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过去叫三个孩子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醒了,李长兴正一步步走路给他哥哥看自己好了一半的腿,李长流欣喜不已。
李长流看到了穿得很严实,挡住了自己脖子上伤口的江执,他想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挡着这样,也想为自己昨夜突然睡着没等他回来道歉,更想谢谢他治长兴的腿疾,结果李长流一开口就咳嗽,咳个不停,他从床上爬起来不过片刻就头晕眼花眼看就要晕过去了,江执及时扶住了他。
李长兴也洗漱好,急时过来帮忙给李长流倒杯水。
施长信也凑了过来,视线划过江执,眼神锐利:“你脖子上怎么了?”
话了,三道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江执闻言摸向颈间,原本用来遮掩的围布竟被人抓了下来,恐怕是刚刚扶住李长流时,他失手误抓的,好几条纵横交错还沾着草木余灰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此刻李长流正喝着水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十分担忧,眉头紧锁。
江执无从解释,也没法解释,所以他决定糊弄过去。
“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他轻描淡写的带过,“赶紧收拾收拾去吃饭吧。”
李长兴虽然不解,但看着江执坦然自若的模样也就没多想。
他重新掩了回去,看向李长流:“好点了吗?昨天什么也没吃,今天再难受多少也吃点吧,实在不行你就在房间里再歇会儿,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李长流摇头:“我不想在房间。”
江执拿起新买的外衣,道:“那就收拾收拾,起床吧,病还没好全得多穿点。”
李长流因身体的不适,想利索也利索不起来,花了不少时间才收拾好,等江执一行人走去后厅的路上,突然一个家仆跑了过来,行色匆匆:“我家大人请你去前厅。”
江执原本想自己去,可李长流想跟着,哥哥的小腿子自然也形影不离,江执只好带着他们去了前厅。
一到前厅,满地的血刺着众人的眼睛。
林府前厅,侍女横尸于前,林夫人惊吓过度,捂着心口坐着主位上,林章张皇失措望着自己的母亲,厅房中站着的高大身影正是昨日分别的青州城驻城将领张辞。
张辞听见脚步转过身来,他满身的血,手臂上还插了把簪子,他随手就拔了递给旁边的侍卫。
冷眼看着江执:“侍女亡言,你助恶鬼进城又令其附体于她,还许诺帮她夺取林夫人的身体,可有此事?”
江执摇头:“我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侍女尸体身旁真正的女鬼,她满身白线被束缚在地,身旁站着一个牵线人,那人身穿玄青长袍,衣领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间却迥异的挂满了各种降妖除魔的器具,是个捉鬼师。
三个孩子也跟着江执的视线看去,她被束缚,魂魄一点点消除,那个捉鬼师,或者说是张辞要彻底杀了她。
李长流哪能忍别人对自己的恩人出言不逊,只扫过那鬼影片刻就转头看向张辞,目光如炬:“妖魔鬼怪说的话,你也信?”
“信与不信,一查便知。”
那个捉鬼师应声上前,一双锐利的眼睛像要将人看穿一样上下打量着江执,江执不知道他光凭看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他与人世脱离太久,有些跟不上思绪。
李长流眼看说不通就要冲上去动手,江执按住了他的肩。
江执说:“我教唆她有什么好处?”
张辞说:“不是教唆那便是交易,她换上人皮后,权势利益手到擒来,你可从中得利。”
江执说:“交易也要个起点,我对青州城并不了解,青州城的人我更不认识,五慈庙之后的一切都是巧合,我从何得知其中利益又哪来的时间达成的交易?”
江执不喜欢解释,解释让人疲惫,他讨厌麻烦的东西。
捉鬼师回身无言,张辞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目光淡淡扫过江执欲盖弥彰的脖子。
府外赶来了一位大夫和仵作,两人是张辞手下的人,行事有条不紊,一进门就各司其职。大夫看过林夫人无大碍后开了副安神的药便退在一旁站着。
林夫人紧紧地搂住林章,看着地上的尸身,恶鬼猖獗青州城也保不住了,她心下悲凉,可郎君在外未归,稚子尚幼,她又不能不稳住心。
“查清楚就照旧处置吧,别错判了好人。”林夫人留下一句话,带着林章离开了前厅。
“去吧。”
张辞随即下令,江执看着张辞,张辞似有所感般侧头,看着江执欲言又止的模样,面上无动于衷,慢慢等着他。
相顾无言。
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捉鬼师动手了。
李长流立马捂住了李长兴的耳朵,江执愣了一下,也有样学样捂住施长信的耳朵,为了方便蹲了下去,施长信转头看他,江执的手也跟着转。
四目相对,施长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推开。
大夫正给张辞的手臂包扎,张辞目光落在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身上,神色古怪,他倒是没想起来眼前的景象会不会吓到小孩子这个问题。
魂飞魄散,厉鬼哭嚎已经没有了,张辞久久看着那四人。
江执站起身下意识又摸了摸小小孩的脑袋,施长信这次扭着头躲开了,还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抱歉,吓到了吧,是我考虑不周。”张辞走近道。
李长流还记着刚才的事,对张辞没什么好话。
施长信对张辞也没什么好脸色,冷眼相对。
李长兴胆怯地看着张辞,跟着也不说话了。
张辞转了话题:“你刚刚是想求情?”
江执:“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我赶尽杀绝?”
“我什么也没说。”
“但你想了。”
江执蹙眉:“我也没想。”
张辞没完没了又要开口。
李长流打断了他:“张大人真该积点阴德,杀戮太重,死了的人自有阴曹地府去管。”
“阴曹地府?”张辞嗤笑一声,冷言道,“死后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做我能做的。”
李长流怒目回视。
张辞不再纠缠,他此番前来只是转交林守尉的家书,却碰上了恶鬼附身,如今也处理干净了,他命人收了尸身,清理了血迹,随后便离开了林府。
日近黄昏。
江执已经带着三个孩子告别了林府,走的时候林章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才混了两天不到就要走的朋友。
江执宽慰他,林章嘴巴扁了又扁,一副你再劝下一秒就要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子。
出了这样的事,江执不敢在林府多待,以免生事。江执想带兄妹三人去苍梧仙山看病,不过照李长流的情况还不能远行,只能先在青州城在住几天。
江执领着三个孩子走到青州城的尽头,找了个十分偏僻的客栈,想是门客稀少不会被人打扰,怎么看怎么满意。
他原本想订三间房,想着李长兴自己一间,两个男孩子一间,自己再开一间房。结果不赶巧,剩的房间里都没有挨着的。
李长兴害怕自己一个人,扯了扯李长流的衣袖:“哥……”
李长流抬头对江执建议:“要不少一间吧,省点钱。”
江执本来还想说三个人会不会太挤,你俩兄妹到没什么,不如长信跟我住吧。
可施长信明显不想跟江执一块,三个孩子相依为命久了,谁也不想落单,最后演变成了江执自己一个人住。
进店后,问房、押钱都是伙计一手在办,此一手非彼一手,伙计的右手一直给旁边的女子摇扇。
客栈老板娘在柜台后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撑在柜台,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执。
这间客栈只有二层住客,不大不小造了十间房,房屋虽小但也一样不少,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窗口那里还放了一张柜台,摆了一瓶鲜活的兰花。
被嫌弃的老人家回到房间里就趴在床上不动弹了,趴了一会想起来几个小的还没吃东西呢,又任劳任怨地赶紧爬起来准备给他们找点吃的。
才走到楼梯口江执就看见了一位熟人。
江执实在没有想到,都跑到青州城最偏僻最不起眼的客栈来了,还能碰见这个人,真是白日见鬼。
江执不太想再和他遇上,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让人很不舒服。
张辞换了身常服,坐在大堂里,客栈老板云娘饱含温情地看着张辞,在他身侧添茶,张辞始终和她保持距离相处。
江执一语不发地看着楼下的人,哒哒的脚步声停在了他身侧,江执回头看见李长流背着手停在他面前。
李长流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江执,问:“你那里还疼吗?”
江执反问:“什么?”
李长流抽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这儿,还疼吗?我知道你会治病,但是我看它好像……不太好,我有一个土办法治伤口挺好的,我们都这么治,你不嫌弃的话就试试吧。”
他一连说了好多,江执愣了片刻,才去注意自己的伤,他隔着围布轻抚脖子上的刀痕,是有些疼。不过血已经止住了,他都打算就这样等它自己愈合,实在是疼痛难忍了再去买点药。
江执放轻了语调:“还好不算疼,不过你说的是什么土办法?”
“这个,见肿消。”李长流两只手都离开了后腰,高高伸到江执面前,一块摊开的白布里面是不算多的淡红棕色的粉末。
李长流漆黑的双眸透着期待,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江执难以拒绝,谢道:“多谢你,帮我解这病痛之苦。”
江执左翻右寻没找到能装药粉的东西。
李长流见状道:“要不你都拿了吧。”
“不用不用,要不了这么多。”江执拿了张符卷成个小容器装了一点。
李长流还哗哗往下倒,如果不是符纸卷成空间有限,他怕是要倒光,最后李长流珍惜地收起剩下的药,妥帖放好。
楼下的人还在说话,没人抬头看上面这一大一小傻傻地分药。
“这见肿消也叫白蔹,是能清热解毒,消痈散结,敛疮生肌。”江执认真道,“不过这药也有忌用,你以后若是要用药就去医馆问清楚或者直接去医馆买,知道吗?”
被江执看出这药粉是自己采来做的,而非药馆所制,李长流赧然点头:“我知道的,我们一直都是单用的,也不多用,不会有事的。”
江执:“那就好。”
江执想到他们生活窘迫身上带点钱总是好的,把自己的半袋钱给了他,李长流不肯拿。
江执言语更决断了些:“让你拿着。”
“噢。”
李长流果然没再拒绝,江执让他先回房歇着,一会儿再叫他们下楼吃饭。李长流欲言又止地看着江执的脖子,最后什么也没说,脚步未停,回房时往楼下看了眼。
怎么跟阴魂不散似的,李长流想,他对这姓张的没好脸,因为他欺负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李长流不由得回头,没想到救命稻草还在看着自己,四目短暂接触一秒后,李长流扭头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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