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宽敞的客厅,天花板离地面五米,玫瑰金的水晶吊灯组成一朵玫瑰花苞,与纯黑的硬质沙发形成浪漫与奢华的格调,暗色系的抛釉砖拼花图案和仿皮式棕绒地毯无一不体现出主人的品味。
三米高的屏幕嵌入墙壁里,正播放着少年在山林里骑马穿梭的画面。
客厅里共有七个人,有五个坐在沙发上,两个趴在沙发靠背上,姿势或端正或随意,相同点是都看向屏幕。
一名身着蓝色西装的侧背头男子坐在离屏幕较近的位置,手肘支着膝盖,下颌抵在手腕上,凤眼微弯,唇角上翘,开口便是三分戏谑七分风流:“这小子我看上了,你们没人跟我抢吧?”
全场寂静无声。一名长发及膝的贵妇人摆弄着金色丝线,编织出漂亮的立体图案。温柔的眉眼里细雨蒙蒙,令人联想到古代的江南水乡。
正对屏幕的沙发上,芙蕾雅盘腿而坐,左右各拥着一头云豹,慵懒而又霸气:“滚一边凉快去。龙姐先选的他,我是第一雇主,骨头渣子都没你的份。”
“合同没签就不算建立雇佣关系。所谓见者有份,我出两万雇他遛狗。”
“我出十万。”
“得了吧!你那些基因改良的纯血马动辄跑个三五天,这十万就用来办葬礼,忒不划算。”
“每次十万,遛一天,你们谁有我这么大方?”芙蕾雅傲视群英。
“这可就不厚道了。做我的扫童只挣一万,你出十万雇他,我若拦着岂不是不近人情?可提上去又势必加剧平民间的竞争。到时候出了事,倒霉的不还是我?”贵妇人边说边看边织,一心三用还能有条不紊,织出的物件品相上乘。
“扫童常有,而骑手不常有。这孩子嘴不甜脸不俊,不适合搁在屋里当摆设,让我调教几天说不定能进精英圈,勉强当个雇佣兵,待遇比平民好十倍。再找个扫童对你来说不难吧?”
“他可不见得想当雇佣兵。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他的朋友把他介绍给我,就是为了寻一份临时工作,把命交待在这里可不是他的初衷。”
“介绍人是不是端木的雇佣?这么一说,倒是端木最有发言权了。”蓝色西装男人看向一名银灰色长发的年轻男子。
“我没兴趣。”端木明珏态度冷淡。
“我倒是挺欣赏他的个性。这种情况下还能随机应变,说不定能陪我去开发星探险。不如让我试试他的潜力,好的话签个平等契约,你们觉得怎么样?”一名棕色西装的短飞机头男子说道。他身形高大,肩膀比端木明珏宽两公分,修长的双腿性感十足。
“不会吧慕容商?你要把平等契约用在他身上?我觉得没必要。”
“平等契约就十次,用完就没了,你不会不知道吧?”芙蕾雅抚摸着云豹的头。
“不值当。”端木明珏也说。
他们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慕容商靠着沙发背,嘴角是一抹狂放不羁:“那我和他谈谈?”
“我听说这人和温念葵有关,你们最好别动。”一名戴着耳坠的红发男子说道。他男身女貌,额前的几绺染成了黄蓝绿紫,妆也化得很浓,看上去格外嚣张。
其他人同时陷入沉默。
半晌,还是龙夫人打破了寂静:“既然你们都不争了,他就交给我吧。”
临近子夜,通讯器是山里唯一的光源,偶尔几声长啸划破夜空,小母马杵在原地犯怵。
蚊虫也出来活动。彧奇穿的外套早被划得破破烂烂,抵挡不住蚊虫的攻势,被咬出几十个大包,折腾一天的酸痛都掩盖不了瘙痒。
累,饿。
彧奇舔了舔嘴唇,看了眼跨下那坨肉。
小母马不安地动了动耳朵。
“天亮前出不去就把你烹了,反正你主人不要我赔。”
“从现在起听我的话,我说向左不能向右,不然立马宰了你。”
“往左走。”
小母马乖乖听从彧奇的命令,一步迈不出半米,稳重得像个淑女。
彧奇记不清来时的路线,只记得空轨站出口在西南方向,所以直往西南方走。
他出发前才给通讯器充满电,开一晚上绰绰有余,可惜只能照亮方圆十米,跟摸着石头过河没什么区别。
只能靠他自己。
彧奇深深吸气,继续忍着冻人的寒意找路。
这个年代也有孤儿,多是父母不想要的残次品。
彧奇是某个心血来潮的女人“订制”的试管婴儿,因那个女人坠入爱河而被抛弃,在白栀城最大的孤儿院度过了最初的六年。
一个机器人保姆负责五个孤儿,彧奇的四个同伴都比他小,理所当然抢占了本属于他的照顾。
两个男孩三个女孩,莱雅和乐濯光去了艺校,彧奇、飞君子和柚彤去了研校。由于艺校总要买这样那样的东西,优秀学生补贴根本不够用,彧奇只得休学一年,想尽一切办法挣价值点,才让他们顺利通过第一轮考核。
他也在这期间认识了“蠹”,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精英的态度从信任变成了怀疑。哪怕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也不敢随意交付真心。
只能靠自己——这是他三次出生入死总结出的人生经验。没人能替他做选择,也没人在乎他这条命,想活下去唯有拼搏。
熬了四个小时,终于看到空轨轨道闪烁的灯光。
彧奇用最快的速度来到空轨站,赶在天亮前返回学校,洗了个澡就匆匆去测验。
恰巧考生物和地理。彧奇身上的包还没消退,对双翅目昆虫深恶痛绝,恨不得它们个个基因突变。地形条件对气候特征的影响?荒漠生态系统的演进机制?见参考书第124、265-267页,字数太多我不想写。
彧奇把所有简答题答案都写上页码,一反常态地第一个交卷,直接回宿舍睡了一下午。
梦里还是成片的树和成群的山,但空气格外凉爽,花香沁人心脾,美若天仙的少年坐在树枝上,雪白的衣角轻轻飘扬,邀请他一起荡。
他抠着树干往上爬,裤腿却被什么东西咬住。他低头一看,一匹花马正在啃他的腿,已经啃得鲜血淋漓。
彧奇在一阵心悸中惊醒了。
通讯器闪个不停。校方发来紧急讯息,要求他立即前往校长室,有重要事项下达。
后面跟着另一条消息,提示他本次测验排名在四百名外,可能被编入调派名单,请予以重视。
彧奇把通讯器扔到一边,又进盥洗室洗了个澡,穿上干净的衣服去见校长。
白栀城一百八十九所研校,每名校长都是平级官员。学制、教制、考制、补贴制都由他们决定,每所学校都有其独特的教学风格。
飞君子选的涵立学校奉行实用主义,考制最为松散,毕业条件最为严格,每年都有大把的学生拿不到毕业证,拿得到毕业证的都是创造型人才,大多数都成了小有名气的工程师。
柚彤去的枫蓝学校倾力培养管理者,口才、仪表、社交是考核的重要内容,朋友数量低于五百人拿不到毕业证,出过好几个亿万富翁。最有名的一个在五个星球拥有一百多套房产,每年都被邀请参加精英的商业聚会。
椿岩学校则是研校中的小透明,唯一的优点是给的价值点多,是平均水平的两到三倍,这也是彧奇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
每位校长的治学理念都不一样,也不乏革故鼎新的有志之士,但长期积累下来的优势和人脉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即使校长有心要改,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彧奇走进校长室,一眼就看到坐在檀木椅上的中年男子。
头发灰白,身体发胖,没人时不苟言笑,人前笑得像个弥勒佛,能轻易卸下别人的防备。
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只摆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只有校长是坐着的,其他人都要站着。
彧奇初次来校长室,就对这里的陈设颇有微词。张融旭的笑容再灿烂也融化不了他的坚冰。
“彧奇,来来来,坐。”张校长神奇地从桌子下方抽出一张靠背椅,亲手推到彧奇面前,“别紧张,就像在宿舍一样。来,坐。”
彧奇波澜不惊地坐下。
“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些事。这些事对你未来的规划十分重要,我希望你妥善决定。毕竟人生的机会不多,遇到了就要好好把握。”张融旭坐回檀木椅上,目不转睛盯着彧奇。
彧奇点点头。
“你五年级见义勇为,六年级休学还债,没有不良记录,为人品性还算优秀。只不过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最近一次测验还表现不佳。根据学校的规定,要把你归到调派的人里。你对此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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