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萧外月很少有机会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林屋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萧外月嗅到了清醒的皂角香气，夹杂着淡淡鲜血的味道。

“你快点醒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很多话。”

——

黑无常薅住一只在地府无所事事的小鬼，“今日阎罗殿怎么回事，怎么如此安静？”

小鬼一看是黑白无常，顿时安分，“启禀黑无常大人，听说是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阎罗被召走了。”

黑无常面色冷峻，莫不是萧外月被发现了？

“什么大事？”

小鬼面露难色，“这，我可不知，东极青华大帝也来了，脸上很严肃，他们交谈没多久就一起离开了。好像说、什么魔头重现什么的。”

黑无常没搭理他，魔头什么的，应该跟萧外月没什么关系。

“那阎罗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小鬼摇头，“这倒没有，但我听说、听说天庭乱成一锅粥了，我们这都没人管……哦不不不不，我们任凭黑白无常大人派遣。”

黑无常瞟他一眼，抬手把他放了。

白无常摸着下巴，心中暗喜，“大哥，魔头现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哦不，这可是千载难逢啊！”还有谁会去盯着不足为道的碎片佛骨呢？

“你当魔头重现，对三界是好事吗？”如果走到必须开战的那一步，到时候秩序被打乱，三界不得正常轮回，忘川河水暴涨，整个阎罗殿可能在顷刻间覆没……

但真正的三界大乱没人见过，那也是，后话中的后话了。

不过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此事无疑是喜大于忧。

白无常眼角眉梢都藏着开心，“大哥！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人间道找萧萧啊？”

秦广不在阎罗殿，走前也没嘱咐他们什么，现在天上估计乱成一锅粥，恐怕秦广都在偷着乐呢！

林屋重伤，萧萧又要化形，他们自然要去帮他啊！

黑无常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白无常穿过阴阳结界，得亏秦广那道密令还有效。

九重天。

玉皇大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东极青华大帝向来跟他平起平坐，这次也规矩地站在了一边。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匆匆从神霄玉清府赶来，一众天神不敢说话。

秦广站在队伍最末端，都快出南天门了，看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从身边走过，走路带起的细微雷电让他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秦广从窃喜大帝短时间内不会关注阎罗殿，到犯嘀咕，莫不是九重天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周围的天神纷纷议论，他也捅了捅站在他前面的少司命，“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天尊都亲自来了？”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司雨最高天神，掌管着所有雷神，包括九天雷公将军、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雷部总兵使者，诸司下设多名雷公，秦广平时见到一个雷公都慌到不行，这可是雷公上面的上面的天神呐，他喉咙吞咽了一下，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少司命小声说，“带你上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嘛，好像是四百年、还是五百年？反正就是当年的大魔头又现世了！”

“什么？！”秦广没压住声音，当众高呼了起来。

好在他位卑言轻，众神只当他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你喊什么？小点声！”少司命左右看看，“听说当年那魔头没在雷劫中消亡，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这不，玉皇大帝把天尊叫来问话呢！”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可不是一般的雷神，能让他出手布雷劫，这魔头定然不是一般人。

天尊一般可不会犯错误，这个魔头可怎么躲过的呢？还有……

“哎，这，有必要召集所有天神吗？”

几千万年来，大魔逃过雷劫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大帝似乎有些……兴师动众？

少司命一脸神秘，“也就你每天待在阎罗殿，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那魔头历劫时，十二天尊还现世了！”

“什么？！”秦广又一声高呼。

这下引来了周围几个天神的不满，果然是下三道出身的小神，一点涵养都没有。

少司命咬牙道：“你小点声！”

秦广连连点头，完全被震惊住了。

十二天尊，是佛教的十二护法天神，他们一般不会过问三界事务，与九重天的关系并不亲密，对于众神来说，十二天尊是极其神秘的体系。

玉皇大帝被称为大天尊，上掌三十六天，下管七十二地，十二天尊也在他管辖范围内，但所有的天神都知道玉皇大帝的来历，可没有人知道十二天尊的来历，仿佛他们与这九重天一同诞生。

秦广自当上阎罗伊始，就未曾见过十二天尊。

“那今天……不会十二天尊也要来吧？”

“想什么呢，十二天尊可不会轻易现身。”

当年的魔头竟然引来了十二天尊，这到底是个什么魔物？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站在殿前，“玉帝。”

玉皇大帝冷着一张脸，今天跟王母娘娘吵架了，本就烦躁，散步半路上又听太白星君说恐有祸事起，果不其然，东极青华大帝就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本是不确定，多方佐证下，已经能证实，四百年前的魔头，当真要重现于世了。

“天尊，唤你前来的原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点头，“明白。”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玉帝声音威严，响彻整个朝会殿。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不卑不亢，“回玉帝，贫道复翻阅了雷劫簿，四百年前，确有一只大魔出生。”

“哦？”

“但他无名、无姓，无父母，乃是跳脱因果循环外的魔种。”

玉帝心情沉重，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无因，自然无果，无果，也就意味着，就连大帝，都无法掌控。

“既是如此，四百年前的雷劫簿又是如何记载的呢？”什么物种，在什么时候历了几重雷劫，都要明确记载，这是他们飞升的凭记。

天尊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并不轻松，“十万雷劫，殁。”

此言一出，在座众神开始窃窃私语。

玉帝怒，“既是殁，又怎尚存于世？！”

天尊也是一脸疑惑，“我看雷劫簿记载，当年他以姻亲共祸福，好像还有天师逆命，最终命盘显示，三人皆陨落，所以今天听到太乙救苦天尊所言，贫道也很是惊诧，个中原由，有待查证。”

玉帝憋了一肚子火，但也不能冲天尊撒，这因果外的东西，没人能说的准，“天尊应该没忘吧，如若没记错，十二天尊为数不多的几次出现，便有四百年前的一次。”

“那时天尊还信誓旦旦地说，十二天尊现世，定是真佛回归，可没成想，竟是因为一个魔物，孤尚未弄清缘由，便听到神霄玉清府说一切尘埃落定，十二天尊皆回归九重天，恰逢琐事缠身，孤也就把这事忘了。”

十二天尊跟玉帝之间关系并不亲密，更不可能事事向他汇报。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没说什么，玉帝这是想秋后算账。

但烂账都不明白，又如何算的清呢？

见天尊不说话，玉帝又看向旁边的太乙救苦天尊，“青华，依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太乙救苦天尊两边都不得罪，“玉帝，依我看，此事还没盖棺定论。魔息仅一瞬，也有可能四百年前有其他的造物藏留魔头物件，物件沾染魔头气息，也有可能会出现昨日那幕。我认为，静观其变才对。”

玉帝看他一眼，见对方没反应，又看他一眼，传音入耳，‘孤把众神都弄上来了，你说静观其变？’

太乙救苦天尊明白了，玉帝这是不想失了面子，“魔息既是来自章莪山一带，何不让此地的天神先查验一番？至于雷劫簿么……”

他看向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既是三人，除了魔头外，还有姻亲之人和相助天师，都是在雷劫簿中殁的，不知天尊那处可有记载？”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那天师泄露天机，罪无可恕，早已灰飞烟灭，至于那个姻亲之人嘛，”

天尊重重叹口气，“那天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抹灭了姻亲之人的信息，雷劫簿无从查证，就看阎罗殿处是否有记载。”

太乙救苦天尊复看向玉帝，“即使如此，正好今日秦广也在此处，不如唤他查看生死簿？”

玉帝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浩渺的声音传来，众神目光一一向后，周围声音渐小，所有天神都看向秦广。

秦广腿肚子打转，少司命掐着他的胳膊，‘萧外月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能承认，不承认，还能活；若是认罪，你我只能下阿鼻地狱，受万鬼啃噬、业火灼烧。’

这是秦广第一次走进朝会殿，上一次来天庭，还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他一下三道小神，跨过南天门的资格都没有，仅是拜会后得了两个蟠桃，和少司命寻一处喝酒。

哦对，就是那次喝酒误了萧外月的事。

秦广一直低着头，直到看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华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