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与栀

贺伽树懒散地陷在欧式天鹅绒贵妃榻里,身上松垮垮地搭着质地柔软的毯子。

这是一间全透明玻璃的阳光房,虽然是一楼,但是视野很好,可以将外面的花园景色一览无余。

最重要的是,抬头便可看见碎钻般铺陈的星光。

这地方,他小的时候来得多,后来次数就变少了。

那时候父母一吵架,他和贺之澈不愿待在二楼的房间捂耳朵,就会一起来到这里看星星。

父亲严厉,母亲又总是偏袒弟弟,像两把钝刀,日复一日地磨蚀着兄弟间那点稀薄的情分。

只有在父母吵架的时候,他们才会互相达成默契,一起逃离那喘不过气来的压抑环境。

随着年岁渐长,这地方好像也只有他会来了。

今天,他照旧躺在这里,却看见外面角落处的另外一道身影。

她双手握着秋千的把手,也不敢荡的太高,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干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

贺伽树本想着收回视线,因为明栀于他,不过是这宅子里又一个碍眼的摆设。

可谁知,这目光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一样,到最后也没移开。

他看她发着愣,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头呆脑的模样。

又看见她皱起眉,不知又在为什么蠢事烦恼。

然后,她站起身,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

再然后,就是认错了人,将他认成了他的好弟弟。

他原本想着,她一定会在打完招呼后,很有眼色地悄悄离开。

可是,在皎洁的月光下,他听见她开口问,声音怯生生的。

“伽树哥,你后背还疼吗?”

以前,只有贺之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的回答也总是:“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

爸怎么不打你呢?

贺伽树偶尔想,或许他不应该将对于父母偏袒的恨意投射在弟弟身上,可是看见他们相亲相爱的模样,他总会觉得自己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

这次,对一个外人,“关你什么事”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良久后才模模糊糊的,吐出那个冰渣一般的“不”字。

夜色中,向前迈了几步的明栀终于看清他面部的轮廓,或许是月色温柔,竟让他向来冷硬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了些。

明栀突然觉得,不可一世的他,很孤独。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明栀很清楚自己可没有立场去同情人家,她还记着贺伽树说让她离他远点的话,所以她轻声道:

“那,我上楼啦。”

果然,贺伽树根本不屑于回答她。

而她也如释重负一般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下。”

一道没什么情绪的话突然响起,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你不会以为,在贺之澈那边扮扮可怜,他就会一直为你出头吧?”

果然,月光制造的温柔全都是假象。

这才是他对她的态度,充满讥讽与嘲弄。

明栀深吸一口气,知道他又误会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但她不准备解释了。

反正他对自己的固有印象已经如此,再怎么解释也只会加深他对她的不满。

脚步刚刚向前迈出一步,便听见他又叫住了自己:“我让你走了吗?”

让她离他远点的人是他,现在不让自己走的人也是他。

真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饶是明栀有再好的脾气,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禁有些微恼了。

但她仍旧没有表现出来,问道:“伽树哥,还有什么事情吗?”

“给我上药。”

他说的言简意赅,却在明栀这里惊起一阵骇浪。

上药?怎么上?谁来上?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听见他的一声嗤笑:“家里的佣人因为你都被遣散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你不做,谁来做?

明栀抿了抿唇,最终也只是怯生地回答一句:“知道了。”

至于家庭常备的药箱,她有点印象放在哪里,很快便提了过来。

这次,她站在了贺伽树的面前,他微阖着眼,见她站着不动,不耐地“啧”了一声。

“杵那干嘛?”

明栀有口难言,心里想着那你倒是起身,不然我要怎么上药。

不过很快,贺伽树便如了她的意,悠悠坐了起来,然后背对着明栀。

这么凉的天气,他仍旧穿着一件短袖T恤,双手交叉抓住衣角,很轻易便将上衣脱了下来,随手搭在贵妃榻的椅背上。

月光如银纱,倾泻而下,在他舒展的背肌上镀上一层辉光。

她的指尖悬在半空,脸颊突然烧得厉害。

建筑课程里那些俊美的古希腊雕塑形象突然在脑海里活了过来,带着炙热的体温和清冽的木质香调气息。

就这么怔愣着,冷不丁地听见一句“你想把我冻死是不是”,才如梦初醒。

贺伽树没让她开灯,正好也规避了光亮下她扭捏的脸。借着月光,她可以明显看见,他左边肩胛骨位置的青紫痕迹。

下午时,她甚至听见了骨头与硬物相撞的闷响。贺先生扔东西的力道可谓是狠戾,连贺伽树这种骨头里都漫着傲气的人,都被砸得踉跄了一步。

应该很疼吧。

其实如果当时能立刻处理的话,也不会这么严重。

但显然,贺伽树并不是一个会主动让人帮忙处理伤口的人,可既然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又让自己......

明栀有些茫然,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

她从医药箱里掏出一瓶处理跌打损伤的药膏,用小勺挖出一小块,在掌心揉开的瞬间闻到薄荷混合着苦艾的气息。

犹豫片刻,她终于将发热的掌心贴上那片淤紫。

药膏中有薄荷的成分,骤然间的冰凉让贺伽树微微侧首,明栀立马紧张起来,将手放了下来,问道:“怎么了?疼吗?”

“不。”贺伽树转回头,冷酷地下达着指令。“继续。”

“...哦,好。”明栀木讷地应道。

她掌心的药膏在体温下渐渐融化,变得滑腻而粘稠。指尖偶尔碰到他完好的皮肤,触感温热光滑。

贺伽树始终沉默,只有呼吸声比平时重了些。

直到药膏完全吸收,明栀垂着眸,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掌。

她又翻找出来一贴膏药,问道:“伽树哥,你要贴膏药吗?这个应该也对恢复有帮助。”

回应她的照旧是沉默。

但明栀和他相处下来,也摸索出来一些他的秉性。

比如他懒得回应,那就说明他默许了。

明栀撕开膏药的外膜,对准淤青的地方,轻柔地贴了上去。

受伤的正好是他肩胛骨凸起的位置,刚贴上去不怎么平整,明栀下意识用指腹去抚平,却猝不及防被他的体温烫到。

她以为,在刚刚的触摸下,她已经习惯他的体温了,可不知怎么,这下还比刚才要烫些。

她像是被灼伤了下,立马收回了手。

不知是不是刚才涂了药的缘故,膏药失去了该有的粘性,以至于刚贴上便摇摇欲坠,就这么掉了下来。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贺伽树没有回头看。他垂首看着手机发出的幽幽光亮,似是注意力不在这里。

明栀连忙用手扇着风,想要让药膏吸收得更快一些。

好在,第二片贴的很稳当。

明栀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人也留了,药也上了,这回总能放她走了吧。

她将药箱规整完毕,期期艾艾等着他说出那句“行了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这样的话语。

却没想到的是,听到的是一句从不远处传来的熟悉声响。

“哥,我把药拿来了,你在阳光房这里吗?”

“是啊。”贺伽树转过身来,终于面向了她,露出一贯的恶劣笑容。

他的手机被随手抛在一边,未灭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刚刚与贺之澈的聊天记录。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把药带到楼下」

明栀在给自己贴药膏的时候,他便给贺之澈发了这条消息。

明栀看见他这笑容,心已经慌乱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向看不惯她的贺伽树,会让她留下来,并且让她给他上药。

寂静的空间里,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栀想要逃离,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贺伽树的力气很大,桎梏住她绰绰有余。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拖拽过来,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明栀大惊,下意识就想挣脱逃开。

她的手抵住他胸膛,后仰时腰肢深陷进天鹅绒软垫,绸裙上滑露出大片肌肤,立刻被他膝盖顶开压住。

她的表情顿时仓皇十倍,想要大声呼叫求救。

可贺伽树微俯下身,单手撑在明栀耳侧,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他笑得露出犬齿,热气喷在她簌簌发抖的眼睫上。随即鼻梁蹭过她耳后敏感处,听到一道抽气声后,用压得极低的嗓音问道:

“抖什么?”

明栀当然在颤抖,她被贺伽树的膝盖抵住,半寸都不得动弹,如同被猛禽利爪按住的野兔,连牙齿都在打颤。

不知情的贺之澈仍然在温柔地问询:“哥,我进来了?”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停在咫尺,明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在这样的攸关时刻,听见他又说:

“你说,让他看到这一幕,是会误会你勾/引我,还是认为我强迫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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