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看了梁氏一眼,还是接过了何念禧手上的茶。
抿一口就放在了手边,“沅轻既然犯头疼,那奉完茶就由柳侍君教规矩,礼已行完,都散了。”
萧元这是不满意父君插话,也是非要让何念禧吃苦头了。
萧颐没有漏看柳侍君得意的样子。
“那女儿先带父君回去歇息。”萧颐作揖后上前扶着父君,没有任何异议,何念禧吃这番苦他也是乐得一见的。
梁氏皱眉还想要说什么,可是萧颐先按住了他的手,“父君,走吧。”
梁氏被女儿扶着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叹了口气,把手从萧颐手里抽出来复又按在萧颐手背上,“是父君的错,不该惹你母亲生气,你替父君说了话,就再难为他说话,父君便想替你说上一句,不成想倒是惹了祸。”
萧颐看着父君眼角的细纹,垂眼将视线落到被握住的手上,“与父君无关,何……念禧那边也不要紧,教规矩罢了。”
想来柳侍君会教何念禧很多,譬如她这个世女只是虚名,是与不是全在萧元一念之间,譬如父君梁氏不得萧元喜爱,如今萧家乃是他柳侍君当家,譬如只等他柳侍君怀上萧元的孩子,世女之位就要换人。
萧颐的眼底越发冷然。
“颐儿,”梁氏发觉女儿的异样,唤了一声。
“父君,”萧颐抬眼露出一抹笑,“头疼莫要想的太多,我扶你回院里歇着。”
“颐儿,”梁氏却不肯走,皱眉看着萧颐,“可是那何念禧做了什么?”
“并未,都说了父君不要多想。”萧颐面上不显。
梁氏这才松开眉头,由萧颐扶着往院中走去,“之前父君不让你娶他做正夫,你不听,如今既娶了那日后便好好相处。父君不喜欢他是父君的事,他若是什么时候让父君看着舒心了便也就喜欢了,”
“嗯。”
“他回来时,你且问问他是否受了委屈,”梁氏说到此叹了口气,“往后再慢慢讨回来就是。”
“好。”
萧颐将父君送回院中便着手准备如何与大皇女联手。
前世便是那封假信件将萧家与大皇女一同拉下水,大皇女串通萧家意图谋反,细想就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笑话。大皇女已在朝中扎根多年,何必拉拢萧家这么一个落魄勋贵。
如今萧家在朝中说不上话,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能保萧家爵位不断延袭的荆州矿山。每逢灾乱,荆州矿山的资源便是最大的保障。
萧颐怀疑前世的三皇女背后可能有女皇示意,否则无法解释大皇女摧枯拉朽的倾倒之势。
或许大皇女只是被拉出来稳定局面的棋子罢了,女皇和萧元可能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女皇显然更加高明,骗过了所有人。
太女人选将要定夺之际,半路闯出的三皇女拿出“罪证”一举推翻大皇女,收割势力,并且还替女皇拿到了觊觎已久的荆州矿山,令皇室彻底高枕无忧,太女之选也暂且推迟,真正成了三皇女与二皇女平分秋色的一场夺嫡之战。
女皇到底中意哪一位皇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皇女不是个蠢人,一定会与她站在一边化解这场危机。
只不过如今大皇女她是见不到的,但是可以从与大皇女一母同胞的六皇女入手。
萧颐眼神暗了暗,想必前世何念禧便是有意笼络了年幼的六皇女,才能趁机偷到大皇女的印章。
何念禧……
她垂眼慢步朝柳侍君院子走去。
“当真只剩了亵衣?”
“我听得千真万确,侍君都让人动手了……”
“你们在说什么?”萧颐绕到假山后揪出了说话的两个小侍。
“世女,”
两个小侍连忙跪下,大一点的那个看了一眼小的,抿了嘴连连磕头,“世女恕罪,是……是柳侍君,是柳侍君要世女君除去外袍验一验……”
小侍不敢再说出口。
“验什么?”萧颐皱了眉。
“您还是快去帮……”小一点的突然出声,然而被捂住了嘴。
“我们是柳侍君身边的,万一侍君被知道我们会死的,还请世女给我与弟弟一条活路!”
萧颐看着脚边人不停磕头,眼中神色微动,“我让你们去世女君身边伺候,告诉我柳侍君现在何处。”
“在漪晴院西厢房。”
萧颐赶到时远远就听见了柳侍君尖利的声音,外头的人想要进去禀报让她屏退了。
“如今可还不服气!”
萧颐只听得里面失魂落魄的一声“服”
“我看你还是不服!也是,敬茶都不知道时辰,还能有什么规矩教养,看看你满身的……啧,狐媚子,果然是小门小户的,什么滥风恶俗都敢带进来……你!”
萧颐听见一声沉闷地落地声,紧接着就是一阵“侍君”“侍君”的惊呼。
“混账……我听说你父侍原来曾经是当红的倌人,莫不是在儿子面前也不知检点,让你也学了一副勾栏做派来引诱世女玩物丧志……”
“柳侍君!”萧颐没再听,推开门进了阴沉沉的西厢房。
何念禧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发冠散乱,听见声音硬是扭头看过来,眼尾霎时间红了。
萧颐若有所思地移开眼,视线往下,这人浑身只剩单薄的白色亵衣的样子更加清晰,小腿和手臂露在外面,肩颈上的红痕也遮不住。
鞋也少了一只。
萧颐脱下自己的外袍,眼神一凛,动手的小侍便相看两一眼退开。
外袍披在何念禧身上,何念禧蓄着泪的眼更加红得委屈。
萧颐搂着何念禧站起来,这人的身子薄的不像话,隔着衣物都能摸到骨头似的。萧颐的眼神又落到那处红痕,
自己那时有这么急色吗……
何念禧身子摇摇晃晃,突然一歪撞进萧颐怀里。
“妻……主,鞋……”
萧颐向下看去,只见何念禧的脚无处安放地踩在自己的唯一一只鞋上,脸色稍稍缓和。
“妻主,”
“世女!”
萧颐将何念禧一把抱起,对柳侍君的尖喝闻若未闻,直到将人放在了太师椅上才开口,“柳侍君,萧府可有哪一条规矩是要让人除却外衫才能教的?”
“就是要教这规矩,也只有我可以这样教,柳侍君省省力气,我这就去向母亲说明。”
“世女且慢!”柳侍君干瞪着眼睛冒火,“是我做的过了,可我也只是想让世女君学着安分守己,过了门还日日穿蓝戴粉花蝴蝶似的也太不像样。”
不像样……何念禧捏着妻主的外袍拢好,眼泪打转,眉间蹙起忍着满心的情绪。
“他穿蓝色好看,”
你穿蓝色好看……
“我让他这么穿的,怎么,你对我也有不满?”
萧颐回头看了一眼何念禧,把这人偷偷用她外袍抹眼泪的一幕抓个正着,她收回目光,对柳侍君身后的小侍道:“去伺候好世女君穿戴。”
小侍颇有眼力见地捧起何念禧扔出的鞋子跑过去。
“柳侍君,现在该说说你借母亲之命行羞辱之事,萧家世女的正夫也是你可以编排的?你若是见了我岳丈可是需得下跪行礼,还是说柳侍君早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可以与我母亲平起平坐了?”萧颐已经吃定了整个萧家的习性,用萧元对付柳侍君,她过去便得顺溜了。只是父君这一两年身体渐弱,为免对方拿父君生事,她才与之和气了些。
柳侍君果然被拿捏住了七寸,“世女教训得是。”
萧颐没看他,转身看向屏风后的人影,“世女君被你如此折腾了一遭,回去怕是要受惊着凉了。”
柳侍君咬牙切齿,“我房中有一株滋补人参,磨好后立刻差人送去给世女君作赔礼。”
萧颐挑眉,“不劳烦柳侍君的人跑一趟,现在去拿来我一并带走就是。”
柳侍君脸上表情凝固,转头面对小侍目眦欲裂,“还不去拿!”
从漪晴院出来,萧颐大步走在前,后边哒哒地跟着个尾巴。
萧颐想到什么,忽的停下,何念禧也在他身后几步停下。
这回倒是小心了。
萧颐转身朝何念禧走近两步,“柳侍君,要验你什么?”
“妻主,”何念禧登时眼泪就漫上眼眶,“他说我穿的妖里妖气,要验我是不是狐狸精,我不肯,他就让几个人来扯……”
再说下去真像要哭了,萧颐见了他这副样子就心烦,移开了眼,“那你可有服他的管教?”
何念禧正委屈着,顿了一下,“差点服了,”
“还好有妻主在。”
何念禧的手抓上她的袖子,萧颐也愣了一下,“送父君回去费了些时间,我来晚了。”
说着,不着痕迹地把袖子从何念禧手里抽出。
何念禧察觉到,不过仅仅失落一瞬眼里就又亮起光,“衣服的事,原来妻主还记得。”
“嗯。”萧颐眨了下眼,看不出异状,其实已经不记得了。
“那妻主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何念禧说着笑起来,唇红齿白。
“没有。”
萧颐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手臂却被碰了碰,不用侧头便看见是那个装着人参的盒子。
“妻主,寻常天气冻不到我,我也没有吓到,这参你拿去给父君吧。”
“要给你自己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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