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城繁华谢景熙

绥棱自曲折的雕栏初初绕到尽头,一身彻骨的寒意便被满室脂粉香彻底酥化了。

他微微蹙一蹙眉,却只是一叹。

按理说薄暮冥冥,江山阁本不至如此清冷,可若这人来了,便是半分颜色也不肯宽仁他人。

天昭国的宁王凌悠然,先任皇太女唯一的血脉,让人恨得牙痒,偏生又无可奈何。

做派如此嚣张,寻人自然轻易,绥棱默默的吸了口气,抬手扣了下门。

只需一下,不必用力,门内便是一声不耐烦的斥责。

“滚!”

那声音华丽低靡,余音却断的干脆,是温香软玉化不去的孤冷。

绥棱再次叹口气,一时竟觉得有些气短,只是再也纵容不得,只好推门扰兴。

虽然她从不在意,绥棱还是固执的掩了门。

红罗软帐中人影憧憧,些许压抑的声音已是不堪入耳,不消细看便知到是非礼勿视。

绥棱却是面不改色,只是低声一请:“安乐王亲自来了。”

此言一出,室内刹时便是一窒。

少顷,一只苍白的手便撩开了锦帘。

薄肌笼雪,恰似一脉寒光,冷淡决绝不见天日。

指骨嶙峋,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血肉,微微用力,便是箭在弦上的杀伐凛冽。

一帐男男女女不敢犹豫,迅速起身离开。

待闲人散尽,叩门声恰好响起。

绥棱没有动,心知不必多事。

那人果然不请自入,绥棱垂目,眼底缓缓的淡去一道灼目的繁色。

只是惊鸿一瞥,便觉得风华绝代绝艳透骨。

“太子殿下生辰,我来求你。”

声如旷谷幽泉,出尘却不清冷,绥棱听得恍惚,熟练的开始念经定神。

凌悠然眯了眯眼,静静的等着那人扯开半幅软帐。

不论见过多少次,没有人能在第一眼将目光从谢景熙身上移开。

所以她从不遮掩,意味深长的眼神从他每一寸肌骨上刮过:“一城繁华谢景熙,求我?”

谢景熙微微一怔,好半天才记起这桩公案。

当年天下格局未定,陵城身为咽喉要道,尚有一争之力的势力不外乎一个手段用尽。

谁料大家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陵城的主子,空桑国公主云也却突然到访。

于是雍和帝设宴,谢景熙作陪,酒过半酣后,这云也公主竟将陵城双手奉上。

陛下讶然,云也却坦然,说是对安乐王一见倾心,所以拱手山河,只为博君一笑。

当时宫宴群臣侧目,那小公主却是落落大方,情深亦情重的答道:“谢景熙是锦绣堆里的一颗明珠,非一城繁华配不上他。”

一城繁华谢景熙便由此得来。

然而让谢景熙失神的不是这段旧事,而是此刻凌悠然的心情。

世人皆道宁王喜怒不现于人前,最是心思难测,所以身边的人总是再三谨慎心细,生怕一个不慎交代了身家性命。

可谢景熙却从不为这个伤神。

既然翻旧账了,就说明气的不轻。

翻得还是几年前的旧账,又说明最近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于是他粲然一笑,眉目间的暖色如桃花透雪,艳的惊心动魄,妖的乱人心肠。

“你明明知道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扔了这个烫手山芋,换成别人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我刚好倒霉罢了。”

尾音刚落,刹时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回神之后,便已经被人压进了凌乱的锦被中。

一帐软红**靡艳,却在那人倾身之际骤然失尽了颜色。

像是早知道她会闹,所以谢景熙并未挣扎,只是嗅到几缕脂粉香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后,凌悠然勾了勾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道:“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要来?”

她方才拉他下来时扯散了襟口,此刻却又严丝合缝的压了回去,看似行为放荡,却并没有半分唐突。

这就是凌悠然。

谢景熙眸色暗了暗,有些索然无味道:“当然是因为王爷在这,这话您爱听几遍我便说几遍,再肉麻一点也可以。”

凌悠然笑意愈甚,眉梢眼角却隐隐含煞。

谢景熙暗叫一声要糟,这下是真生气了。

果然,耳边再次传来了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裂帛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谢景熙还有心思想,可惜了这一身上好的蜀锦,从进门开始,那人都没好好瞧上一眼。

一时失神,冷不丁被一阵寒气侵入心肺。

肌肤相亲,却不见半分旖旎的气氛,一个面色铁青,一个也慢慢地皱起了眉。

凌悠然忽然就是一声冷笑,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手腕用力,竟将剩下的衣物一并扯了。

谢景熙终是一叹,有些疲惫道:“王爷若是并不打算做什么,就没必要再吓我了。”

此言一出,凌悠然果然起身,绕到桌子上喝闷酒。

“给你带了吃食,趁热吃。”

回应他的是一只白瓷酒盅,几乎碎成了粉末。

凌悠然背对着他砸了东西,语气依旧不善:“我想吃什么没有?”

谢景熙支着下巴,如墨的长发顺势散了一肩,极端的色泽交错,愈发衬的容颜潋滟,绝胜风流。

“我做的。”

凌悠然彻底没脾气了。

揭了食盒,先入眼的却是一道暖汤。

王都的岁馀向来难熬,遑论今年还是个寒冬,皇宫距此地甚远,他一路冒了风雪,这汤却仍是烫手,不知道一路废了多少心思才带过来的。

再往下看,无一例外的热气氤氲。

凌悠然不自觉叹了口气。

尽管不怎么想,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拿谢景熙没辙。

于是她只好转身,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景熙扫了一眼自己,勾了勾唇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聊天合适吗?”

凌悠然暴躁的扯了块腰牌砸在床上,示意他自便。

谢景熙慢吞吞的捡了腰牌,卷长的睫毛微垂,拢了道氤氲的水光。

“嫌脏?”凌悠然磨了磨牙,认命的扯开了腰间的系带。

方才在脂粉堆里滚了一圈,外衫自然不清白,凌悠然便将尚算整洁的中衣扔给了他,自己则潦草的披了件外袍。

二人身量相去甚远,尺寸自然是不合适,谢景熙松了衣口,扯了腰带,才勉强将衣服盖在了身上。

按理说该是滑稽可笑的处境,却被谢景熙硬生生穿出了几分潇洒疏狂。

他自己似是也颇为得意,竟不自觉敛尽了锋芒。

凌悠然瞧的有趣,心思百转千回,竟是难得失了神。

谢景熙同凌氏一族并无半分血缘,能够被加封郡王,代价却是谢氏一族满门枯骨。

这名号听得显贵,论起来却实在是不尴不尬,难为谢景熙竟真的受的下,担得住。

不过弹指几年的光景,上至妃嫔皇子,下至官员百姓,提起谢景熙居然没人能说出个不是。

当真是好厚的一张脸皮。

凌悠然想的有趣,目光索性就落在谢景熙身上,做足了登徒浪子的架势。

只是思绪深了,便越发的不合时宜了起来。

她想,兴许谢景熙自己都没发现,他虽然生了副祸国妖孽的皮相,却是冰雪砌的骨,若是卸了惯性的伪装,便是一身月华清辉照尽浊世,所到之处皆是朗朗乾坤。

意识到这一点,凌悠然突然嗤笑了声,终于提高了声音道:“还不滚进来!”

话音未落,绥棱猛地推门而入。

早在凌悠然把人压上床的时候,绥棱便识相的出了门,此刻正规规矩矩的端着几套衣服候着。

谢景熙噙着笑,不轻不重的一眼看了过去。

绥棱心中猛地一跳,险些失态的松了手。

他定了定神,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将衣物放下,然后起身掩了门,再次在门外候着。

世人皆知谢景熙容颜冠世,却很难生出旖旎的心思,因为即使他与人和善,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凌厉锋芒。

想来,普天之下,能放肆直视他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位性子古怪的主子了。

然而刚刚那一眼威慑,绥棱又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或许,谢景熙也只许主子那样看他?

念头一起绥棱也禁不住一阵好笑,很快便将它抛到了脑后。

等到谢景熙穿戴整齐,凌悠然才冷声道:“话,你已经带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该滚了。

谢景熙却在她对面坐下,笑得眉眼弯弯撩人心魄。

“谁说我是为了他来的?”

凌悠然手一顿,略带探寻的看着他。

见状,谢景熙敷衍的叹了口气:“林简被抓了。”

凌悠然想也不想:“你做的?”

谢景熙却只是笑,笑的乾坤无尽潋滟风流,瞬间便让她半点火气都使不出。

于是只好语气恶劣的追问:“罪名?”

谢景熙做了个杀头的动作,笑的颇为恶劣:“劫杀太子。”

“扯淡。”凌悠然斥了句,“凌瑾睿又抽哪门子疯?”

谢景熙耸耸肩:“这次还真不怪他,实在是他胆子太大了,真的被太子拿到实证了。”

话音刚落,就见凌悠然生生捏碎了一只酒盅。

碎瓷入掌,瞬间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狞狰的血色入目,谢景熙抬眼,竟是比血色还要腻重三分。

他也不多话,默默的从怀中摸了瓶金疮药递了过去。

凌悠然一愣,有些奇怪道:“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谢景熙自入宫以来,可是所有人的掌中宝心肝尖,平日里便是磕磕碰碰都不曾有过,实在想不出有带这种东西的必要。

谁料,她这厢问的诚心诚意,那厢的眼神却越发的幽暗凌厉。

凌悠然忽然意识到,似乎每一次的伤病,谢景熙都有药给她。

一念至此,语气便不免软了三分:“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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