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灵是被清竹扯回宫的。

刚才发生的事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她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这口气，只觉得头脑晕乎乎的，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里。

落荷看见了，急忙迎上来，皱着眉问清竹：“公主这是怎么了？”

清竹摆摆手：“没什么，就是遇见旧情人了，公主脸皮薄，面对不了人家，这才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

“旧情人？”落荷只觉得摸不着头脑，她怎么不记得公主有过什么旧情人，不过，要是发展失败的对象，倒是有好几个，不知道她们今天遇到的是哪一位？

清竹也没吊着她，直言道：“就是裴家那位啊。”

“你们碰见裴将军了？”落荷有些惊讶，但结合扶灵的反应，又觉得这个结果挺合理的，毕竟扶灵以前确实对人家动过心，还倒追过一段时间，两人见面难免尴尬。

清竹点头，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性，她也没办法。

“那公主做的那把扇子？”

“自然是送出去了，我送的。”

这话一出，扶灵就忍不住回忆起刚才在建福门的那一幕，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裴敛，偏偏还让他撞见她为了出宫，主动勾搭别的男人的样子，她真的很尴尬，也很难堪，原本她就矮了他一截，这下更加让人看不起了。

扶灵沮丧了一会儿，转过头才发现她宫里的陈设不一样了，一些华丽而无用的摆件，像是被人精心挑选过一样，又重新填满了她的宫殿，好像这里的尊贵和荣宠，从来都没有消失。

恍惚中，她又往里走了几步。

雕花的屏风式妆台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的是满满当当的首饰，金银发钗、花钿、步摇、臂环、耳珰，应有尽有，也都是现下最流行的款式，一看就是宫里的能工巧匠费尽心血做出来的。

她随手拿起一支金雀钗，清丽的脸上现出几分忧愁。

落荷见状解释道：“这些都是皇后殿下命人送来的，其实不止这些，那边还有几套成衣，衣料都是顶好的，颜色也很适合公主，看上去似乎花了不少心思……”

至于皇后这么做的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皇后只是派了身边的掌事宫女来送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交待，落荷不敢随便揣测皇后的想法，所以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不过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在场的几人都不是傻子，看到这样反常的场景，哪能不知道她们可能已经踩中了陷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

现在的皇后郭氏，并不是扶灵的生母，扶灵的生母是林皇后，林皇后病逝后，郭氏才坐上了皇后的位置，那时的扶灵已经很大了，可以一个人生活，所以也不需要她的养育，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郭皇后有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扶灵的妹妹扶玉，她们母女俩一条心，而且也都不是会为别人打算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对扶灵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妖风还不止一次地刮到自己的面前，这也加深了扶灵的忧虑，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必须去见郭皇后，当面问个明白。

初春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即使在白天，也给人一种快要入夜的错觉。

算算时间，其实不过申时。

扶灵解下了身上属于男子的披袍，换了一件轻便些的窄袖衫，配一条橘红色的织锦帔子，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带着清竹往郭皇后的宫里去了。

郭皇后住在太液池旁的含凉殿，位置比较偏远，从扶灵的宫里过去，还要乘一段的船，很是费时，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这时候差不多该用晚膳了，不过郭皇后却不在。

扶灵只好向留守的宫人询问郭皇后的去向。

宫人很是奇怪：“公主不知道吗，陛下今晚在麟德殿举办宴会，宴请西凉的使臣，皇后殿下赴宴去了。”

宴请西凉的使臣？

扶灵突然感觉自己抓住了一点思绪，但是并不真切，她也能不确定郭皇后的反常，和今晚的这场宴会是否存在联系，可惜郭皇后不在，没办法当面问清楚了。

不过来都来了，说什么也得再努力一下，既然郭皇后不在，那她就去找她的女儿。

扶灵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于是便去了扶玉的寝殿，扶玉住的含冰殿就在含凉殿附近，从含凉殿过去，走几步就到了，不过有些不凑巧的是，她妹妹也不在。

含冰殿的宫人说，扶玉今天用过午膳后，就去宫外的护国天王寺礼佛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公主要不等等吧，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二公主不可能在宫外过夜，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扶灵只好坐了下来。

含冰殿的宫人很殷勤，看她坐下来，很快就奉上热茶，又端来几盘精致的点心。

折腾了一天，扶灵也确实饿了，于是便就着热茶用了几块点心，在含冰殿坐了一会儿，谁知这一坐就从傍晚坐到了掌灯时分，清竹等的无聊，已经数次离座，在殿外的竹林里走来走去，扶灵已经算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这时候也有点坚持不住了，手在一旁的茶盏上端起又放下，来来回回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就在她不停地重复端茶这个动作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而且还是男人的笑声。

扶灵皱着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努力辨认声音的来源，找了一圈，才在后院发现了坐在屋顶的青年。

“裴敛？”她几乎脱口而出他的姓名，叫出口后又觉得不妥，改用了裴将军的称呼，尽管对裴敛来说，这个所谓的将军称号，不过是虚衔。

闻言，屋顶的青年动了动，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好像多了几分人气，少了很多距离感，然而这只限于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一开口，滤镜就碎了。

“公主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扶灵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你说话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我就是有问题也问不出来。”

这话一出，她又有些后悔。

再怎么说对面这位也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就那样，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似乎永远在暗处观察着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他本来就是难以琢磨的一个人，身处高位久了，又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压迫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甚至没见他笑过几次。

等等，刚才不会是她的幻觉吧？

扶灵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荒谬感，她该不是背运走多了，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错把风声当成了笑声，但是这也没有办法解释裴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扶灵彻底凌乱了。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所以，裴将军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是来找公主的。”

裴敛从屋顶一跃而下，将袖中的扇子塞到了扶灵的手里：“张让住在城西的崇贤坊，而常宁住在城东的宣平坊，距离有点远，不是很方便，我们裴家的宅第在崇仁坊，离宣平坊比较近，所以我就提出帮张让送，省的他再跑一趟，不过不巧的很，回去的路上，马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受惊了，扇子也就掉了出去，掉到了泥地里。”

他把折扇打开，素白的扇面上，本来应该是大片大片灼烈的桃花，现在却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泥。

扶灵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今天的坏消息实在有点多，她已经有点接受无能了。

“所以你无视宫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还扇子的？”

“也不全是。”

扶灵被气笑了，她现在也顾不上面对裴敛的尴尬，直接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说吧，我听着。”

裴敛道：“我们与西凉的战事吃紧，西凉王这次派人来，是来同我们议和的，开出的条件很简单，边线东移，撤军三十里，再把一位公主嫁过去，陛下同意了。”

“什么？”扶灵当场愣住，她的父皇明明已经很久不上朝了，军国大事都是交给国公处理，怎么好端端的，又跑出来管这些事了。

她不死心：“朝臣们也同意吗？”

“意见不一，但还是支持的多。”

“人选呢？那人选呢？”

这回裴敛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的眼神看着她。

扶灵一下就炸了。

她心里窝火：“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先是被毁掉的桃花扇，后是和亲的消息，他是不是怕她过的太好了？

因为情绪的起落，扶灵两颊的血色已经褪去了很多，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尤其苍白，说出口的话也冷冷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面的青年沉默片刻，似乎也没了逗她的兴致，开门见山道：“公主，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宫殿布局参考唐代的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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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