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慈!!!!”
一声女子的呐喊,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姜慈恍惚间睁开眼,只见自己手中握着匕首,站在之前的巷子里,巷子的尽头,是云歌飞奔回来,却惊恐地望着她的方向。
怎么了?
姜慈怔神间,忽然背后有风掠过,不待她转身,只听常超喊了一声“大人”!
对了,赵洵!
她不是回来帮他的吗?现在如何了?
接着,姜慈只感到有人轻轻倚靠在身后,一片温暖将那阵充满杀意的寒风被隔绝开来,一时间,小巷里的刀光剑影都沉寂了。
赵洵挡在她身后,硬生生接下了蒙面人那一掌,他也没再给蒙面人机会,一刀没入对方腹中。
很快,血腥味在四周弥散开来。
姜慈抬头看去,赵洵正背对着她,她听见他轻声的,略有些疲惫地问:“你清醒过来了吗?”
“我……”姜慈刚一开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赵洵只听云歌呼喊出声,他立刻转身过来,伸手一拦,堪堪将昏迷过去的姜慈接住。
云歌着急赶上前来,问:“她这是……”
赵洵摇了摇头,眼下情况也来不及解释前因后果,只道:“晕过去了。”
云歌松了一口气,忙从赵洵手中接过姜慈,带她先回马车上。
这时常超也终于赶到。他本来看到今日为赵洵驾车的手下忽然来寻他,就料想到事情有异,一刻也不敢耽误就往这边河坊街赶来,没想到到这儿还是迟了一步。
常超一见面前景况,上前请罪道:“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赵洵摆了摆手,道:“去看看还有活口吗。”
常超应了一声,来到蒙面人身边,此时蒙面人虽受了一击无法再行动,但一息尚存,常超将他脸上面罩拉开,露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蒙面人躺在地上,眼珠子转过来,看了常超一眼。
常超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听罢,却嗤笑一声道:“看来她什么也没告诉你们。”
常超眉头一皱,他方才不在这,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此时一听,困惑不已,“她?谁?”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洵一眼,说:“侯爷……”
赵洵靠在墙边,没搭理他。
那人呛了一口血,咳了半天,依旧自顾自道:“那个人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常超不知这人在说什么,但赵洵没发话,他也不敢打断,只好听这人断断续续地接着说。
“侯爷……若不想惹事上身,就离她远一点。”
她?她是谁?常超心里冒出了一个名字,但是他不敢问,甚至也不敢看赵洵了。
直到赵洵走了过来,他俯下身,一双灰色的眸子盯着那人道:“你身后的人是谁。”
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他闭口不答,赵洵却在这时一把捏住他下颔骨,逼迫他张开了嘴。
赵洵说:“不说,想咬舌自尽?”
那人见计划失败,又抵抗不得,怒目而视。
“不急,回京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说。”赵洵示意常超,“把他带走,其他的找人来处理了。”
“是,大人。”
车行一路,终于到了目的地。云歌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眼前茶园竹楼,想到自己上一回还是偷偷摸摸的半夜前来,此时不免十分感慨。
众人往竹楼门口一站,云歌就见一个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从楼里跑出来迎接,一见众人模样,惊得不会说话了。
“这……这这这这……大人啊……还有姜姑娘……这都是怎么了!这人又是谁?!”
常超打断他一连串的震惊,“说来话长,劳烦郭大人先去镇上请大夫来。”
小胡子连连应声,也不多言,匆匆走了。
继而,常超又对云歌道:“也要劳烦姑娘帮忙。”
云歌点了点头,“带路吧。”
竹屋里都是男子居多,本来也不便照顾姜慈,有云歌随行回来,倒是方便了很多。
昏迷不醒的姜慈被安置在床上,云歌就留在她房内。
常超只交待道:“姑娘稍后,大夫应该很快就到。”
云歌应下来,她以为常超还要再说些别的,谁知道对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匆匆走了,甚至连屋门都忘了关。
云歌看着这来去自如的屋门,心情很是复杂。
她想:这儿的人是从不把别人当外人吗?怎么一晚上过去,我就能在这儿来去自如了?
但她也是心里这么想想,她转头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姜慈,脑子里都是方才在巷子里,对方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
“我云歌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云歌叹了一口气,随即关上屋门,搬了个小凳守在床边,喃喃低语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日你明明已经……若是换做以前的你,今日肯定不会……”
…………
姜慈在昏迷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是云歌?
姜慈的记忆还停留在云歌在巷子里喊她,后来怎么样了?
姜慈一着急,想着赶紧去找云歌问问,谁知道一睁眼,面前竟是一方她从未见过的庭院。
这仿佛是冬天,四周白茫茫一片,庭院里的池塘上结了一层冰,她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干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快冻成了木棍,正想离开这个地方,一抬腿,只感到脚都麻了,身子不稳,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她冻得都不知道痛,手撑在地上准备爬起,往前一看,却傻眼了——这手为何这么小?
她连忙低头再看,只见整个身体都是小小一只,估摸着还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模样。
不等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责难的声音传来。
“姜慈!你又在偷懒了!为何不去和姨娘学女工?”
姜慈转过头,看见一个嬷嬷模样的人十分生气地朝这边走来。姜慈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干什么,所以一时无话,可看在旁人眼中,这大概就是沉默地反抗。
果然,那嬷嬷又道:“下次再见不到你去学,老爷也是要生气的!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这都是为了你以后好!你看谁家的小姐不会绣个花什么的!”
姜慈没说话,手脚好不容易能使上力了,她默默从地上爬起来。
她心想:都是为了我好,却不见你来扶我一把。
那嬷嬷走近了,不待姜慈看清她的样貌,却见眼前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她所在的场景似乎被时空扭曲,再一转眼,她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处荒芜人烟的河滩边,她方才站定,只听身后又是一声斥责,一个男人的严厉声音传来:
“姜慈,你怎么又在发呆,昨日教你的那套剑法可学会了?”
这是她习武的师父?
姜慈想看看此人什么模样,但不等她抬头,却感觉到一个温热宽大的手掌覆在自己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很温柔。她没想到姜慈的师父是这样的。
只听那师父接着道:“明年你就该出师了,若不好好学,到时候该如何向主公交待?”
主公?
又是这个主公,这到底是谁?
姜慈想问,但她刚张开嘴,眼前画面又再度变了。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周遭忽然变得阴暗无比,与其说这是一间屋子,不如称其为“牢房”更加合适。
屋子里很安静,姜慈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剑,不远处似乎躺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外明亮的光线晃得她睁不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来人一双不沾一点灰尘的靴子。
他仿佛是怕屋里地上的血弄脏了他的鞋,只迈进门口一步,就站住了。
姜慈听见他笑了,随后用一种极为古怪的声音道:“姜慈,你果然不负主公厚望,将这一套剑法练至炉火纯青了。”
随着他说话,屋外的光线似乎有了某种生命力一般,从门口不断延伸至屋内,最终触及地上躺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只是青丝掩去面目,白衣一片殷红,一瞬间,姜慈只感到自己剑上的血迹分外刺目,她手一抖,剑掉落在地上。
门口那人又笑了一声,似乎真心觉得这场面十分值得庆贺一般,问姜慈道:“手刃师父的感觉如何?这可是主公的良苦用心,你往后一定要记得,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赢到最后的人。”
姜慈闭了闭眼,眼前的黑暗暂时消散,再睁眼时,她却坐在一面铜镜前,面前是一块未完成的刺绣。刺绣到一半,却不知怎么的,又突然被毁了,牡丹的针线被挑乱,桌上尽是狼藉。
她抬头望去,铜镜中映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的长相,已与现在别无二致。
只是那时的脸上充满了某种厌恶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窗户忽然被人敲响,不用她回应,来人已径自推窗而入。
“主公让我告诉你,赵洵不日回京,你且做好准备。”
姜慈听见自己说:“这计划真的可行吗,我都没见过这个赵洵……”
来人说:“你无须管这么多,你只需绣好你的花,做好你的侯府夫人。”
姜慈握紧针,不发一言,心里百转千回的是,为何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依旧要走到一步,那她学武是为何?她一路走来,手上沾染鲜血,就为了嫁与赵洵,成为深居府中的一枚棋子吗?
对方好像看穿她心中所想,问道:“这是主公计划关键一步,你不愿?”
“我……”
姜慈一开口,说过的话都已经模糊远去,画面几经流转,最终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只不过这一次不在画舫上,而在冰冷的水流中。
姜慈任自己在水中缓缓下沉,看着愈发遥远的水面,那一点微弱的光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她感觉到自己笑了一下。
那是姜慈在笑。
……
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姜慈在睡梦中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了起来,她猛然睁开了眼,看见云歌正坐在自己对面,脸上满是担忧。
云歌:“姜慈?你怎么了?是哪儿疼吗?”
姜慈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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