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嫌差就别喝。”裴乐毫不客气道,“走远点,别挡着我做生意。”
他话音刚落,郭江就一脚踹翻了茶水桶,桶里的热茶瞬间倾泻,全泼在了他身上。
裴乐拿起锅盖,站起来“砰”地一声,砸在了郭江肩膀上。
郭江痛极,大怒,拎起钱袋就往裴乐身上抡。
两个人转眼间打起来,郭江只带了一名十几岁的小厮,裴乐身边也有程立。
四个人打作一团。
裴伯远和周夫郎在不远处看灯笼,很快发觉这边的状况,街上有巡逻的捕快,同时赶了过来。
四个人被分开,发觉其中竟还有一名小哥儿,高个捕快肃容:“到底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他先动手。”
裴乐和郭江同时道。
矮个捕快问:“摊子是谁的?”
“是我们的。”程立回道,“他踢翻我们的摊子,主动挑事,我们才还手。”
裴乐身上湿了一大片,就是证据。
高个捕快看向郭江:“你为什么要踢人家摊子?”
“想踢就踢,大不了我买下来。”郭江丝毫不知错,嚣张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是谁?”
“祥云镇的郭友财,每年都能往衙门交上千两税。”郭江继续说,“而且我大哥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能面见县令。”
捕快看着威风,实际却是没有入籍的编外人员,俸禄低微,在衙门毫无地位。
听见郭江这么说,又见他穿着的确不菲,两名捕快都踌躇起来。
见状,郭江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其实今天的事很好解决,他们两个售卖臭掉的茶水,还殴打本少爷我,你们只要按律缉捕就行了。”
捕快对视一眼,都没有接银子。
并非他们清廉持正,而是今天元宵节,周围早已聚集起大量看热闹的百姓。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受贿呢?
矮个捕快机灵道:“郭少爷,银子就不必了,我们身为衙门的人,自当按律办事。现在你们四个人都说自己有理,这样吧,都带回衙门审理。”
裴乐心里一凉,掌心收紧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抓走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男声:“此处发生了何事?”
裴乐转头,只见一名穿着常服身材高大的年轻汉子走了过来。
“刑曹大人。”看清来人,两名衙役恭恭敬敬地喊。
刑曹是正经官职,不是自己家能得罪的,郭江没敢再摆嚣张态度,神色乖顺不少。
刑曹还记得程立,见他也在事件当中,便点名让他陈述。
程立如实说了一遍——当然有言语修饰,他说郭江曾骑马输给裴乐,所以怀恨在心,故意挑事,裴乐被烫到后,才还手反击。
“大人,我没有故意挑事,木桶是不小心踢翻的,我正想说全买下来,这凶悍哥儿就砸我,把我半条胳膊都砸肿了。”郭江连忙辩解。
裴乐道:“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大家都听见了,你说想踢就踢,还想贿赂捕快。”
“我没有……”
刑曹踢了一脚木桶,木桶发出闷响,但几乎没怎么挪动。
他看向郭江:“木桶装满茶水,沉重难挪,你说不小心踢翻,是怎么个不小心法,演示给本官看看。”
郭江抬腿提脚,一下便将木桶踹翻。
“正常人不小心踢到物品,皆是足尖接触,你怎么是足底?”
“我……”郭江解释不出来。
刑曹又问过两边摊主,事情经过便一清二楚。
“郭江挑事在先,互殴在后,当负主要责任。”刑曹判决道,“既然踢翻了人家两个饮桶,便以市价三倍赔付,引以为戒,勿要再犯。”
一桶茶顶多装个十五碗,两桶都按七文算,才二百一十文,三倍就是六百三十文。
这点钱对于郭江来讲不算什么,但他心里憋屈。
可刑曹又不是他能得罪的。
郭江垮着一张脸,给了裴乐六钱银子,捂着肩膀被小厮扶着去找郎中了。
“多谢大人主持公道。”见刑曹没有离开,程立拱手弯腰。
裴家人跟着道谢。
还剩半桶茶没倒,裴乐盛了一筒递过去:“天寒,大人喝杯热茶吧。”
刑曹问道:“你是程立的未婚夫郎?”
没料到刑曹会有此一问,裴乐愣了一下才点头。
“不错,是个不一般的哥儿。”刑曹接过竹筒,却又取了十枚钱放在桶盖上,随后带着两名捕快离开。
围观百姓自然散了。
方才郭江踢翻木桶,也带倒了钱袋,有些钱洒在地上,几个人蹲下去捡。
裴乐低声问道:“刑曹大人认识你?”
程立道:“雅集马有庆污蔑我抄袭,刑曹大人问过我几句话,想不到他还记得我。”
“能做大人的都不是一般人物。”裴伯远听见他们说话道。
周夫郎也点头称是。
将地上的钱捡干净,周夫郎见幺弟前面衣裳湿了大半,便让裴乐把外裳脱了穿他的。
裴乐脱了外头的一层单衫和里面的一件棉衣,却不肯要周夫郎的。
“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不会冻病,你若是脱了肯定生病。”
裴伯远说穿他的。
程立道:“买一件棉衣吧。”
今天元宵节,什么都贵,不过棉衣倒还好,毕竟寒冷马上要过去了。
花三钱银子买了一件棉衣,裴乐穿上,身上便瞬间暖和了。
暖和后,裴乐才觉出疼来。
钱袋里面装着银子,砸到身上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他没有被钱袋砸到,而是拉扯间被踢了几脚,打了几拳。
郭江到底十五六岁了,而且还会骑马,劲儿比马有庆要大,身边的小厮就更不用说了。
他看向程立:“你身上疼不疼,用不用看郎中?”
想到程立身体虚,又自己回答道:“还是去看看吧。”
裴伯远也怕他们被打出事,没有省这笔钱,几人进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里有女医徒,可以检查裴乐身上的外伤。
两个人都看过一遍,郎中说他们没有内伤,不过外部有几处淤青挺严重的,还是给开了活血化瘀的药,以及一瓶外伤药。
看病花了二钱。
郭江赔了六钱,他们赔了茶的成本,但算下来还是赚了一件棉衣。
回到家后,裴乐这般想着,正想跟阿嫂说剩下的一钱银子交公,就听见裴伯远开口:“骑马是怎么回事。”
裴乐一僵。
裴伯远不用他回答也猜到了:“程立风寒那日,你们出去骑马了?”
裴乐只好点头。
他原以为这件事能瞒住的,没想到运气这么背,遇见郭江挑事。
“怎么骑的?”裴伯远脸色微沉。
裴伯远方才让程立回自己房间了,让裴向阳去给他上药,这会儿堂屋就只有裴乐、周夫郎和他三人。
“就是一个人骑。”裴乐不敢说实话,“程立交了三百文,马场的老板答应教我们骑马,后来遇见了郭江,他说哥儿不敢骑马……”
裴伯远脸色缓和了些:“教你的老板是男是女?”
“马场是一对夫妻开的,女老板教的我。”
“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实话?”
“太贵了,整整三百文,才骑了一个时辰,我怕你骂我败家,所以不许程立说实话。”裴乐揽过责任。
裴伯远看了幺弟一会儿,见裴乐脸上只有一点心虚,倒是没有被占过便宜的样子,想到对方身上还有伤,便挥手让人离开了。
裴乐回到自己屋里,洗过澡周夫郎给他上药时,又问一遍,他还是一样的说词。
柳瑶将内服的药煎好后,他跟程立一人喝一碗,时间已来到了亥时。
外头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听不到。
裴乐下床,打开窗户,往外瞅了瞅,确定没有哪个屋子亮着光,这才开门出去。
他蹑手蹑脚,逢窗户便蹲着走,生怕被人看见,最终来到程立窗前。
“程立,你睡了吗?”他隔着窗户轻声喊。
淤青处疼痛,因此程立还没有睡着。
他听见裴乐那么轻的声音,下床来到窗前,也下意识将声音压低了:“乐哥儿?”
“是我,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动作轻一点。”
程立先开了窗户:“究竟什么事?”
“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让我进去说。”裴乐往旁边看了看,生怕被人发现。
见程立还是不动,他不由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轻薄你。”
“若让人看见……”
“你再不开门可就真让人看见了。”
程立开了门。
裴乐闪身进去,又将门关好,插上免得被风吹开。
他不忘提醒程立:“别点灯。”
“……究竟何事?”
裴乐忘记穿上外衣就过来了,此刻冷得很,他清楚程立床的位置,便两三步走到床前,脱鞋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了。
程立方才在被子里,因此被窝暖融融的,裴乐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对程立道:“你别过来。”
这招反客为主叫程立又沉默了一下,随后默默拿起床头的衣裳穿上。
“大哥刚才问我骑马的事,我把他哄骗过去了,现在跟你对对词。”裴乐这才说起来意。
他把对裴伯远的话跟程立讲了一遍:“你记清楚,明日大哥肯定会问你,若我们两个人说的不一样,那就完了。”
刑曹:如果把县令比作皇帝,刑曹就是刑部尚书,大概这么个官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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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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