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两人恢复了以往的沉默,好像不久前的亲密无间都是虚假的幻想。

甚至彼此间的距离都是客气疏离的。

裴化云也终于意识到,他越是了解陈碗,越是离她越远。忽视一些无法规避的铁律,陈碗大概也是无法接受亲密关系,适合一个人生活的物种。

即使那些曾经远离她的人,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概某天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她。

裴化云倒没有泄气,他倒是觉得那些人都活得太长了,每天脑袋里都是“今天会死吗”和“明天会不会死”,反正他活得再长也就是那么几十年,在陈碗的眼里,大概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吧。

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裴化云快走两步跟上陈碗,“叶全刚刚给我发信息了,首都出了点状况,不知道和燕醒有没有关系。”

陈碗总算是给了他一点眼神,“说说看。”

裴化云咽了咽口水,“去年首都有个女人失踪,她的新婚丈夫满世界找,全互联网都能看见他的寻人启事。但于事无补,活人或者尸体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就传出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说那女人的丈夫一直在引导言论,装出一副神情的样子,实际上早就把妻子切成块倒进下水道了。”

“但是前天,那个女人忽然形容疯癫地出现在街头,她回到了新房,吓死了她的婆婆,砍伤了她的丈夫,又在街上随机捅死了三个路人,随后又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她捅伤了见义勇为的路人,随后被警察一枪击毙。”裴化云再次发问,“和燕醒有关吗?”

陈碗没有正面回答,“她为什么要砍伤她的丈夫,我以为她们的感情很好。”

裴化云听出了点端倪,“你和那个女人认识?”

“只是认识而已。”陈碗强调,“她在发疯之前就已经神经兮兮的了,我和这种人聊不到一块去。”

裴化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发现她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丈夫已经有了新欢,还入住了她们的婚房,她那时下了狠手,只是医院还是太近了,医护人员的动静还是太快了。”

“听起来你很遗憾啊。”陈碗说。

“什么人会在妻子失踪,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开开心心地谈恋爱?我听叶全说,那幢公寓甚至还在他妻子名下。”裴化云说,“这事难道和磨镜人也有关系?”

陈碗翻了个白眼,加快了脚步,“什么都和磨镜人有关。”

裴化云心中有疑虑,“可是你们又不会被子弹这种东西杀死。”

“杀死顾流之的不是子弹,是沈家人。”陈碗意味不明的目光投过来,寺庙就在眼前,“据说她会被切成无数碎块,再用火焚烧,肉.体消亡之后,灵魂和意识还会附着在无用的身躯上吗?”

陈碗走到了寺庙的后院,黄衫女子还在那里哭泣。

裴化云被沈石附身过,被沈石捅过,但只能通过他妹妹的脸窥见一点沈石的模样。但当她抬起脸来的时候,裴化云也有片刻的愣神。

陈碗还浑然不觉,但黄衫女子却激动地挺直了腰杆,正要往裴化云这边走过来,却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还是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所有人都听见她的声音,“哥哥。”

陈碗也石化了,但她面上不显,只是牵住了裴化云温暖宽大的手,裴化云也愣住了,只好尽量低下头不去对上她的目光,差点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全塞在陈碗身后。

黄衫女子刚刚只是震惊地怔愣了一会,回过神来之后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陈碗有点烦躁,因为鬼魂哭泣是相当消耗灵气的,她一直都在捂着脸假哭。

她开口打断女子,“我们不能待很久,你有什么想说的,尽快说吧。”

黄衫女子也一愣,反问道,“哥哥从来没来看过我,今天能来的话,明天就也能来,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有什么话就非要急着今天一口气说完。”

陈碗的手抚上裴化云的心口,“他受伤了,身体不太好,不能近鬼魂,你连这点东西都不明白?不是看你实在可怜,我不会带着他上山来看你,今天是今天,往后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

裴化云被陈碗绕在自己背后的手掐了一把,适时地咳嗽了两声,“对,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下次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黄衫女子一愣,随即真的憋出了两滴顺着脸庞滴下来的血色马尿,“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被砍死,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这里。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的声音缓缓的,透着一股子阴湿幽怨的劲,看起来真像是个女鬼了,下一刻就会把裴化云和陈碗的骨血啃食殆尽。陈碗甚至怀疑沈石和她并不是兄妹,是生死仇人。

陈碗不耐地拧眉,裴化云却开了口,“不是我不想来,是来不了。”

女子双眼血红,“难道哥哥说的都是假的?”

裴化云心虚,但陈碗要他扮演的就是一个虚弱不堪的角色,看起来倒没有多少破绽。

“我没有骗过你。”他微微扭过头,用手捂住了嘴,咳嗽了两声。

陈碗拉着他的手都紧了一圈,黄衫女子刚想凑近查看,又想起了刚刚陈碗说的话,顿住了脚步。

“他身体不好,不能再待了,我们还会再来的。”陈碗在两人间隔着,“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两天也无所谓吧?”

那女人不说话了,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死死地盯着裴化云,好像要用眼神射穿他。

几百年的仇恨和不甘都仿佛化为了实质,裴化云只觉得后背发凉,被陈碗火速拉着远离了寺庙,两人直到走出老远,再也看不见寺庙陈旧的屋顶才停下了脚步。

陈碗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又狐疑地看着裴化云,“难道你和沈石长得很像吗?你难道是沈石的后代或者是他的转世?”

裴化云知道陈碗对沈石的恨意滔天,连忙撇清关系,“怎么可能,沈石和他妹妹不是都交待在这座山上了?之前听你说他们俩应当是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了,家里大概也都死绝了,而且沈石不也还没有死吗?哪里来的转世一说?不过,那女孩确实和我长得有点像,你之前没有发现吗?”

他这么一说,陈碗的目光就钉在了他的脸上,仔细地打量了起来,他这会儿一屁股没型没款地坐在了地上,略比陈碗矮一头,原本就上翘的眼尾,这会儿直勾勾地与她对视,陈碗觉得怪怪的,仿佛身体里有什么在流动,流向了裴化云。

她挪开了视线,“你比她长得好看多了。”

裴化云也笑了,“是吗?”

陈碗第一眼就知道裴化云长得好看,但那时他浑身都是不加掩饰的排斥和不满,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的戾气。她不喜欢。

但无论他裹着如何冰冷的皮囊,内里也只是个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养的狗,小时候爬过的山的孩子,难怪在警局里那几个同事拐弯抹角地说他“不堪大用”,即使不出事,也不可能升职加薪。

倒是和燕醒有点像,陈碗这么想着,又看向他,“难道是因为沈石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吗?”

她转眸看向裴化云的胸口,那里还有着沈石留下来的符文,她无法破解消除的符文。

裴化云也摸上自己的心口,“该不会是这个洞吧?”

陈碗没回答,裴化云又紧接着问,“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顺便打听打听,说不定能从她嘴里套出一点话来。”

“你想套她的话,她想要你的命。”陈碗说,“那是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恶鬼,相比起那天我们在山上撞见的‘山神’,只会更凶残,杀我俩就和闹着玩一样。”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带你来了。这下下次如果我不带着你,她恐怕又要疯魔。”

“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裴化云忽然心大地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家旁边有个公园,公园里有个小小的迷宫。两边的篱笆不超过一米五,都是一群小孩在那里玩。进出口都是同一个,大家在里面四处乱转,发现没有什么好玩的,于是自发组成一只小队伍。分成‘人类’阵营和‘怪物’阵营,‘人类’要在躲开‘怪物’的同时找到出口,离开迷宫,而‘怪物’不能离开迷宫,要在迷宫中找到‘人类’,‘怪物’可以选择同化‘人类’,压榨‘人类’阵营的空间,也可以选择驱逐‘人类’,将‘人类’赶出迷宫。”

“有一次我是人类,一直在迷宫里打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堵在死角了,所有的‘人类’和‘怪物’都堵住了我。游戏结束了,是迷宫里只剩了下了‘怪物’,还是我已经不存在游戏里面了。其实游戏的结果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好好享受了游戏不是吗?”

陈碗听完了裴化云这一堆不知从哪联想到的言论,从石头上站起来,往山下走去,“如果你觉得只能困在这座山上,无时无刻担忧自己的生死,也算是‘享受游戏’,那我无话可说。”

裴化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天黑路滑,我可不想看着你一路‘咕噜咕噜’滚下山去。”

“信不信我现在就踹你一脚,让你‘咕噜咕噜’滚下山去。”陈碗甩开他的手,双手插兜,裴化云又死皮赖脸地将手伸进了她的口袋抓住了陈碗的手。

裴化云抬头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山上没有星星,我之前有假期的时候会在山里露营过夜,支一个小小的帐篷,前半宿看星星,后半宿睡觉,等到第二天有鸟虫踩过我的帐篷我再离开。”

“碰上狼或者熊你就老实了。”陈碗说。

“没碰到过,现在的露营基地管理都很好,甚至还能租用房车,划一块小小的空地露营。”裴化云想起了美好的假期时光,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陈碗不感兴趣,她对任何破坏自然的作为都不感兴趣,甚至带着恶意,前些年她还能不问世事地躲起来,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碰到一个人,但现在哪里都是人,哪里都是监视的眼睛。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打算把李景送走,这里不安全。”

“宋文奇前两天还和我说起这件事,李景和他说的是出去旅居,每隔一天给他报一次平安。”裴化云说,“你赶紧把她送走,碍手碍脚还碍事,看见她就烦。”

陈碗兜里的那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这么讨厌她?不是你亲自把她救出来的吗?”

裴化云眉眼含笑看着她,“虽然那是我的本职工作,但也从没有人夸我做得好。”

陈碗再不通人性也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是要好好酬谢你,毕竟如果不是你,李景现在有没有命在都不好说。不过你想要什么报酬?”

不等陈碗吐出“钱,车子,房子”之类的话,裴化云就急匆匆地打断了她,“谁要你的东西了,只是想听你夸我一句而已。”

陈碗痛快地点了头,“好,明天我就给你定制一块锦旗,挂在我们床头行不。”

裴化云叹了口气,不再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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