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误会

曾妈妈在神经内科住院,病房就在神经外科的楼下。有时候,田唯还会抽空到楼上去看任筱妤。孩子很乖,但病情不太稳定,别说妈妈和姥姥,她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不已。

偶尔赶上俞冠值班,在神外的走廊遇见。田唯停下来,笑着看他,想打声招呼,他却压根儿没注意到田唯,急匆匆地擦肩而过。

田唯有些失落,想着两人其实也算不上很熟,之前常常十天半个月也不联系一次。但一见面,被他迁就照顾着,就有了很熟的错觉,其实不过是俞大夫与人为善,温柔周到罢了。

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目光追随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刚才看他头发凌乱,胡茬略长,那副金丝眼镜以往戴着看上去斯文,现在看着却学究气十足,整个人潦草得不行。

但他微蹙的眉头,专注的神色,看着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田唯笃定地帮他找到了无视自己的借口,他一定在忙着救人,人命可比和她打招呼重要多了。

周末,田唯忙完项目上的暖场活动,连午饭都没吃,就赶去了医院。好不容易白天有时间,她想帮曾怡照料下曾妈妈,让曾怡能休息一下午,喘口气。

天气很好,微风徐徐,凉爽舒适。很多病人被家属搀扶着,坐在住院部楼下的树荫里纳凉。

田唯到医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曾怡和妈妈。曾妈妈因为抢救的及时,恢复得很快,现在患侧的胳膊已经能举起来,腿也能挪动着走几步了。虽然说话还不太清楚,但也能简单地沟通。所以,医生安排着开始同步进行康复训练,说曾妈妈的情况,如果康复的好,是可以恢复生活自理的。

曾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笑意。

康复中心在一楼,医生给曾妈妈的康复治疗时间排在了下午两点。曾怡特意早一些把妈妈用轮椅推下了楼,推到室外,让妈妈呼吸下新鲜空气。

田唯看出曾妈妈恢复得不错,开心地走过去,跟曾妈妈打招呼。

曾妈妈认出了她,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她,并不开口。

曾怡把一张旧报纸铺在了树下的长椅上,拉着田唯坐下,而妈妈的轮椅却停在了稍远处。曾怡的目光落在远处妈妈的身上,低声开口:“医院要给我爸做尸检,我拒绝了。”

这是曾叔叔出事以来,她第一次和田唯说起与医院沟通的情况。她这段时间在这件事上,一直避讳着田唯。而田唯虽然问心无愧,也理解她的心情,从不过问。

今天意外她竟然主动和自己提起,田唯微感惊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曾怡的眼眶渐渐发红,声音也开始哽咽,她继续说着:“我爸这人特利索,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的。现在人都走了,就让他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走吧,我不想再让人去折腾他了。”

“难道就不想知道叔叔去世的原因吗?”田唯问。

曾怡有些激动:“原因不就摆在那儿吗?我爸是能走能跳能说话,自己走进的手术室。一个手术把人给做没了,死因就是手术失败啊!还用查吗?”

田唯想解释,也许尸检可以更清楚地查明,到底是手术中的什么问题,导致了事故?但转念便想明白了,这些对于曾怡都已经不重要了。最亲最爱的爸爸离开了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再救不回爸爸。而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她发泄悲伤的途径。

“你找律师了吗?律师怎么说?”田唯问。

曾怡的目光从妈妈身上收了回来,望向田唯,满是忧伤:“律师说没法认定成医疗事故,官司……打不赢。”

田唯的眼眶也跟着红了:“所以,你打算安葬叔叔了吗?”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为爸爸讨个公道。”曾怡缓缓摇头,大颗大颗地泪珠从她的眼里不住地溢出。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肩膀颤抖着哭了半晌,才抽噎着重又开口:“你说,如果当初我不让爸爸来这儿做手术,是不是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田唯想要安慰曾怡,却不知道怎样说才有用。曾叔叔手术前,她和曾怡一家吃饭,叔叔乐呵呵地很健谈,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帅哥,老了也很有范儿。如果不做手术,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但应该比现在活得更长一些,哪怕只是多一天,一个月,一年……

她这段日子总跑医院,常听医生抱怨,病人不懂得提早预防,非要危在旦夕了,才来医院求医问诊,但很多时候都已经晚了。曾叔叔的病是脑梗,如果很多年前就注意饮食,适当锻炼,也许现在就不会生病住院,更不需要做手术。所以,将曾叔叔离世的责任都归结到医院的身上,田唯在心里也是不认同的。

但她毕竟没有参与调查,不知道手术的过程中是否有违规的操作或过失,也不敢说医院真的是没有过错的。所以,尽管曾怡终于对她吐露了自己的想法,田唯却没法开口说出任何意见。

自从曾叔叔的手术失败,田唯就再也没有见过钱润琪。她看着曾怡这样痛苦,忽然很想找钱润琪问个明白,手术到底是否有问题?

她和曾怡说要上楼去一趟,一会儿下来再陪曾妈妈去康复训练。她径直去了六楼神外住院部,趴在值班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往里看,屋里有好几位医生在忙,没有钱润琪,但俞冠在。

她直接喊了俞冠的名字,他抬头,看见是她,先是一愣,显然有些意外,但下一秒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透着久违的开心,田唯看在眼里,不由得心跳快了几拍。

俞冠起身,带着她走到大厅里。靠窗有一排长椅,田唯坐在了窗边,俞冠跟着她也坐了下来。

“你最近很忙吗?”田唯问。

俞冠下意识摸了摸冒着胡茬的下巴,点头:“有几个病患的手术比较难做,每天都在查资料、找文献,以及研讨,但一直确定不下来,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手术方案。而且我还有篇论文被期刊接收了,反馈了意见,需要补一些数据。不过,最头疼的是钱师兄,别说老板了,我都拿他没办法,被气得要死。对了,你能帮我吗?”

田唯不解:“帮什么?手术方案和论文,我指定帮不了。钱润琪……他怎么了?”

俞冠叹气:“他就是个傻子,自己钻在牛角尖里,怎么都不行!那台手术,师兄的操作没有问题,只是病人……”

“算了,我来这儿不是想听你替钱润琪撇清关系的。”田唯打断了俞冠的话,质问道,“如果不是他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倒不是自己要躲,是老板又停了他的职,不让他来。那台手术的操作合规合矩,但师兄却非要揽下并不存在的过失,医院是无法因为他个人的想法,背负这样的误解和责任的。老板狠骂了一顿,也没骂醒他。现在他人整天颓丧着酗酒,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俞冠似乎很信任田唯,把钱润琪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田唯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她觉得俞冠必然向着医院说话,但会不会钱润琪才是那个良心发现,敢于直面真相、说真话的人?

她试探着问:“你想让我帮忙去劝钱润琪?”

俞冠点头,解释道:“他其实私下去见过曾怡,但是不欢而散,反而心结更重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见一次他,代表曾怡一方,看看可不可以再开导下他。”

田唯难以置信地看着俞冠,觉得这不是平日里看上去睿智的俞大夫能说出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他天真,还是无邪?先不说自己是否能代表曾怡,既然曾怡已经和钱润琪表明过态度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但她还是当即同意了俞冠的提议,因为她想见钱润琪,不是为了开导他,只想知道他口中的真相是什么样的?

怕曾怡看到又误会,田唯没有坐俞冠的车去见钱润琪,而是和他另外约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俞冠说,钱润琪之前住在医院的教职工公寓里,这几天心情不好,去清和居住了。他把钱润琪家的地址告诉了田唯,约了晚上七点在那里见面。

田唯没什么事儿,就早到了一点,按了门铃,可视对讲里传来的声音是俞冠,他到的更早。

到了钱润琪家,一见着开门的俞冠,田唯顿时颇为吃惊,怎么才几个小时不见,俞冠就好像变样了,又变回了帅气斯文的俞大夫。她心里不由得感叹,男生变好看可真容易,洗个头发,剃个胡子,换身衣服,颜值立马回春。但她却忽略了,其实是俞冠本身的底子太好。

田唯看到俞冠的头发还有点儿滴水,虽然他在清和居有房,但还没有办入住,所以,他显然是在钱润琪家洗的澡。

田唯这人,对世界的认识有限,总有些刻板印象。她一直觉得能在别人家洗澡的关系,是非常非常亲密的关系。到了钱润琪和俞冠这里,就更有些说不清的暧昧味道。

她甚至猜想,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误会了俞冠?她曾经感觉到的,他对自己的好感和偏爱,也许是自己脑补加工后的自作多情?其实人家两人才是真爱,自己只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她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很有些腐女的倾向。她上次这样怀疑的对象,还是俞冠和林智昀,总之,可怜的俞大夫每次都落不下。

“吃饭了吗?”俞冠给她开了门,转身坐到餐桌前。桌上放着几份外卖,他一一打开,味道散了出来,是川菜,他果然爱吃辣的。

田唯的晚餐是去医院食堂打包了,和曾怡母女在病房吃的。她不想在这里待得太久,回了声“吃过了”,便张罗着要见钱润琪。

俞冠递了双筷子给她,说这家的味道很正宗,推荐她尝尝。还说给她点了更清淡的晚餐,只是没想到她提前到了,饭还没送到。

田唯再次强调自己吃过晚饭了,不打扰他吃饭,自己要去见钱润琪。

俞冠摆手,似乎有些饿,大口地吃了两口饭菜,才解释道:“不急,等我吃完带你过去。你见过他喝醉的样子,黏黏糊糊的,逮谁抱谁。我去帮你拦着点儿。”

清和居是田唯工作了两年多的项目,她对小区非常熟悉。当初一听到钱润琪家的门牌号,她立马就知道了这套户型的面积、格局和朝向等几乎所有房屋信息。现在,即使俞冠不带她去,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主卧、客卧、书房……每个房间的位置。如果没猜错的话,此时的钱润琪应该待在主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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