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穿着我特意送你的衣裳去给李绥一侍寝 ，着实伤人心。”

林羿礼猛地扭头往后看去。那人一袭黑衣几乎快要淹没在暗处，熟悉的黑布蒙着脸，露出来的眼睛周围皮肤用煤灰抹了一层，除了那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不等林羿礼去辨认他是谁，对方已经嘴角贴在林羿礼的耳廓上。

“大-理-寺-卿。”

那人说话时嘴唇碰动，擦在林羿礼的耳朵上似轻吻似轻语。

林羿礼提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余光时刻警惕着黑暗里的人一举一动。

“你既然穿着便证明你是喜欢的。”

黑衣人搂在林羿礼腰上的手更加紧了，奈何林羿礼穿得实在厚重，两个人之间始终有一层厚厚的隔阂。

“若是想杀他，你得用这个。”

黑衣人的手夺走林羿礼的剪刀，无声无息地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藏进林羿礼的袖子里，托着他的手，掌心拍了拍手背。

黑衣人的手温热细腻，似乎从未干过粗活习过武一般，不过在食指与中指的指节处生了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拿捏硬物才能形成的，与掌心的细腻完全不搭。

黑衣人一只手按在王爷屋子的门扉上敲了两下，另一只手则按在林羿礼的后背。

在门被拉出一条缝，光亮顺着缝隙向外流出一条笔直的线的瞬间，黑衣人把林羿礼往前推去。

在两人紧贴的身体分开的瞬间，林羿礼的耳朵被一股热气包裹着，那股气儿盈着他的耳边淡声说：“去吧，我护着你。”

林羿礼的身体向前趔趄两步，不等他反应，李绥一已经擅自握住他的手腕，强行将他拉进面前，一只手自然垂下搭在他腰上。

李绥一吹了个口哨，轻佻地笑说：“美人，今次为何如此知趣？”

林羿礼再往后看的时候，那人的气息散得干干净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过头看李绥一时，李绥一神色并无变化，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暗中藏着人。

李绥一松开林羿礼，两只手交叉横在胸前，脸色垮了下来，顶着阴沉的脸色，用着压抑的眼神，舌头顶着一侧腮帮子：“美人看什么呢？若是不愿本王也不强要。”

听他这样说，林羿礼也不给他面子，转身便要走。

李绥一的气势眼见着好不容易垒起来，林羿礼一个转身他立马从高高在上的台子上垮下来，迈了一大步主动拉住林羿礼的衣角。

“美人，本王说错了，你行行好赏个脸吧。”

李绥一死死攥着林羿礼的衣角，压低了声音放柔语气，绕着林羿礼的身旁，一口一个美人、宝贝的低声下气把林羿礼哄了回来，还顺带帮他脱下厚实的墨绿色厚毛氅丢在一边。

林羿礼站定在门边，李绥一绕过他关上门。

“喝酒吗？”李绥一问

林羿礼摇头。

李绥一走在前面林羿礼跟在后面，两人面对面坐下，桌上备着丰盛的菜肴，还冒着热气。

他拿起酒壶为林羿礼倒满，“喝一口，上好的女儿红，本王特意令人从京城带来的。”

林羿礼拿起酒杯，李绥一的酒杯立马碰了上来。

李绥一由于为林羿礼倒酒，人是站起来的。酒杯与他的人都比林羿礼高了不止一点，两人手中的杯子是杯口碰杯底。

林羿礼立马收回手，微微蹙眉，静静地看李绥一酒杯碰了个空的迷茫模样。

李绥一连忙跟着把酒杯放下，手忙脚乱中晶莹的酒液泼了出来，浸湿桌布，空气里都悬着重重的酒香味。

“又怎么了？”李绥一不解地问。

林羿礼不说话。

“是酒菜不满意？还是……本王这人不让你满意？”

李绥一瞧他身上穿的戴的，上下扫了一遍后，立刻脱下手腕上的纯金铸的手环，托起林羿礼的手圈住一鼓作气戴上去。

“美人，这个可喜欢？”

林羿礼摘了金手环放在桌上，注视着李绥一微微摇头，面上情绪并不明显，冷冷淡淡的。

林羿礼瞧着那高高低低的杯子，思绪不免飘到曾是大理寺卿时京城林府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的视线所到之处，谁人也不敢遮住他的目光，那高高在上的意气风发仿佛还是昨日般鲜艳。

思绪被李绥一的声音拽回来的时候，不免伤感。

“你想要什么？本王给你弄来。”李绥一的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掐起林羿礼的下巴，眼底尽是对这漂亮精致模样的欣赏，就像在欣赏笼子里关着的雀儿。

此刻李绥一是新得了这只雀儿心情好，所以连着雀儿不服软的野性看在眼里都格外的可爱。

“王爷不必如此，我的命还拿在您手里。”林羿礼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从李绥一的手里挣开。

林羿礼的话说进李绥一的心里，说得他舒心不已。

李绥一走到另一边去端来一个梨花木做的首饰盒，在林羿礼的注视下打开，里面都是些金光闪闪又斑斓流萤的金器与宝石做的玩意。

“真漂亮啊……这些东西最配你这美人了。”

说着李绥一拿起一条沉甸甸的金链子套进林羿礼的脖子上，像给他套上白绫似的，动作快速粗糙。

漂亮……

从进门开始，李绥一便追着他喊着漂亮。

林羿礼平日里乐得听这样的话，但此刻的他才迟钝的发现，上位者对下位者所说的漂亮并非夸奖，而是亵渎轻贱。

林羿礼脖子上那根细长的金链的一端勾在李绥一的手指上，看上去更像是锁在雀儿身上的链子。

林羿礼双手自然地垂下，顺着这根悬在他与李绥一之间的链子，一步一步地靠近。

他的脸微微向下低去，做俯首样：“多谢王爷抬爱。”

林羿礼身上的胭脂香扑鼻而来，且因为林羿礼的缓步靠近而变得越来越浓烈。

香气犹如一捧雪，充满存在感的扑向李绥一，惹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去细细感受这份微凉细腻。

就在李绥一闭眼的瞬间，金链子发出急促地叮铃声，那股香气更加具有冲击感的快速扑上来。

李绥一心想，定是林羿礼投怀送抱，毕竟谁人能抵住这满目金银珠宝的诱惑？

正如他所想，怀中温玉袭来，柔软地依偎在他怀中。

林羿礼身上香得人头晕目眩，那双冷冰冰却异常柔软的手绕过李绥一的脖子。从未做过重活且伤口长出新肉的掌心嫩成粉色，紧贴在李绥一的后脑上。

“美人，如此主动？”李绥一深吸一口气，笑容高挂在。

“呵呵。”李绥一贴着他的耳边，呵出短促的笑意。

下一秒，一柄尖刀，直挺挺地刺进李绥一的心口。

直上直下，林羿礼拔出匕首的时候，鲜血溅了满身。

水色的袍子尤其显脏，鲜红的血斑犹如雪地的红梅，刺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李绥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眼林羿礼，又看着手里的匕首，再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伤。

他身上还残留着林羿礼身上的艳香，几乎快要被血液的腥臭盖住。

李绥一堵住心口的缺口，他第一反应不是责怪林羿礼，而是发笑。

“好大的胆子啊。”语气依旧不是责怪，倒像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的夸奖。

林羿礼听得直皱眉。

李绥一从头到尾都没对他有所防备，因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哪怕这匕首钻了他的心，他也只当是猫儿抓挠。

“还来吗？”李绥一挑眉望着林羿礼，鲜血从指缝里渗出。

林羿礼身上的脂粉艳香快要盖不住血液腥臭，他双手紧握匕首，警惕地望着李绥一。

“那可就轮到我了。”

李绥一笑着，抬腿缓步走向林羿礼。

走得很慢，几乎算是对猎物玩味的折磨。

林羿礼被逼退到墙角，他眯起眼睛，时刻关注李绥一的动作。

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那把匕首被轻而易举的夺走，转向对准他的右手手腕内侧。

“把这的筋抽了，就当是对你的小小惩罚。”

正当李绥一准备接着刺下去的时候，一支弓箭穿过窗户，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笔直的血痕，射进李绥一的肩膀里。

大拇指粗的利箭把人硬生生地射得往后踉跄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那柄匕首自然地摔在地上，在地上刻下一道锐利的划痕。

“你竟敢谋和外人暗算本王？！”李绥一的表情陡然升了怒意，冲上去便要抓林羿礼。

林羿礼抓住机会以最快速度挪转身体，屏住呼吸向外逃去。

发簪在争斗里被扯开，满头的乌发飞起，给了李绥一很好的机会，供他从后面一把抓住扯回。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身体无法抵抗的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屋子的门被轰一下踹开，冷风随着黑影一同灌进来。

一把弯刀落下直挺挺切断林羿礼被紧攥在他人手中的发尾。

林羿礼整个人悬空而起，匿在黑暗里的人抱着他于将军府屋檐上疾驰，李绥一捂着心口追出来，追不了多远只能罢休。

黑暗里林羿礼不知对方是何身份，更不知这人要带自己去何方。只知道暂时安全了，起码不必担心那双漂亮匀称的手被挑去手筋。

“你是谁？”

林羿礼伸手去摘对方脸上的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