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惊诧地望向他。
裴伯远不愿参与旁人的家事,继续往外走,裴乐和裴向阳只好跟上。
直到次日,裴乐才知道事情后续。
马老二和马老三家大吵一架,算是闹翻了。
银子赔了十两。
马老大还没有跟马老三闹翻,但他的儿子马全因为被教了错字,所以指认马有庆,两家的关系定然回不到从前。
“马有庆自作自受。”裴乐对程立道,“这次他们家大出血,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惯着他。”
初秋的傍晚凉爽适宜。
身边的哥儿眉飞色舞地说完事件后,拢了一下被吹乱的发丝,然后将钱袋拿出来,掏出一两银子。
“给你的分成。”裴乐豪气道,“大哥给我分了三两,但如果没有你教我,我不会知道有案底的人不能科举,所以你也有功劳。”
小银元宝躺在哥儿略粗糙的掌心,虽然不再闪亮,但由于其本身的价值,仍旧显得动人。
程立拿走它,眼神明亮地道谢:“谢谢。”
没想到小书生拿走得那么干脆,裴乐嘴唇不经意地抿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神色:“不用谢,你应得的。”
他并不心疼,只是有那么一丝不舍。
他收起空钱袋,转过身开始往家走:“家里的事我说完了,你在私塾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程立握着小银元宝,捡着小事说了两件。
说完,两个人正好走回家。
此时天快要黑了,柳瑶在院子里用炉子烧水,裴向阳在角落给石头洗澡。
石头年龄小,农村没那么多讲究,就直接让他在院子里洗了。
裴乐准备回自己屋,程立却忽然问道:“乐哥儿,那本书上的古诗你都背完了吗。”
裴乐点头:“背完了。”
一共二十首,都很简单,他一天两三首就背完了。
程立微惊:“全部背完了?”
裴乐又点头:“嗯,你要抽查吗?”
程立循着记忆报出两首诗的名字,裴乐都一字不差地背诵了出来。
“我背错了吗。”见程立很久不说话,裴乐心里不由忐忑。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程立由衷道。
虽然他刚开始学习时,也经常一天就背好几首诗,但那时他不用做别的事,而且还有父母亲监督他,与裴乐是不同的情况。
乍然得到夸奖,裴乐矜持道:“也没有很厉害啦,那些诗都很简单,而且你都跟我讲解过。”
“你学得这么快,我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教你。”程立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推开门,“这样吧,我把钥匙给你,你可以随时来我这里找书看。”
裴乐站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程立由于要上学,经常不在家,他的屋子是单独有锁的,每次去私塾时,就会把屋子锁上,免得有人乱进。
现在,程立要把钥匙给他。
“不太好吧。”裴乐下意识拒绝,“你屋子里不止有书,我怕弄乱,而且会被别人讲闲话的。”
差点忘了,裴乐还预备着跟他退亲。
程立忽略掉微妙的心情,道:“左边香樟木的箱子是我用来放书的,你只看这个箱子,不会弄乱我其它东西。”
“家里人都知道你是在跟我学习,而且我又不在家,他们不会乱说的。”
说罢,程立将钥匙放在桌上,推给他。
能够随便看书的诱惑实在太大,裴乐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把钥匙拿了起来:“那谢谢你了,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打扫屋子的。”
又补充说:“放心,我不会乱翻你的东西,只帮你扫下地,擦下桌子。”
“其实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看。”程立说完,似觉出这话暧昧,自己脸烫了一下,将视线从哥儿身上移开,快速转移话题,“笔墨纸砚都在抽屉里,你可以随意取用,只要不浪费。”
天越来越黑了,裴乐看不清程立的表情,只觉得对方语气很正常。
于是,裴乐心里些微的不对劲散了去,再度朝程立道谢,而后拿着钥匙高高兴兴地走了。
*
树叶由青转黄,再变成褐色,最后飘然落下。
象征着秋收到了。
裴叔良家的地不及大哥家多,但也需要请人,留九岁的裴向星一个人在家做饭打扫显得不够,裴伯远就说两家合在一起吃饭。
正好这边有朱红英裴厚两口子,柳瑶怀孕了也留在家里,程立还放了田假,家里人多。
不过程立并未一直留在家里,他下午会下地。
如今不如夏季那么炎热,他身体也比从前壮实一点了,干活虽不及周夫郎他们麻利,但也能勉强跟得上。
秋收过后,私塾复学。
等莲藕也收上来,秋税就开始了。
顺天朝廷规定每人丁税为一百二十文,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免税,十五岁以下只需交二十文,户税则根据每户整体情况来看。
裴家的户税是一百文,程立只有一个人,且未成年没地没房,户税按最低标准算,二十文。
程立的四十文加上裴家的,总共五百六十文。
按数交完钱,称完粮税,衙役又收了裴伯远六十文的好处费,这才离开。
裴乐拿起扫帚,和柳瑶一起打扫洒得到处都是的粮食。
“总算是挨过这一遭了。”朱红英还未松开石头的手,对重孙告诫道,“你还不能出去玩,万一冲撞了官老爷,屁股要被打开花的。”
石头下意识捂了捂屁股,想到刚才那些官兵随意踹倒自家粮食的模样,小眉毛皱起来:“我不喜欢他们。”
裴乐也不喜欢那些官兵,总是借口这里不好那里不够,就是想要好处。
但他作为老百姓,不喜欢也无可奈何。
全家合力把粮食归拢好,周夫郎说要做排骨炖藕,才让气氛松快了些。
今年藕的收成不错,毁坏的比他们想象中少,收上来了三百五十斤。
交过税后,还有三百斤。
自家吃一些,给亲戚送一些,剩下的拿去镇上卖掉。
藕多,裴伯远在镇上租了个临时摊位,自赶车拉藕去卖,裴向阳跟着一起。
裴乐在家跟着裴厚种菜,没事时便看书学习。
他会把不懂的记下来,等到程立回来再问对方。
程立在私塾同样用功。
孙夫子说县令大人会在十月初一召开丘山雅集。
所谓雅集,就是文人集会。
雅集通常只有获得功名的才子有资格参加,但县令大人为彰显仁义,从前年起,每年都会从各大私塾中择取数名才貌好的,允他们破格参与。
“我们私塾只有两个名额,不出意外就是你我二人。”
马有庆晌午在外头买了包子,刚走到课室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单行道:“参加雅集的人都会准备自己所写的诗词文章向前辈讨教,你的写好了吗。”
程立:“早就写好了,昨日给夫子看过,夫子说我大有进步。”
单行:“你文章水平本来就高,夫子还说你有进步,看来此次雅集,你必出风头。”
“单兄谬赞,你的水平也不差。”
“比不上你。”单行顿了顿,“你写的能给我看看吗。”
马有庆朝里探了一眼,只见程立从桌屉里拿出五张尺纸,递给单行。
单行才看了一两张便赞叹道:“你这《秋收赋》写的太好了,我竟找不出丝毫缺点,比当年的孝士杰写得还好。”
“孝士杰是谁?”
马有庆心里刚有疑问,就听见程立问了出来。
“孝士杰你都不知道?”单行很惊讶,然后跟程立介绍,“孝士杰是前前任县令时期的人物,前前任县令也召开雅集,和如今的县令一样,会允许一部分我们这种没有功名的学生参加。”
“孝士杰当时只是私塾里的一名普通学生,他成绩平平,没有获得参加雅集的名额,但他上山为母亲采药时,误闯雅集,县令问明原因,又看了他身上所携带的文章,认为他是有能之士,赐予孝士杰名号,并让他进县书院念书,减免一切费用,第二年他就顺利考上了秀才,后来又考上举人。”
“我在家中看过孝士杰的文章,真不如你这篇,如今的县令和前前任很像,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要去县书院念书了。”
“你说得太夸张了。”程立拿回自己的文章,“我只求雅集不出错。”
单行摇头:“你这人太老实了,你可知去年就有效仿孝士杰的,但因为文章写的太烂,都没能成功,被当众赶下山。”
程立道:“扰乱秩序,竟仅仅是赶下山?”
“雅集属于民间集会,又不是官方活动,自然只是赶下山。”
“马有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马有庆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是周少勉。
周少勉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进课室,站在这里做什么?”
“吃饭。”马有庆举了举手里的包子,“夫子不让在课室里吃东西。”
周少勉没怀疑,径直走进课室:“程立,单行,你们怎么不去吃饭。”
“刚才单行找我说事,现在就去。”程立将几张纸叠好放进抽屉,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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