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油马车在苏州府朱红门前停下时，车帘被云昭亲手掀开。

她正要下车去叩门，手腕却被云昭轻轻攥住。他从怀中摸出枚小巧的铜哨，塞进她掌心：“遇事便吹这个，听见哨声便能来。”

沈曦抬头，正是那场狩猎得来的哨子。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世子。”

云昭玄色衣袍在风里动了动，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小物件，收着吧。”

沈曦突然觉得，云昭这个人也不是这么难相处的，前一世对他的误解或许有点大。那时只当他是京城里眼高于顶的世子，见他对谁都冷着脸，连宫宴上公主递去的酒杯都能淡声回绝……

“怎么还不进去？”云昭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见她望着铜哨出神，眉梢微蹙，却还是放软了语气，“是嫌这哨子不好？”

沈曦抬头，撞进他眼底的疑惑，忙摇头笑道：“不是，只是觉得……从前或许看错了世子。”

风裹着夜晚的潮气掠过，将她鬓边碎发吹得轻颤，巷口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了两片，恰好落在云昭玄色衣袍的肩头。

直到府门“吱呀”开启，他才缓缓转身，身影渐融进巷口的晨光里。

沈曦刚踏进府邸，红袖便迎上来，惊呼道：“小姐，你手怎么受伤了？”

“嘘！小声点，别让姑母听到了！”她慌忙攥住红袖的手腕，将人往房间带了几步。

红袖压低声音，急得眼眶都红了：“怎么弄的？是不是路上遇到麻烦了？”

“没事，是查案子时不小心碰到的。”

红袖盯着那道还泛着红的伤口，心疼得直皱眉：“小姐怎么不叫护卫动手？你偏要自己去翻那些东西！世子没拦着你吗？”

沈曦疑惑，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陆府。

陆知礼刚被丫鬟扶着坐起身，便抓着父亲陆大人的衣袖，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父亲，您说什么？救我的那位公子竟是云昭世子？可……可他身旁跟着的女子，明明说他叫沈昭，还称是他堂妹啊！”

她说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日的画面——沈曦因她受伤，云昭紧张的样子，当时他权当以为是兄妹之间的寻常照顾。

陆大人坐在椅上，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为父也是前几日刚得知，至于世子他为何隐瞒身份……想来是不想声张，免得惹来更多麻烦。”

“可他身旁那位姑娘……”陆知礼仍有些困惑。

“那位姑娘，”陆大人放下茶盏，目光沉了沉，“那人还提了一句，昨日与世子同行的，是沈家的小姐沈曦。至于她为何称是世子的堂妹……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就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了。”

陆知礼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原来她那日遇到的，竟是京城里最不好惹的云昭世子，和那位鲜少露面的沈家小姐。

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陆知礼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若沈没和云昭世子在一起，她是不是还有机会？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般疯长，缠得她心口发紧。她指尖摩挲着袖口精致的绣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凭什么沈曦既能得云昭世子的护佑，又能这般从容自在？

若她能从中作梗，让沈曦和云昭二人之间心生芥蒂的话……

越想，陆知礼嘴角越忍不住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她抬眼看向父亲，语气装作不经意：“父亲，昨日沈小姐救了我，我总该上门道谢才是。不如明日，我备些厚礼去拜访一下？”

陆大人没察觉她眼底的异样，只点头道：“理应如此，好好谢谢沈小姐。”

他哪里知道，陆知礼心里早已盘算好，要借着“道谢”的由头，探探沈曦的底细，再找机会搅乱她和云昭的关系。

次日午后，陆知礼携着满满一匣精致点心与一匹上好的云锦，笑意盈盈地踏入苏州府。

见到沈曦，她先是热络地谢过救命之恩，闲话几句后，便状似无意地提起：“沈曦，你我现在也算是姐妹了！我昨日听母亲说，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温文尔雅，又与你年岁相仿，如今正当婚配之年。我想着你这般才貌，该配这样的良人，便特意来问问你的心意，若你有意……我便让母亲去搭个线。”

沈曦闻言微怔，刚要开口推辞，陆知礼又抢着说道：“你别忙着拒绝呀！那公子不仅学问好，待人还格外温柔，比那些冷冰冰的权贵子弟好多了！你跟着他，我啊才能放心！”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沈曦的神色，见她始终淡然，心里暗自发急，却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沈曦端起茶盏，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热的杯壁，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明，语气平和：“多谢陆小姐替我费心，只是我的婚事自有家中长辈做主，再者……我如今暂未考虑这些。”

这话让陆知礼心里的算盘顿了顿，却很快又找到新的由头：“女子的终身大事哪能耽误呀！你看你堂哥，虽也忙公务，可身边若有个体贴人照顾，也能轻松些。再说那尚书家公子，不仅知书达理，还懂医术，往后你查案受了伤，他还能替你调理身子，多好啊。”

她刻意把“云昭”与“尚书家公子”放在一起对比，目光紧紧锁着沈曦的脸，盼着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在意。

可沈曦只是淡淡一笑，将茶盏放回桌案：“时候不早了，我一会出门有事，就不留陆小姐了，改日有空，我再登门回谢。”

沈曦话音刚落，便唤来红袖吩咐备车，动作干脆利落，没给陆知礼再开口的机会。

陆知礼坐在原位，看着沈曦转身时从容的背影，指尖悄悄掐进了掌心，她精心设计的对比，竟没在沈曦脸上掀起半点波澜，这比直接被拒绝更让她心焦。

沈曦坐进马车，便对红袖道：“去世子那。”

马车刚驶离苏州府街角，不远处的巷子里，陆知礼便看着车影消失，立刻唤来侍女：“快，跟着前面的那辆马车！动作快点，别让沈曦抢了先！”她眼底闪着算计的光，方才沈曦的淡然定是装的，说不定此刻正去跟云昭诉委屈，自己必须赶在前面，打乱他们的步调。

另一边，沈曦刚到府邸门口，便见长宇正站在石阶上等候，似早已料到她会来，“沈小姐，你来得正好，我领你过去。”

书房内，云昭一手抱着雪球，另一只手将份油墨尚新的卷宗递过去，“新线索，正想找你商议。”

沈曦接过卷宗，刚要提及陆知礼之事，便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