这场倾尽演员气力的表演总算是结束了。

演员们要进行幕后谈话了,请各位观众们自觉转移视线。

————

“看起来是没让那些东西失望。”

“小阵平的表现超——级——好——,什么时候小阵平有演戏天赋了。”

“……hagi,你应该清楚我刚才为什么动作僵硬。”

“因为我和小阵平一起磨了几天柜子……所以说我都想帮忙了,小阵平怎么还是在我休息的时候悄悄把活干完了。”

“我怕你干到一半一头撞死。”

“什么什么!小阵平居然用这么残酷的话表示关心,hagi完全被吓到了~”

“……自从你恢复五感之后,是不是有点活跃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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