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沈曦稳步上前,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动作行云流水,修长手指轻轻搭在弓弦上,拉弦的瞬间,手臂肌肉紧绷,力量感十足。
“嗖”的一声,利箭离弦而出,仿若一道黑色闪电划破长空,带着呼呼风声,直直飞向猎物。
那箭精准地穿透了三十步外那只正低头啃食嫩竹的山鸡咽喉,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震颤,山鸡却已扑腾着倒地,再无声息。
“哎呀,好血腥,吓死人了!”在一旁的元芷兰捂着嘴后退半步,随即转向云昭,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娇怯:“世子,我有点害怕。”
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云昭身边靠了靠,裙摆扫过他的靴边。
“你有病吧?”这话陡然从沈曦口中蹦出来,清清脆脆,像块冰砸进温水里。
“我在这狩猎,你在这犯恶心,要不你一边呆着去?省得闹心。”
元芷兰惊得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你竟敢这般说话?!”
她出身名门,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还是在云昭面前,顿时又气又窘,脸颊涨得通红。
沈曦却像没看见她的脸色,将弓往臂弯里一搭,挑眉道:“我说错了?要装金枝玉叶,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还耽误别人正事。”
她这话糙理不糙,字字都往元芷兰的痛处扎。谁不知道元芷兰素来好强,偏要在云昭面前装柔弱,此刻被戳穿,难堪得脚趾都快抠进泥土里。
“沈曦!你欺人太甚!”元芷兰终于忍不住,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却还是强撑着看向云昭,“世子,她、她简直……”
沈曦无奈摇头,她的长姐元静娴尚有脑子和城府,怎么她这个妹妹蠢的不行,根本不用想怎么去应对这人,因为元芷兰就是一根筋……
“元二小姐若是身体不适,去一旁歇着即可。”
云昭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滚水,瞬间浇灭了元芷兰所有的委屈和气焰。
元芷兰的哭声猛地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
她望着云昭平静无波的脸,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同情,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欠奉,仿佛她的委屈在他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我……”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最后道:“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这话一出,沈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刚被人明着暗着嫌弃了一通,居然还能硬赖着不走。
她侧头看元芷兰,见对方虽眼圈泛红,下巴却扬得老高,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跟到底,心里不由冷笑:这是打算缠上云昭了?
云昭倒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像是默许了,脚下步伐却没停,依旧往竹林深处走。
元芷兰见状,忙提着裙摆跟上去,刻意走在云昭另一侧,与沈曦隔着半步距离,活像只宣示领地的孔雀。
沈曦瞥了眼元芷兰那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架势,只觉得好笑,她索性放慢脚步,落后两人半步,抱着弓优哉游哉地看着。她倒要瞧瞧,这元芷兰能在云昭面前撑多久。
林间风动,竹叶簌簌作响。
元芷兰几次想找话题,都被云昭寥寥几字堵了回去。
“世子,您看这竹子长得真好,倒是少见这般粗壮的。”
“嗯。”
“听闻世子府上的竹园景致极佳,改日臣女可否登门拜访?”
“否。”
几句话下来,元芷兰的脸都快挂不住了,脚步也慢了些。沈曦趁机跟上去,恰好与云昭并肩,故意扬声道:“世子啊,前面那片竹林看着稀松,说不定藏着野兔,要不要去看看?”
“可以。”
元芷兰听到这一声“可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里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凭什么沈曦随口一提,云昭就应得这般干脆?自己说了半天好话,却只换来一个冷冰冰的“否”!
沈曦看着元芷兰气坏的样子,差点憋不住笑。
云昭这个人了,你说的再多,他也只是回以你短短一句话。
她记得前世在狩猎场遇到云昭的时候,她见他孤身一人落单树林,一时兴起,扬着手里的弓问他要不要狩一只兔子给他打牙祭,他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无趣。”
那时她年少气盛,被这两个字堵得火冒三丈,当即赌气道:“无趣?等会儿我猎只比你还高的野鹿,看你还说不说无趣!”
结果野鹿没猎着,裙摆勾破了好大一块,她正对着破洞发愁,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回换元芷兰了,她想想就觉得好笑。
元芷兰咬着牙跟上,脚步重重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声响,像是在泄愤。走到那片稀松竹林旁,见沈曦正弯腰查看地上的脚印,她故意重重一跺脚,惊得旁边草丛里窜出只灰影。
“呀,有野兔。”沈曦眼睛一亮,刚要搭箭,元芷兰已抢先一步举起弓,嘴里还嚷嚷着:“我来!”
可她手忙脚乱半天,箭都没搭稳,野兔早就没了踪影。
沈曦看着她那副样子,故意叹了口气:“元芷兰,你这动静,怕是把方圆十里的野兔都吓跑了。”
元芷兰本就憋着气,被这话一激,顿时炸了:“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没准备好!”
沈曦直起身,指尖捻着片刚掉落的竹叶转了转,眼尾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准备好?方才踩落叶的力气倒像是能把地皮跺穿。”
元芷兰脸颊涨得发红,手死死攥着弓身,指节都泛了白:“我乐意!倒是你,查脚印查了半天,查出什么了?”
沈曦忽然朝她身后偏了偏头,声音压得低了些:"你回头看看。"
元芷兰狐疑地转身,只见三两步外的榛子树丛里,簌簌落下来几片碎叶,一只棕色的动物正支着耳朵张望,圆滚滚的身子藏在树影里,正是方才跑掉的那只野兔。
“咻”,一支弓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钉在野兔身侧的树干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元芷兰只觉眼前一花,那支箭几乎是擦着她的发梢过去的,惊得她浑身汗毛倒竖,手里的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半步,跌坐在地上。
沈曦刚准备搭弓射箭,却发现已被身后的云昭捷足先登,“世子这箭,真是没章法,若是偏了半寸,今日这林子里,怕是要添些不该有的血迹。”
元芷兰惊魂未定,抬手摸了摸耳边的碎发,指尖都在抖:“世、世子!你射箭怎么不吭声?”
云昭从树后转出时,玄色衣袍扫过矮丛,带起的风都透着股凉意。他没看元芷兰发白的脸,只垂眸用指尖掸去箭羽上的浮尘,动作利落得不带半分多余情绪。
“出声,便射不到了。”他开口时,声音像淬了层薄冰,比方才箭矢破空的风声更冷,“至于分寸,我自有数。”
路过那只野兔时,抬脚随意一勾,将其踢到两人面前,动作里带着种近乎漠然的施舍。
“拿去。”两个字砸在地上,比方才那支箭钉进树干的声响还要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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