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挠了下头，重新组织语言，“不会有危险，我当年不也闯过章莪山吗？”

萧外月不买账，“那是因为有颂裳，而且你当时也身受重伤。”

“那我这次依旧把颂裳带上。”

萧外月睁大眼睛，“你宁愿带颂裳也不带我？”

林屋：“…他有法力，而且章莪山曾经是他的家，他更熟悉。”

萧外月低头，“你嫌我没法力。”

“……化形，你化形之后就有法力了。”

萧外月复抬头，“我在乎的是法力吗？是化形吗！我在乎的是你，是你！”

他几乎吼着出声，连林屋都愣在了原地。

他在林屋的目光里转过身，背对着他，从来到人间道到现在，他还从未在林屋面前如此失态过，他都不敢想象此时林屋的表情。

“如果你去章莪山，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哪怕你甩了我，我也会偷偷去，你不要以为林摮他们可以看住我。”言罢萧外月穿过面前的墙，也不看方向，随着一条路飞快地走。

他本不应该有任何感觉，可此刻像是有一阵风，随着他步履的带动，迎面泼在他脸上，将他方才的口不择言、头昏脑热统统泼醒。

萧外月逐渐慢下来，我都说了些什么啊……他懊恼地想。

正在他思考明天见面如何收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萧萧啊，真是好想你啊……”

萧外月抬头，面前面带微笑、一黑一白的身影分明许久未见的黑白无常。

扰人思绪瞬间抛到脑后，萧外月惊喜道：“无常大哥，你们怎么来人间道了？”

白无常上前揽住他的脖子，招魂幡甩到他身上，“想你啊，死鬼~”

黑无常一声呵斥，“像什么样子？”

白无常瘪瘪嘴，“萧萧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地府的这些日子啊，大哥他愈发暴躁了，前两天还把一个小鬼踹进忘川河里呢！”

萧外月始终带着笑意，安静地听着白无常家常话短。

相比白无常来说，黑无常明显更稳重些，更像一个关心小弟的好大哥，“这些天在人间道还好吗？没遇到麻烦吗？扬州一别之后就没见你再烧符纸唤我们了。”

白无常赶紧接道：“你都不知道，萧萧！要不是溪幻石有损阴寿，大哥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人间道！”

萧外月严肃道：“大哥，如果我有求于你，定会烧了符纸唤你，还望你在阴司保重自己，万一、万一……我们还要当同僚呢！”

黑无常眉头一皱，“胡说什么呢！你肯定会顺利投胎去的。”

听到这里，白无常却面色沉重，他一向笑笑嘻嘻，突然如此，萧外月还有些不适应，“说到这，萧萧，我们这次上来不是勾魂索命的，是要来专门跟你说说心头血的事儿。”

“你们，有线索了？”萧外月莫名心头一紧，那一瞬间他竟希望心头血不要被找到。

白无常垂头丧气，“没有，而且……萧萧，搞不好你要有麻烦了。”

——三日前，阎罗殿。

白无常还是第一次看到秦广这幅模样，平常都是他低头哈腰，这次轮到秦广给别人低头哈腰了。

东极青华大帝坐在秦广的位置上，正一本本翻看着生死簿；秦广站在了白无常的位置上，恭敬地候着；白无常则站在阎罗殿门口，伸长脖子看着。

黑无常与他相对而立，轻声道：“你站好了！脑袋不想要了？”

白无常闻言缩回去，同样轻声，“大哥，你说大帝会发现萧萧的事情吗？”

黑无常谨慎地看眼大帝的方向，“应该不会，秦广不至于坑自己。”

这边话音还没落地，那边大帝已经发起了脾气。

东极青华大帝将桌上所有的生死簿扫到地上，双手撑着石台站起来，石台中间裂开一条缝，阎罗殿里的所有阴司瞬间都跪了下去。

秦广更是冷汗直流。

大帝眯眯眼，“秦广啊，你这生死簿……数量不对啊……”

秦广额头贴在地面，“大帝明察！这、这，小人都是按规矩办事啊！”

大帝直起身，高深莫测，拖长声调，“是吗……”

秦广不敢说话，整个阎罗殿鸦雀无声。

片刻后，秦广都要认罪了，只听上方传来声音，“无事，我试探你呢，来，把这打扫了，午时还要赴关公的宴呢，剩下的下一批再查吧！”

秦广：“……”

他仍不敢起身，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白无常的声音，“阎罗大人，大帝已经走了。”

秦广这才在黑无常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东极青华大帝根本不像今日表现出的那样，他是个极其果决的人，一旦查处到违规的事，他有不必向玉皇大帝禀报，私自处置的特权……听说他曾经亲手斩下过与少司命平级的一名天官。

眼下这一遭算是过去了，但少司命那还要复查，再往上雷劫处还要核查，这一层层下来，即便少司命和他再努力掩盖，也无济于事。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让那小鬼赶紧找到心头血投胎才是紧要。

阎罗的心还没从嗓子眼处放下来，挥手给了黑白无常一道命令，“你们去人间道看看，他那心头血找的怎么样了，最好是，近日就处理好。”

白无常多嘴问了一句，“阎罗，若是实在无法找到呢？”

秦广转身，面上阴晴不定，他声音漂浮，“那就，不归你们管了。”

黑无常后背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小鬼渡魂向来由他们负责，上次阎罗让他们别管的事，是他亲自用无间业火，焚烧了一个鬼魂，魂飞魄散，六届再无此人。

——

萧外月从未见过白无常如此严肃，“萧萧，你必须尽快找到心头血了，要不然我担心，秦广会绕过大帝对你下手。”

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鬼魂，再联合少司命改好生死簿，秦广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白无常合理怀疑以前从地府中流溢出来的鬼魂秦广就是这么处理的，否则阎罗殿每日、每时辰，都有那么多冤魂、恶鬼投胎，上千年来地府从未出过差错，怎么可能呢？

只是这次撞上佛骨了。

白无常越想越后怕。

身为局中人的萧外月反而安慰他，“放心吧，我已经很努力找了。”

白无常翻个白眼，“你努力什么啊萧萧，我大哥天天在溪幻石里看你，看你忙着游山玩水、谈情说爱！”

“我、我没有……”

黑无常：“行了，话带到就行了。”他又看向一边的萧外月，“总之，你上点心。”

“你来人间道之前，我总担心那个林屋会伤你，如今看来，你跟他并非仇敌，还有那么三两个人照看你，我还算放心。”

“无常大哥，谢谢你。”萧外月这话说的十分真心。

“阴司入世，恐怕没什么好事吧？”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黑无常转身，十步之外站的就是林屋。

白无常收起招魂幡，就着夜色看林屋，这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靠得这么近他们都没反应过来，那上次怎么被兵甲虫困成那副样子？

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和一个鬼魂站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林屋担心他们会带走萧外月，桃木剑已在身后做好准备，白无常的招魂幡感应到杀气，亮起幽幽的青光，气氛剑拔弩张。

阿九一声惊呼打破了肃杀的氛围，林摮几人出现在拐角。

阿九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一身黑衣的人就是黑无常——他在萧大哥从林府偷出的画上见过。

白无常看向萧外月，‘你身边怎么还有个小鬼？’

尽管地府的人都心知肚明，但萧外月毕竟是流落在外的小鬼，碰上估计没什么好事，林摮上前一步，“二位阴司，有何贵干？”

白无常清清嗓子，打算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萧萧不也是好欺负的，谁知那边黑无常漏了气，“他必须尽快找到心头血，时间长了恐怕秦广要对他不利。”

林摮一愣，没想到黑无常这么直接，他也不再绕弯子，“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钦州。不知道二位可有什么要嘱咐的？”这是在问他们在地府可查到什么心头血的线索。

黑无常缓缓摇头，没想到，连接阴阳的黑白无常，连个小鬼的生平往事都查不到。

白无常看向阿九，眼神不怀好意。

萧外月移动一步，站在他面前，“好大哥，放他一马吧。”他眼神诚恳，白无常不忍心拒绝，“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不在册的，不过萧萧啊，你不关心你自己，还管别人干什么？不过……”

萧外月等他不过后的话。

“大哥，你看萧萧……为什么我感觉萧萧、萧萧好像……”白无常打个响指，“我知道啦，你看起来比在地府时要、要红润了很多！”

黑无常这才注意到，萧外月身形渐晰，有如实质。

林摮知道瞒不住，“佛意听禅，他得到了佛意听禅。”

怪不得，可是黑无常并不怎么开心。

有了佛意听禅，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化形，鬼魂化形要渡雷劫，然后被少司命记录在案，再呈报给上面的人……

这样一来，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世上、地府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鬼魂，很有可能会被完全暴露出来，再加上他佛骨的特殊，必然会引起无穷无尽的麻烦。

白无常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宽心，大哥，换个角度想想，此事越闹越大才好，秦广才不会贸然出手。”

话虽如此，但越多的人知道就意味着萧外月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