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瑜慢吞吞走近。

江樟和这个智力有点问题的小孩聊的正欢，江樟说：“其实蜗牛也是需要雨的。”

但这个天出现蜗牛挺稀奇的。

需要重点保护。

小孩磕巴道：“可可它是是是生命。”

“我也觉得。”

江樟后悔说了上面那句话，小孩说了这句话，她马上应和。

“我妈不想要我养小狗。”

江樟睁大眼，发现他还很有爱心，这个年纪的小孩要小狗养就挺了不起了，而且他看着很有主见，从给小猫打伞就能看得出来。

……但小猫跑了。

小孩在追，拍大腿追着叫。

他菜市场里有个母亲，卖豆腐又带他，下雨天路滑，怕他摔倒，也怕他被人贩子拐跑了，尖利的嗓子远远在喊：“康康！康康！回来！你再不回来妈妈就不喜欢你了！”

为母则刚的母亲声音太过强势有穿透力，江樟远远望去，母亲很瘦小一只，胡乱扎着头发，脸上担忧显而易见。

没顾菜市场里所有人目光，或许在他们眼里也算菜市场里一麻烦的炸弹。

眼看追出来了，小孩桀骜不驯。江樟眼疾手快把小孩抓住，跟他急忙说：“有有个小动物也需要咱们英雄帮助。”

这里面比他们弱小个子矮的没几个，江樟陪他找半天，找到了米粉店前一只不蹲着低头看就看不见的蜗牛。

蜗牛也帮助，他不是有点犟，是智力有点缺陷。现在五六岁的小孩一个赛一个的机灵，他停留被笼罩在一个很纯真简单的罩子里，没质疑，你说什么都认真听，对蜗牛认真看，要保护它，要跟它玩，

找到蜗牛之前还说着小猫啊，小猫啊，看到蜗牛说蜗牛啊，蜗牛啊。

陷入一种痴迷的状态。

蜗牛爬坡很慢，小孩不会伸手把它提溜到前面去，就认真观看它自己爬。

江樟说小蜗牛吃树叶，说几遍，他听进去了马上穿的像个小粽子似的往菜市场里捡了一片菜叶子，放到蜗牛跟前。

让蜗牛自己找到食物。

他说：“妈妈，妈妈跟我说的，你不是它家人它要自己找吃的，我不认识别人也不吃别人的吃的。”

江樟扑哧一乐。

发现他妈妈教育还挺独到，又教育到了点上。

江樟打着他妈妈带着感谢递过来的彩虹大伞，他看小蜗牛，江樟看他。

陈瑜来时江樟有察觉。

直朝着她的方向过来，江樟能感到他落下的影子和别人的影子不一样。

一双休闲鞋在她面前出现，笼罩下来，原本就黑暗的光线更黑暗了，小孩也望他一眼，伸手推他腿：“走。”

陈瑜认识这个小孩，智力有点问题，蹲到江樟旁边一起看他，叹气，“我前几天还跟你妈妈说话了，跟你玩了一会，你忘了？”

江樟瞧他。

陈瑜平静着眼眸回瞧，江樟蹲着时往往蹲的较厉害，胸口贴着大腿，折叠状。他蹲的脊背都是抬起来直的，单眼皮，没特殊情绪。

陈瑜正要跟她说话，小孩回头使劲看他回想，陈瑜：“不记得了？那我把手机照着你看看。”

陈瑜把手机按亮放脸上。

脸皮平平静静，好看。

“……”

小孩还不记得，但怕老不认识不好，敷衍的放松警惕点点头，又扭头继续看蜗牛了。

陈瑜跟江樟说：“别看我，我开不了这店门，我没钥匙，我说了让你明天，我在家里带包给你。”

江樟：“……”

陈瑜不会回去问王行梅要钥匙，陈瑜现在跟她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像陌生人，吃饭洗漱睡觉都错峰。

江樟点点头。

既然如此，江樟抬抬下巴，就想起来走了。

冬天昼短夜长，这天看着也太黑了，她有早点回去焦虑症，可小孩不知道怎么办。

江樟跟陈瑜轻声说：“你带带他，或者把他哄他妈那里。”

“……”

陈瑜点点头。

江樟又沉淀了两分钟，正打算起身，小孩回头跟她说：“它不吃菜。”

幽蓝的黑暗里，蜗牛已经爬到平地上去了。

江樟：“那它就是想回家睡觉了。”

小孩傻眼，还指着。

江樟问：“你不睡觉吗？”

“……”

她不忍心让小孩失望，带着傻乎乎的小孩又主动往前提溜了两步的在平地上看蜗牛。

小孩还很兴奋专注，说：“我现在不睡觉。”

江樟：“你饭吃了吗？”

小孩摇头。

江樟：“……”

江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巧克力给小孩。

小孩开始还不要。

装没看见。

江樟说：“你妈妈让我跟你玩的，所以我是坏人吗？”

小孩一想，对啊，就忍不住接了。

但还是不敢吃。

江樟不知道怎么跟他道别时。

让个陌生的小姐姐看孩子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妈妈不好意思过来带孩子走了，孩子挣扎，“啊啊啊。”

在妈妈两手夹击他的胳肢窝下还扭动成泥鳅的往下滑。

不愿意。

嘶哑的要哭。

妈妈说：“你是它朋友是不是呀？可你又不是它的家人，它不喜欢晚上回家吃饭饭睡觉觉也有人跟着它的，它要回家睡觉觉了，你被人看着睡觉觉，打扰你你舒服吗？咱也回家家啦，好不好？明天找它。”

小孩被哄好了。

被妈妈牵着，脸上还挂着稀里哗啦的泪痕。

小脸进入菜市场的灯光里一照，长的还怪可爱。

江樟朝他挥手：“那姐姐也回家睡觉啦？”

小孩望着她，依依不舍点头。

想起来那个巧克力。

挣扎时候弄掉了。

指着她啊啊叫。

妈妈没懂，江樟实际也没懂，但把他掉的巧克力重新给他，问：“拜拜？”

小孩给妈妈看。

妈妈说：“能吃！”

小孩给妈妈剥，小孩妈妈要他谢谢姐姐。

他说：“谢谢，姐，姐。”

江樟说不客气。

他那样，忘了下雨，忘了小猫和蜗牛。

天真望着她。

江樟觉得他回头也会立马忘了自己。

雨在不知不觉里停了，陈瑜送江樟出菜市场，他路过他小区，问江樟：“要我送你回家吗？”

江樟一愣，说不用。

她想目送陈瑜回去，陈瑜想目送她回去……

两个人一下尬在原地。

江樟反应过来，跟他挥挥手，拿着伞背着书包赶紧走了。

江樟穿着彩虹色的鲜艳毛衣，身子一背就看不见毛衣。但陈瑜发现她鞋子也花，耐克某系列两千多。

江樟第二次遇见这个小孩是在二中高三的期末考中间。江樟在家复习资料，她妈犯懒的不想去菜市场，又要做饭的让江樟江淘去，哄了半天。

古冉只要一陪读就跟两孩子关系不错，有时没个正形的，撒娇哭唧唧，江樟没办法，妥协，让江淘去！江淘考完了！

江淘死活不愿意，找半天借口终于找到一个好借口说：“保护我这几天假期吧，我考试成绩出来了要考的不好，你们叫我干啥我干啥。”

古冉扑哧一笑，踹踹江樟：“你去，期末考好了妈妈奖励你当一整个过年的皇上。”

江樟憋笑，憋半天，无可奈何的哀嚎出门。

她在菜市场里跟孤孤单单的小孩康康玩了半小时。

她挺稀罕这小孩的。

喜欢傻小孩，因为喜欢逗小孩，这样的小孩逗的有趣，你对他好，他一门心思也会对你真。

虽然他没记性。

她抱着小孩出菜市场给小孩买好吃的水果软糖，出来时小孩吃着软糖不撒手的搂着她颈，江樟哎哎哎的时候，正好碰上和她迎面的陈瑜，陈瑜买点笔回去刷题。

他挑眉。

江樟弯眼睛，一出声，白茫茫的气往外面飘，“我来这买菜，顺便陪这小孩玩玩。”

她试图挣扎一下小孩，挣扎不动——

江樟有点无奈了，陈瑜没明白过来，但也感到她有点无奈和滑稽，江樟说：“我靠你能抱这个小孩吗？他在我颈子上不撒手了。”

江樟两手一放。

小孩两只小腿垂下来，手臂还挂在她身上死死的。

陈瑜乐出来，搞半天连哄带骗，把挂在她身上的小孩移到自己怀里抱着，这其中又被小孩骗了两块钱的软糖。

江樟穿黑色的衣服，陈瑜穿黑色的衣服，小孩容易脏，也穿黑的。

……

当时只道是寻常。

陈瑜问她现在怎么办？

江樟说抱到里面给他妈妈吧。

一路慢慢往前面走。

没融化的雪散发温柔皎洁的雪光，空气里清清冷冷的冷。

陈瑜逗小孩：“康康。康康。”

康康从软糖世界里抽离出来，在他清香的洗衣液香气的后颈处别过脸，陈瑜指这个姐姐：“这个姐姐叫什么？”

陈瑜笃定他会忘。

江樟一顿，竖着耳朵听他回答。

康康：“……”

江樟：“……我忘了跟他说我名字了。”

陈瑜：“……”

江樟笑眯眯跟他说：“我叫江樟，你叫我樟樟姐姐。樟，樟，姐，姐。”

江樟站着不动了，一心让他喊出口。

陈瑜抱着他，看她。

康康半天一句：“樟，樟姐。”

江樟：“！”

对陈瑜说：“他好聪明啊！”

陈瑜：“……”

江樟指着陈瑜：“这是陈瑜哥哥。”

康康盯着江樟，有点不适了的急着要下来，陈瑜放下他后他要江樟抱。

江樟：“……”

“不能抱。”

太重了！

五六岁呢，还穿这么多衣服。

江樟怕他不撒手，牵他手，跟他反复说：“只能牵手，只能牵手，只能牵手。”

江樟和陈瑜一边牵他一个手，江樟带他在菜市场里绕圈买了点菜，把他交给他妈，康康眼睛溜圆的盯着她。

江樟跟陈瑜洋洋自得，“我觉得他这次要记住我了。”

陈瑜：“……”

一起出了菜市场，没话说就要分道扬镳时，江樟想到一话茬的举举手里袋子：“你看我这个菜买贵了吗？”

她自觉自己买菜买肉时记得问一句价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她今天居然还拒绝了昂贵的芹菜兜售，大进步！

陈瑜闻言扫一眼她冷白的手里拎着的几袋菜，措辞了一下，平铺直述说：“青菜五毛，芹菜到晚上这会卖不出去对半砍，大蒜小葱到外面路边的阿姨摊子上，还送你小葱。排骨二十八一斤，你手上有一斤？”

“？？”

江樟震惊中他又输出两句：“西红柿玉米排骨汤，现在玉米你也吃，大棚冷库里留出来的东西加点化学肥料防腐剂，专坑你这种傻白甜。”

他模样淡然不屑。

江樟：“？？？”

江樟急了：“你当时怎么不说？”

陈瑜：“看你愿意。”

江樟：“……”

其实陈瑜瞎扯的，没几句是真的。

江樟拿大葱打他，陈瑜躲着，摸摸后背。

江樟：“你在这混的你还不跟我说？！”

“你没问……”

他往前走，江樟在后面气的无以复加不知道怎么对他。

走到快一半，他停了。

陈瑜这种从小跟脸色不善的各色人打交道打到大，一眼就看出了面前这个女士来者不善。

……天色太黑，这圈路灯没那么明亮。

陈瑜反应了五六秒反应出来她是江樟的母亲。

江樟肖父。陈瑜想着不管她爸对她好不好，都说女儿像父亲好，有福气。

“……”

陈瑜思绪一下跑的外太空时，江樟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傻了眼的喊：“妈。”

她所有快乐，哪怕不跟喜欢的人，跟普通同学打闹的兴奋都瞬间没有了。

江樟看出了她妈眼里烂泥扶不上墙的痛恨和难受的意思。

意思你一个高中生，未成年，怎么能和男孩子这么打闹。

有没有谈恋爱？

你怎么能跟我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嬉戏打闹？

你这样好看？

江樟整个人在急剧缩小。

陈瑜说声阿姨好。

声音正常大方到有点可憎。

江樟僵硬地指他一下，说句：“这是米粉店阿姨家的那个儿子。”

古冉：“……”

一下心情就平复了。

她认识，他年纪前十，她让江樟学习的学习对象，比她认识的江樟的那些个男生朋友要优秀。就是家境太穷了。

古冉之后拉江樟回家。

因为她黑脸了，她要解释这个原因。古冉主动解释说：“你买菜买一个多小时不回家跟他打闹，打闹什么？又没讨论功课，你俩玩玩闹闹就能玩出好成绩是吗？”

“成绩好又怎么样？心还是花的。”

“我以为你俩讨论学习呢？他也挺会闹的啊。你在后面跟着追？你在学校里就这副德行？你是女生？”

江樟：“……”

江樟此时的心情就像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再把她扔入天寒地冻的水坑里，她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拔凉。

“我以为二十一世纪了没有这种封建思想了。”

她妈回头像鹰鹫的看她。

“……”

江樟嘴唇干涩，扯扯嘴角：“我不会和他谈恋爱，人家也不喜欢我。”

江樟说完。

蓦然发现自己没那么勇敢，甚至没自己想象中的万分之一勇敢。

说句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你放心会怎样？

为什么要否认撒谎？

现在二十一世纪，大人不坦荡……她也没见得多坦荡。

不说我不谈恋爱又怎样？

她有喜欢的人，要是喜欢的人也喜欢她，水到渠成谈恋爱怎么办？

她懦弱地偷偷谈恋爱，东窗事发被发现了，当着她对象和母亲的面一刀砍，面红耳赤就是说自己没谈恋爱。

死不承认？

哪怕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她也下意识否认？

她发现自己是会否认。

她原来配不上陈瑜。

就算陈瑜喜欢她她也配不上。

她没胆量没担当的让人可以去喜欢她。

平时说多么多么爱你，大雨倾盆里丢下你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