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全其人毫无廉耻和羞愧，半夜三点将小半个小区都叫醒了，将门拍得格外响。但也就是因为他大半夜上门走访，在天亮之前，他们终于获得了一条新线索。

这已经是叶全走访的第十七家人家，前面的要不然干脆没有开口，要不然就是揉着睡眼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开门的中年女人对着叶全破口大骂了五分钟，才因为他身上的警服收敛了几分。

中年女人听他说完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拖带拽地把叶全和同行的女警官拉进家里又关上了门。

她当然知道最近市内闹出的动静，她还完全符合受害人群的特征，女人语速很快，逻辑清晰地向他讲述了当天发生的事，“上个月十五号，我和我老公吵架，我气得下楼抽烟，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我平常带我女儿玩的小公园，但是那边有几个带孩子的老人说我抽烟不好，叫我去角落抽，我也懒得和她们吵，就走到公园里已经坏掉的那个滑滑梯后面。站了还没有十分钟，就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往我这边走过来，她穿着二中的校服，背着一个灰色的书包，书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把她整个人都压矮了一截。”

“她说老师让她们买一本什么教辅资料，我们小区往右边转一条马路就是一家书店，听说是和学校有合作，平时有什么书都在那里买，学校吃回扣你知道的吧。那小姑娘说大人都不在家，她身上没有钱，问能不能我帮忙垫付，等她大人回来了再还给我。我当时烦死了，而且我除了烟和打火机什么都没有带下楼，我直接和她说了。”

“但是她一副很着急的样子，问我能不能回家去拿。我当时还没有消气，不想回家，听见她这么说我就更烦了，说让她去找旁边那几个老妈子，她们身上肯定有现金。那女孩说什么她家就在隔壁荣华小区，不信她的话可以去找她妈妈。我当时火气就上来了，骂了她好几句，结果那小姑娘就直接上手拉我了，我没想到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会有那么大，一下子就把我拽走了。还是我反应过来，朝那几个婆婆呼救，她们都是我们小区里的人，平常不说话也会打声招呼，还是她们连打带骂，把那个小姑娘赶走了。不过她们学生都长得差不多，我没记住长什么样子，该不会和绑架杀人案有关系吧。”女人胆战心惊地捂住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老公也一直在旁边听着，连忙问，“不能有关系吧，我老婆说那就是个瘦瘦小小的学生。”

叶全神色不变，先是询问了当时那几个婆婆的具体地址，和那天的确切时间，然后拿出嫌疑人的照片递给他们看，“你那天下午见到的，是这个人吗？”

女人接过照片皱眉仔细看了一阵，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拿着照片的手还在发抖，“是她，虽然和上个月我见到的样子有点不一样了，但确实是她。”

女人劫后余生似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接着跌坐在地板上，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接着更多的细节就涌现了出来。

那天正好天气不太好，还是工作日，大部分像她这样不需要去上班都不怎么出门，而她也是和老公大吵一架才跑出去的。那女孩的声音有点沙哑，虽然瘦弱，但是骨骼比一般的女孩要粗壮一些，力气却和她有健身习惯的老公差不多大。

她们小区是老小区，只有正门口有一个还不知道没有好坏的监控，但小区还有好几个出入口。如果没有那几个婆婆帮忙，她可能就落到了新闻里那几个受害者一样的下场，躺在冷冰冰的解剖台上，她才结婚五年，孩子三岁，还有没退休的父母需要赡养。

女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旁边的丈夫再傻也反应过来了，两人抱着哭成一团，说了些不找边际的废话，叶全不想听，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就离开了。

天将亮未亮，叶全已经集齐了三个疑似被嫌疑人诱拐的案例，裴化云看着发过来的潦草笔录，回复，“这最后一个不算吧，只是被你大半夜上门吓到了，这一听就是推销，都把传单塞她手里去了。你让那个业主仔细回想一下是什么公司，再去找公司核对。”

“裴副队，什么时候再审那小子，他一晚上没回去，家里指不定着急，要杀人灭口呢。”叶全回得很快。

“我安排了人对审讯室的电表做手脚，他一想睡觉就关灯再开吓唬他，估计现在差不多了。你剩下工作交给涂露她们去，就让涂露出去走访，先别让她回警局了。”

“怎么了？”

“毕竟受害者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性，怕嫌疑人对她的影响不好。”裴化云回复。

“我们裴副队谈恋爱之后真是心细如发……”

“别贫了，赶紧回来。”

叶全进审讯室的时候，还在和走廊上路过的同事聊闲话，“帮我点一份，今天食堂肉包子份量不够啊，有点干巴。”

那边同事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你要个什么汤，香菇排骨，还是墨鱼排骨？”

“搞个大份的玉米排骨汤吧，这几天吃太油了，整点清淡的。”叶全说。

“好嘞。”同事走远。

叶全关门坐在桌子对面，身上有股浓郁的饭香，还有股淡淡的烟味。

嫌疑人直视他，目光冰冷，而叶全看着他就像看个小区里打球输了还不认账的小屁孩。

叶全坐下随意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好笑的，忍俊不禁又把手里的资料给裴化云看，嘴里还碎碎念，“你看这个。”

裴化云早十分钟坐在审讯室里，玩了十分钟的手机，刷的都是一些没有营养但是吸睛的短视频，他一边看还保持分享精神，不忘分享给爹妈和同事朋友看，乐得像八百年前没刷过手机。

裴化云看着叶全递过来的文件，反应比叶全还要大，两人一边小声讨论，还一边时不时地看向对面的嫌疑人。

“……”嫌疑人昨天半夜被捉，未进水米，还困得不行，止痛药的药效也过了，现在他浑身疼得打颤。

叶全这才和嫌疑人说第一句话，“呦，这就开始打摆子了。”

他语气揶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声对裴化云耳语，却也把声音控制到对面的人也能听见，“这是“那间”审讯室，审讯过“那个人”。”

他说的不清不楚，但是裴化云一下就想到了，李常安当时用的就是这间审讯室，无法理清原委的事多的是，李常安这件格外的诡异，还就发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好像……现世报。

或许裴化云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嘲讽的意味，但是嫌疑人现在有点应激，外界的一切变化在他眼里都是对他的挑衅，看着对面两人的眼睛登时红了。

“人都是我杀的。”他声线有点颤抖，“我要吃东西，要喝水。要去上厕所，还要止痛药。”

叶全闻言讥地笑了，指向嫌疑人又看向裴化云，“裴副队，我食堂饭卡里没有留给畜生的份例吧。”

裴化云面无表情，“别看我，我也没有。”

嫌疑人浑身颤抖，上下嘴唇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叶全翻了个白眼，“别拉在审讯室里，我要叫你妈妈来给你换裤子哦。”

裴化云适时地借着咳嗽的动作，捂住了鼻子。

玻璃那边的文成京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小裴以前不这样啊，是被叶全夺舍了吗？”

旁边来参观的赵小箐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是知道自己升职无望了，所以胡作非为吗？”

叶全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又递给了裴化云，语气平淡，“找到了，都找到了。”

对面的嫌疑人也一愣，裴化云只扫了手机界面一眼，就沉默了。

“老柯也过去了。”叶全说。

裴化云还是不说话，叶全又说，“但是我觉得他去了没用。”

裴化云攥着手里的资料起身就要走，叶全紧随其后。

嫌疑人显然就要憋不住尿意，浑身所有感官都在疯狂叫嚣，这时候也顾不上研究对面两人话里的深意，破音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裴化云转身看向他，眼神冰凉刺骨，不像是看人类的眼神，看乡下路过的野狗都更亲切些。

叶全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们副队的意思是，你赶紧投胎做狗吃屎去吧。”

裴化云没认同也没否认，叶全则用了十成的力气关上了门。

裴化云也没看单向玻璃外神色各异的众人，叶全跟上，简短地和他们交代，“地址找到了，就在荣华小区后面的平房。尸体也在那里。你们想接着审就接着审，再饿他一两天也无所谓。”

“这说的是人话吗？处分你们谁想吃。”文成京不满。

裴化云和叶全都没有回头，只是同时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