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温欣惦记着钟静宜,火车到伊尔库茨克停靠的时候,她说想下车去等,张俭自告奋勇地陪她下了车。
外面薄雪飘絮,满眼银霜,真有几分无法抗拒的唯美。温欣望着风雪,踏下这块土地,感觉寒风刺骨,她缩缩脖子,连忙把羽绒服的连帽戴上,帽子边缘的长绒毛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张俭下车前套了件大衣,脖子上挂条围巾,不知他是体质好呢,还是真的不觉得冷,温欣觉得他在这种冰天雪地里怎么那么从容呢,不像她冷得牙齿都打颤。
大概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这次停靠,没人下车来活动,从这个站上车的倒是有几个。
温欣站定脚张望,没看到钟静宜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担忧,求助地看向张俭:“你说,钟静宜会不会没赶上?”说话时呵气成云烟,越发觉得冷了。
张俭心里也没底,不敢下定论,垂眸瞧着温欣,温声安慰道:“应该能赶上,还有时间,等等看吧。”伸臂虚拢温欣的肩膀,示意她到站台廊下避雪。
张俭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下车特意嘱咐温欣把现金全带下车,所以温欣这会一手拿钱夹,一手拿手机,没戴手套,两只手被冻得僵硬。
站台上来来回回零星几个人,穿着厚重的衣服,戴着保暖帽,高壮身材白皙面孔,讲着温欣听不懂的俄语。
温欣站到廊下环顾一圈,一边怕火车走自己被落下,一边怕钟静宜赶不及,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地跳,十分焦虑。
张俭掸掉大衣肩膀上的雪花,从口袋里抽出一双男式手套,递到温欣面前,“冷吧?手套你戴。”
温欣这时才想起自己的羽绒服是有口袋的,两手想抄进口袋里取暖,可钱夹太长进不了兜,她只好留一只手在外面,顺便接张俭一只手套,嘴角轻扬了下,好笑地说:“一人戴一只。”
张俭也笑了笑,看温欣冻得发红的鼻尖,他下意识就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不容置疑地将围巾绕到温欣颈上,一圈圈绕着把她的脸包起来,包到只露一双眼睛。
温欣很顺从,任由张俭把她当亲密爱人一样照顾,如同昔日。一些情绪从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她眼神柔柔地看张俭好半晌,张俭清朗俊逸的面容,在这异国他乡显得格外亲切,也非常的可靠。
温欣不知道自己是抽了哪根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哥哥”,弄得张俭一愣。
等反应过来,他戏谑地看入温欣的眼,嘴角噙着笑,眉梢眼角也都有笑意,他慢悠悠地拿走温欣手上的钱夹,一边帮她戴上手套,一边没正经地说:“能再听你喊一声哥哥,这一趟就算没白来,不管结果如何,都值了。”
温欣难堪地偏开眼神,脸热起来,她庆幸自己的脸被包得像个木乃伊,否则脸真的没处搁。以前热恋的时候,叫哥哥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面前的人成了前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出口的。
两人在瑟瑟寒风中站许久,仍然不见钟静宜的身影,温欣心里着急,戴了手套的双手揣进兜里,双腿在原地踩着小碎步,她浑身不安,求助地望着张俭问:“张俭,万一钟静宜赶不及怎么办啊?”
空中轻雪飘扬,张俭背后雾白的一片景,温欣觉得他像看这萧瑟冬季里的一缕阳光,让她有了主心骨一般。
干站了那么久,张俭也觉得冷,他把温欣的长钱夹插在大衣兜里,大衣领子立起来,然后双臂抱在胸前,冷静地看着温欣干净黑亮的眸子,再次安慰她:“别着急,不到最后一刻,先别杞人忧天。”呼吸变成一团团白雾,说话时眼前白雾更甚。
“你这大衣不够暖吧?”温欣察觉张俭冻得嘴唇变色,担心把他冻生病,她稍一思忖说,“要不你先上车,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等就好了。”
张俭不以为意昂昂下巴,说:“没事儿,我陪你等。”
让前任陪着挨冻,温欣心里过意不去,二话不说抬手扯下围巾,脸颊立刻感到刺骨冷意,她顾不了那么多,毫不犹豫把围巾递还给张俭,“围巾你用,围上感觉会暖一些的。”
张俭好笑地看她,拿了围巾再次围上温欣的脖子,人凑得很近,低着头,呼吸拂过温欣的鼻尖,笑吟吟地说:“要真怕我冻坏,你不如抱抱我,拥抱肯定比这围巾暖得多。”
温欣任由张俭再次把她包成一个只露一双眼睛的神秘女人,她眼神犹豫地看着张俭,没有行动。
她的眼睛真好看,尤其是这样只露一双眼,越发显得她的眼睛干净无瑕,会让人误以为她很年轻,大概是刚成年的年纪。
张俭最爱她的这双眼,这双眼时常有种孩童的天真在里面。
“温欣!”
温欣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叫她,已经被人重重抱住。
“呜呜呜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呜呜呜……”钟静宜真的哭了,眼泪夹杂着风雪,滚到温欣的围巾上,弄湿了一片。
温欣哭笑不得,拍拍钟静宜的背,像个大姐姐一样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你平安回来就好。”
温欣忙着安抚钟静宜,没发现跟钟静宜一同来的男生,但张俭注意到他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文艺青年,看着像个在读大学生。
文艺青年望着钟静宜的背影,脸上有点笑意,像完成任务的如释重负。
钟静宜仍然抽抽噎噎地哭,抱着温欣不撒手,这时乘务员过来喊人,提醒他们快上车,火车马上要发车了。
钟静宜这才想起送她来的男生,拿手背擦擦眼睛,回头红着眼对好他说:“谢谢你啊,我找到我朋友了,”她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走到年轻小伙面前,“对了,你记一下我手机号码,等回国我把钱还你。”
男生弯起唇笑了笑,拿出手机记下钟静宜的手机号,并把自己的号码留给了钟静宜。
钟静宜最后感激地看他一眼,便跟温欣他们一起上了火车。
火车鸣笛声起,白雪洋洋洒洒落在眼前,钟静宜隔着车窗,注视站台上那个护送她赶上火车的好人,胸腔忽然像被什么胀满,她莫名地想哭。
回到15号房,钟静宜进厕所去洗脸,温欣疲惫地坐在窗边椅上,张俭拿了热水袋去换热水,又送回来温欣怀里。
温欣抬眼看他,轻笑了下,把热水袋捧回给张俭,“你用吧,你比较需要。”
张俭没推迟,拿着热水袋默默在温欣对面坐下,他的确是冻得不行,裸露的双手都快失去知觉了,刚才去用常温水冲手,居然感觉那水是暖的,可见冻到了什么程度。
张俭低着头暖手,睫毛落下,在下眼睑投下淡青,鼻梁高挺,嘴唇轻抿,两边嘴角天生的微微上翘弧度,脸颊轮廓线条流畅,硬朗中不缺乏柔软。
温欣静静地观赏他,她觉得此时眼中的张俭,是淡漠中带了点温情的男人。
张俭忽然抬眸,眼睛捉住了温欣直白的目光,哂笑了下,明知故问:“看什么?”
“没看什么,”温欣不自知地咽了咽口水,低头把手上的手套脱掉,再把围巾仔细折叠好,故作镇定地递过去,“你没冻坏吧?”
“我没那么娇贵,”张俭接了围巾和手套随意搁在一旁,他脸色渐渐回温,唇色慢慢红润起来,舔舔干燥的唇,起身说,“我去弄点酒喝,你想喝点儿吗?”
温欣想到囊中羞涩,缓缓摇头,“我不喝,”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你也别喝太多。”
张俭看她一眼,淡淡应一声嗯,走到门口,忽又折身回来坐下,把一直兜在大衣口袋里的钱包还给温欣,失笑道:“算了,我也不喝,咱现在一穷二白,喝不起酒。”
温欣心照不宣,笑着接过钱包,正想说什么,钟静宜从厕所间出来,搓着手叹一口气,一边喊冷,一边兴致勃勃地看他俩:“你们是不是想喝酒啊?我正好也想喝点酒暖身,我去买。”她在厕所间断断续续听到他俩的对话。
温欣和张俭相视一笑,没有拒绝,她忽然感觉自己对钟静宜有一种莫须有的责任,听到她说要去买酒,竟不放心让她自己去,连忙起身说我陪你去。
火车上有白酒、红酒、啤酒、洋酒和果酒,钟静宜在琳琅满目的品种中拿不定主意,问温欣想喝什么酒。
温欣酒量不怎么样,白酒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这种寒冷天气喝啤酒也不合适,于是她看中了价格最实惠的果酒,“要青梅果酒吧。”
钟静宜点头:“行。”
两人买完酒回来,房里空荡荡,张俭已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钟静宜自顾自倒一杯先喝了一大口酒,人坐在窗边椅上,想起遇到的那个好心的男生,一下子走了神。
温欣看她一眼,关切问她怎么了?钟静宜摇摇头说没事,只是觉得很累。温欣很识趣,不打扰她,“那你上床睡一会儿,我给张俭送酒去。”
钟静宜点点头,按住温欣预备倒酒的手,“你整瓶拿去吧,你俩慢慢喝,我喝够了。”
温欣从善如流,拿了酒和两个借来的玻璃杯,去敲张俭的房门。
张俭脱掉了大衣,用热水洗过脸,脸搓得发红,他整个人稍稍回温,听见敲门声,他挂好毛巾出来开门,见温欣拿两杯金黄酒液,他愉悦地勾勾唇,摆摆脑袋叫她进来,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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