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外月看着自己的双手,使劲握了握,对那道金光产生了怀疑:那真的是什么佛意听禅吗?能这么轻易地被他得到?
灯花发出“啵”的一声响,萧外月的目光顺着那只细瘦的手滑到林屋的侧脸上。
烛光荡漾,衬得他的脸明暗交错,他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
林屋看着一滴烛泪落在案桌上,准备出去,身后的萧外月却叫住了他。
“林屋!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
翌日清晨,院子里巨大的佛头还矗立在原地,阴霾了许久的赖府似乎随着赖常明的下葬开始转晴,丫鬟小厮们正在有序清扫着夏季来临前的落叶。
颂裳抱着手臂靠在门廊下,吊儿郎当地看着小厮拆掉白布,有身着深蓝色道服的人细细端详佛头,颂裳也顺着盯过去,看着那半阖着眼、眉目含笑的佛头,颂裳一阵恶寒。
他一耸肩膀,转身就遇到了季凡。
季凡疑问,“你不是厨房的小厮吗?可以这么晃荡吗?”
颂裳挑眉,“我让张伯派我过来伺候赖府的贵客~”他眼睛一转,“贵客起床了吗?
”
季凡无语,“请你不要再叨扰我家大人了。”
颂裳随手端起矮几上不知道放了几天的水果,“怎么是叨扰……我这是关心……”
昨夜几人出来后,林摮也想通了,这一路走来,他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眼看着事态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他只求这两人几百年前真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
两人都是一起穿过喜服的关系……应当没什么事吧。
腰间断水突然震颤,林摮抽出剑,皱眉细细打量。
身后响起开关门的声音,林摮以为是季凡,头也不回,“昨天断水剑身就震颤不已,我以为是佛意听禅的原因,……难道,赖府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影响它吗?”
林摮表情凝重,“季凡,那个女鬼……真的是被赖常明或是绾烟杀了吗?我怎么感觉这其中,另有隐情呢?”
“我看你啊,就是思虑过重。”颂裳咬着苹果说道。
林摮闻声回头,见来人是颂裳,默不作声地收了断水剑,起身就要往外走。
颂裳拦住他的去路,“你才来赖府几天啊,我可在这呆了、呆了好久了,绾烟是什么人、赖常明是什么人?你能有我清楚?阿摮啊,你就是心太软了。”
颂裳把没啃完的苹果随手往后一抛,推着林摮的肩膀往后走,“你的伤还没好全呢,我再给你看看。”
林摮想到他舔舐伤口的情形,顿时毛骨悚然,一把推开颂裳慌不择路地跑了。
正走过来的季凡看着自家大人的神情,再看到身后跟着的颂裳,心里了然,和阿九相视一笑,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阿九还在懊恼昨夜的佛意听禅,季凡安慰,“那毕竟跟佛有关,萧前辈又是佛骨,想必对他有好处,你可是地地道道的小鬼,那道佛光让你魂飞魄散也说不定,没了就没了吧,天下之大,宝物众多,总有适合你的。”季凡拍拍他的肩膀。
阿九幡然醒悟,“林屋是要害我啊!”先前懊悔一扫而散,他又变成那张惯有的、讨厌林屋的脸。
季凡敷衍地点点头,表示赞同,眼睛一直跟着自家大人走,又注意到身后跟屁虫一般的颂裳,他快步走了上去,阿九也匆匆跟着。
刚从房门穿出来的萧外月,就看见一行人急吼吼地往一个方向走,他想叫住林摮,跟他再说说女鬼的事,以及……林屋。
但林摮步履匆匆,他也就稀里糊涂地跟上去,也带上了后面莫名其妙的林屋。
林摮戛然而止,颂裳停不下,撞到了他后背。
这里赫然就是林摮之前误入的八角亭。
“哎呀”一声,见对方没反应,颂裳抱住了他肩膀,季凡愕然,自言自语,“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林摮一反常态,没有急着把对方撇开,而是摸着腰间的断水。
颂裳歪着脑袋,“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松开!”林摮挣开,往前跨了一大步,抽出断水,横在两人之间。
廊上风吹过,淡黄的帷幔乱飞,林摮忽然心神不宁。
颂裳见他脸色不对,也没了玩笑的语气,“你没事吧?是不是之前的伤还没好?”
眼看又要伸手,林摮挡了一下,颂裳“啧”了一声,抓住他的手腕,“我认真的。”
颂裳收起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拧眉把着他的寸口脉。
“奇怪……脉象是正常的啊……就是有点虚……”
林摮抽出手,双手握住断水,“是它。”
断水剑柄发烫,柔软的银色剑身布满光芒,手掌连接的地方如同火灼,林摮额头沁出汗珠,指尖逐渐泛白。
十指连心,林摮痛到了骨头里,可偏偏任何法力都没用。
颂裳看着他煞白的一张脸,意识到了不对劲,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一丝鲜血的味道。
他看着林摮手中的断水剑,分明是一把普通不过的软剑,可此刻光芒万丈,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颂裳谨慎问,“你这把剑……认过主吗?”
林摮看他一眼,“这剑,是师父传给我的。”
颂裳了然,“那就是没有认你为主,但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它,它正在和你缔结契约……林摮,此剑,有灵。”
血肉黏在剑柄上,林摮努力地找回思绪,唯一可能会刺激到它的,只有佛意听禅了。
季凡察觉不对劲,戒备地看着颂裳,“你干什么了?大人他怎么了?”
颂裳优哉游哉,“安心,你家大人,要养出自己的剑灵了。”
话音未落地,断水剑飞了出去,带着一道光芒,直刺八角亭攒尖顶,整个顶部一阵晃动,木头瓦纷纷散落,轰的一声,整座八角亭塌成废墟,连带断水也埋了进去。
颂裳一愣,刚说完这剑有灵,它不会就**了吧?
赶过来的林屋和萧外月正好看到这一幕。
林摮看着自己的右手,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丝毫不见任何伤口。他心里嘀咕,‘这断水剑……疯了吗?’
季凡:“大人,你没事吧?”
林摮摇头,“我没事……我们怎么走到这来了?”
季凡张了张嘴也是一脸茫然,“我们跟着你来的。”
他顺着林摮的目光望去,“这八角亭,是有什么古怪吗?”
“不知道,但它坐落在这个地方就很古怪,此地风水并不好。”
八角亭垮塌的地方散发出一道淡淡的金光,林摮准备上前,被季凡拦了下来,“大人,我去看看吧。”
季凡三两步跳到废墟上,扒开瓦砾,赫然是一枚铜钱。
上面附着暗色的花纹,一条龙首尾相衔,缝隙处藏污纳垢,但仍掩不住其中光华,季凡触碰的那一刻,感觉到里面蕴藏着无边的力量。
即便隔着很远,林摮也一眼认出,激动到失声,“这是、这是,称骨钱。”
季凡愕然,看着手上古铜色的铜板,这就是,让天下算士趋之若鹜的称骨钱吗?
随着“咔嗒”一声破碎声响起,风云骤变,乌云密布,清晨刹那变成傍晚,空气中妖气陡盛。
季凡将称骨钱抛给林摮,下一刻就抽出了息鸣,当下的场景,像极了几十年前,他们历练时度化一山怨灵的时候。
季凡传音给林摮,‘大人,赖府风水宝地,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怨灵?’
林摮看着四周,沉吟片刻,‘前几日我不小心误入这八角亭,看到攒尖顶上有一面青铜镜,想必这称骨钱就封在青铜镜中,镇压赖府小鬼,才保得赖府百年太平。’
林摮想不通,看这样子,断水剑的反应跟佛意听禅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了,可不管是青铜镜,还是称骨钱,都是他林府祖上的东西,跟他师父一脉传给他的断水并无关联。
其中纠葛,实在复杂。
还是说,林屋一脉,跟他林府祖上就有渊源?
林摮看着身后的林屋和萧外月,难不成自己,也是他们剪不短的命运中的一环吗?
阿九苦哈哈地问季凡,“季大哥,现在、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了?福还是祸啊?”
季凡也不知道。
飞沙走石,赖府乱成一团。
一片混乱上,林屋看到了一脸慌乱的绾烟。
她似乎很是着急,四处寻找着什么,又看到林屋他们,脸色一沉。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我居然有今天?”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几人脸上都是小心和戒备,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唯独萧外月和颂裳心里明了,这就是当时和萧外月密谈的女鬼。
“我本以为,我还要等上很长的时间,甚至是很多年,我还要感谢你啊,林家的小儿……”那声音阴森鬼魅,听得人脚底都生寒。
断水助他取得称骨钱的同时,似乎也打来了某种禁制,这个女鬼应当就是萧外月提到的那个,不过那时,她显然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画阵需要时间,林摮只想先拖住她,“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
女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跟那个林弄海,真是如出一辙,一群牛鼻子老道。”
林摮:“你认识我的先辈?”
“你知道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吗?呵,多亏了林弄海啊,不过他也算是遭报应了,听说连丝精魂都没留下。”
林摮并未听出憎恨和畅快,只有一片的唏嘘。
绾烟神情悲戚,声音里带着哭腔,“师父,你住手吧!”浑然不见那副高高在上、赖府女主人的模样。
她身边的老虎精正在抓怨灵,血盆大口一口一个。
女鬼并不把绾烟当回事,冷哼一声,直冲林屋的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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