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看着屋内的气氛僵持,连忙笑着破冰。
将裴母安抚下来,又哄好了裴小妹。
他下意识抬头又看向桑桑那里,桑桑也只是尴尬的摆着腼腆的笑,瞧着就似一株娴静雅致的玉兰花。
李不言生性就喜欢好颜色的东西,尤其是美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见状眼睛都亮了。
但顾忌着桑桑的身份处境,倒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凑上去打趣。
朱三贵一路狼狈的回府,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焉儿吧唧的。
下人鲜少看到他铩羽而归的时刻,尤其今日还未曾反抗,底下人也觉得有些憋屈。
“三贵哥,他们虽然人多,可咱们一个顶十个,也不能认怂啊。”
旁边的一个少年有些不服气。
“你懂什么?”
朱三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想起刚才出现的李不言,言语之中颇有忌惮。
“扬州李家的李不言,你以为是好惹的,他外祖拜内阁首辅,一家三进士,两武将,有名的混世魔王。”
“是听说李家近日来了玉溪,不曾想这么巧就撞上。”
朱三贵左右思量,连忙找了朱老爷回禀。
说完话的时候,他握着手站在一旁,颇有些底虚的看着上方的老爷。
朱老爷微微阖眼,没说什么,只摆摆手让他下去。
朱三贵这才点头哈腰的连忙下去。
待他走后,朱老爷看向屏风处。
“大人,这是李家既然插手了,只怕是不好办啊。”
屏风后缓缓传出一道温润的声音,“李家内乱,并非不能浑水摸鱼,东西放在药堂里,必须要拿到手。”
朱老爷颔首,“是。”
这厢李不言和裴玉真前脚进了房间谈事,桑桑才捂着脖子回房,脖颈都是血。
怕吓到裴小妹,桑桑轻声哄着她出去。
关上门,她才缓缓坐在菱花镜前,因着按了有些时间,血都凝固了。
最里面的一层纱早被浸湿贴在伤处,轻轻一扯都带着疼。
“嘶。”
桑桑手都在打颤,疼得眼睛泛红,镜面模糊,只能看个大概,她只能凑近些许,将衣襟松开,露出伤口那处,仔细瞧着。
再用手一点点的将浸了血的布揭开。
裴易言和裴玉真两兄弟的房间是挨着的。
裴玉真出门送走李不言,转头欲回房时,却从半开的支摘窗瞧见桑桑的动作。
少女半坐于镜前,对镜自看,衣襟微松,头偏向一旁,露出半边芙蓉面。
往下是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锁骨。
许是血液飞溅,溅到了锁骨窝下,凝固成殷红一点,远远望去便像是一颗红痣,长在雪酥白腻的白雪中,格外吸人视线。
少女就像是长于雪山中的雪妖,吸人/精气而生,一举一动,媚意横生,却不自知。
呼吸陡然一滞,裴玉真敛下眸子,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见一声惊呼。
是桑桑的。
他下意识看去,正对上她惊慌无措的眼神,像被逮住命脉的幼鹿。
紧接着。
“砰——”
支摘窗刹那间阖上,极轻的一声,于他而言却如响鼓重锤,告诫着他的界限。
裴玉真微捻指腹,眼神如墨粘稠深邃,眉头微蹙。
怎么,是见私奔不成便要勾他吗。
可惜这样的勾引,过于拙劣。
他心头涌上厌色,里面却又夹杂着其他的东西,他分不清,便全部归结于对桑桑的厌恶。
罢了,只要她不做出格之事,便动不得。
屋内,万籁俱寂,唯独心跳如鼓声绵绵不绝。
桑桑捂住心口,控制着想要大口呼吸的想法,涨得满脸通红,不过眨眼间,脸色又变得有些泛白。
她想起方才男人懒散冷漠的神情,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桑桑此刻尴尬又羞赧,又惊又怕,她是知道裴易言和裴玉真的屋子是挨在一起的。
但平时裴玉真都在书院不回来,加上房间有些阴暗,若不开窗透风,只怕是又潮又闷。
这几天忙晕了头,一时间倒是忘了这件事。
桑桑咬紧唇,有些挫败的伏在案前。
“什么嘛。”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裴玉真没有出来,桑桑捧着碗,心下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想他怎么不出来。
思忖间,连裴母叫她都没有听见。
“桑桑?”
裴母再次出声。
桑桑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裴母,“怎么了,婆婆。”
裴母无奈的指了指她的伤口,“我说我明儿得去镇上一趟,开春了,得置办些衣裳,我顺便也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收药堂,这在咱们手里始终被惦记着,倒不如给了出去,你在家小心你的伤口,有什么累活重活喊玉真一起。”
小妹闻言在旁边吵着闹着也要去。
裴母瞪她一眼,“你再吵,我就让你二哥哥来了。”
裴小妹瞬间闭嘴去,闷闷不乐的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桑桑见状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语气轻柔,“好啦,别不高兴,明儿嫂嫂给你做风筝,你带去玩好不好。”
裴小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嫂嫂最好了!”
那副小狗腿的样惹得裴母发笑,看到满脸温柔的桑桑去,又忍不住感慨。
桑桑尚在花季,大好年华,若是就这么一直寡下去,岂不是害了她。
可裴母心里又始终放不下裴易言,不忍他最后留在世间的一点念想都没了,如此想着,便又将话咽了下去。
小妹满脸高兴,一会给母亲夹菜一会又给嫂嫂夹菜。
几个人一对视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烛火晃荡下倒也显得温馨。
裴玉真刚从屋里出来,就看到这般景象,不由得怔在原地。
裴小妹最先发现他,连忙惊喜大喊,“二哥哥,嫂嫂说给我扎风筝,你给我画一只老虎在上面好不好!”
桑桑听到裴玉真的名字,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眼神飘忽。
裴玉真自然也看见了她的神情,不过没有在意,转头捏了捏裴小妹的鼻子。
“那你把三字经背完,就给你画。”
说起读书的事情,裴小妹瞬间萎靡了下来,嘟囔着嘴道:“那我得明年才能有老虎风筝了,哥哥坏。”
她转头扑进桑桑怀中告状,“嫂嫂,哥哥欺负我。”
小孩子意气的模样,惹得人发笑。
桑桑顶着裴玉真的视线,心子都紧了,她笑着摸了摸裴小妹的脑袋。
“这嫂嫂可帮不了你了。”
裴小妹不高兴的嘟着嘴。
裴母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又看向裴玉真叮嘱道:“明日我要去镇上,你这几日在家中好好照顾你嫂嫂,长嫂如母,我不在要听你嫂嫂的话,你知道吗。”
长嫂如母。
桑桑听到这几个字心跳都漏了一拍,不敢抬头看裴玉真。
裴玉真将这几个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嗤笑一声,眼底涌上轻讽,看向桑桑。
“自然。”
短短两字,再无其他。
原地陷入寂静,裴母收了碗筷去洗,桑桑别无他事,只能陪着裴小妹玩。
她随手从院子里扯来几根杂草,努力让自己忽视背后的人,搂着裴小妹,专心致志的编起来。
人一旦专注某件事,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去。
桑桑沉浸在其中,隔离外界的一切。
月光洒落,落在她肩上,柔和她的轮廓,不安分的碎发随风轻晃,飘在她眼前。
她不在意的腾出一只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很快手中的东西编好了。
她递到裴小妹面前,原本闷闷不乐的裴小妹看到,开心的拿起来。
“是兔子诶!”
活灵活现的兔耳朵,因为草毛茸茸的,随风轻晃,娇小又可爱。
桑桑看到裴小妹喜欢的神情,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声音下意识柔了几分。
“对呀,是兔子,喜欢不喜欢?”
少女声音像是掺了蜜糖一般,又嗲又勾人,甜腻腻的。
裴玉真喉结微滚,手心微握,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又挪开。
身旁是裴小妹蹦蹦跳跳的声音,“喜欢,谢谢嫂嫂!”
裴玉真看着这一幕,知道桑桑看着他尴尬,索性懒得在这里扫兴,他转身回房。
察觉到裴玉真离开后,桑桑才踏踏实实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就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
翌日一早裴母就出门了,临出门前还特地叮嘱了一番桑桑好好养伤。
裴玉真站在旁边,神情淡然,看着桑桑面对裴母的话,时不时的点头,脸上满是柔顺的笑意。
而扫过他的时候,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上辈子看过许多人的面容,贪婪的,觊觎的,卑微的,惧怕的...
可没有一种如她这般,明明害怕又胆小,偏偏强撑着不表露。
就像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弱者,为了自保挥舞刀,却忘了刀根本没有开刃。
胆子膨胀得一戳就破,或许不用戳,自己就破了。
裴母走后,桑桑独自面对着裴玉真,尴尬的气氛又开始作祟,还好裴小妹出来及时打破了僵局。
“嫂嫂,今天我们不是去放风筝嘛,我知道金华河那边可大一块地啦,咱们可以去那里放风筝!”
裴小妹抱住桑桑央求道。
桑桑蹲下身与她平视,“好,咱们就去那里。”
裴小妹点头,突然看向裴玉真,“二哥哥要去吗?”
裴玉真没说话,桑桑知道他忙,加上她也有私心,便自顾开口解释。
“你哥哥他书院忙,要读书呀,嫂嫂陪你去好不好。”
裴小妹失落的“哦”了一声,正准备接受这个事实。
裴玉真忽然开口。
“今日是我的最后一日告假,无妨。”
桑桑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裴小妹就欢呼一声。
“好诶好诶,今天嫂嫂和哥哥陪我一起放风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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