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姜昭大婚,宴席摆在他在京城的王府府邸。
这场婚事很是浩大,京城世家贵族朝中诸臣几乎都收到了喜帖。
姜窈原本没想着要去,谁料那日裴晏清备好了车马,让她微服同他一道去王府。
前来道贺吃喜酒的诸位臣子还不晓得裴晏清已决定将手中权利一点点放给小皇帝,只当着这小皇帝依旧是权相手中傀儡呢,是以当众人看到裴相与小皇帝踏入王府时,众人习惯性地正要上前与裴晏清弯身行礼。
不料这冷面阎王今儿个一反常态地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后睁大了眼,竟见平日里对这小皇帝声色俱厉的丞相,弯下了高大挺拔的身子,近到那小皇帝耳边,说了什么,那小皇帝点点头,随后裴晏清朝他们摆了摆手,“陛下要去与淮王殿下说几句话,诸位大人不用再跟前,自个吃酒去罢。”
“是是是。”众人抬眼望天,正是天朗气清,斗转星移,便是这变幻莫测的苍穹也比权相裴晏清的心思好揣摩。
待君臣二人入了王府内院,众人迅速聚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说着裴晏清今日的反常之举。
最后得出一个结果,不论这丞相想做什么,他们底下这些人表面功夫得到位,既然他敬着小皇帝,他们也不能失了轻重。
王府后院里,姜昭与沈宝书正窝在一起清点前去封地的行囊。
他们俱无父母双亲,是以拜堂成亲仪式简单又迅速,两个人又都不是讲究礼法的,这不连前头那些大臣都懒得应付,便身着大红喜服腻在一处。
管事前来禀报时,沈宝书愣了片刻,她下意识地盯着姜昭看,拿着帕子的手绞在一处。
姜昭见状,桃花眼尾垂,一点一点地分开她胡乱揪着的双手,嘴里道,“阿书,你又多想了。”
沈宝书哪里会承认,嘴硬道,“我没有。”
“你不信为夫呀,”他假装叹气,在自家娘子脸颊上轻轻掐了两下,“我说过的,对阿满,我当真是当作妹妹而已。”
沈宝书轻哼一声,“我可没忘,你自个说的,你当初回京城,对陛下很是亲近,还抱过她,还和裴相开口要她,想带她回封地。”她说着说着甩开他的手。
姜昭倒也不气,反而笑着凑上去,抱着她贴着脸跟个大狼狗似的,“娘子,那时我弄错了,我记着幼时阿满母妃对我的恩情,把这份情谊转移到她身上,才生出了那样的心思,但是后来你出现了,我才知道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罢了。”
“你不知道,那日我听说你被裴晏清抓进大牢,我有多着急。”
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一岁到十岁,他都在她身边。
后来他走了,听说是随京城来的贵人一道走的。
那时她与母亲被沈鹤城背弃在江南,日子过的很不好,他与年迈的祖母,是住在她家隔壁的邻居,她记得七岁那年生辰,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他用雪捏了一只兔子送她作礼物。
白雪捏造的兔子融的很快,不经留,但某些情谊却就此生根发芽。
直到他走了,去了京城,一个距离她遥不可及的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还有办法去到京城,那便是通过科举。
于是她十年寒窗苦读,来到了京城,直到后来与他重逢。
沈宝书收起思绪,她怎么会当真去计较他之前对姜窈的那些心思,她穷极一生都想要嫁给他,如今如愿以偿,她已很是满足了,想着她倚进男人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轻轻道,“我信你。”
姜昭摇摇头,他知道她寻了自己很多年,也后悔当初没给她留下任何东西就走了,但是他必须走,不然哪里有机会成为皇后义子,加官进爵,如今更不可能给沈宝书这样的生活。
他承认在过去那些年里,他也曾被京城繁华,被声色犬马遮蔽了双眼,让他甚至一度忘记了在江南,他还有一个小青梅在等着他。
好在后来重新相遇了,他知道他们能重逢都是沈宝书在努力,是她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
是以当他对她的感情重新找回来时,他很快便对姜窈淡了下来,当真是只将她当成一个妹妹。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还要皇帝赐婚,无非就是告诉沈宝书,让她安心,给她一个家,同时他很珍视她。
两人各自想着,却同时生出一丝情难自抑来,双眸对上,姜昭低下头,正要吻上自家娘子的唇,后头传来一声低咳。
两人立刻分开,手却是牵在一处。
姜昭将红着脸儿的沈宝书挡在自己身后,看向来人,皱着道,“裴相,你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说完瞥向一旁一身鹅黄罗裙的姜窈,又道,“还有你怎么把阿满带过来了,她才多大,方才那种事是她能看的么?”
瞬间进入哥哥的角色,仿佛忘了之前某日他自己强行抱着姜窈的事。
裴晏清冷冷道,“本官没记错的话,方才请人来说过。”
说着侧脸去看姜窈,仿佛当真要看她有没有被姜昭和沈宝书方才那事给吓到。
谁料姜窈面不改色,连脸颊都未曾红上一分,她拿出一方精致的盒子,上前递过去,“王兄,朕是来送贺礼的,愿王兄与——”说到这里她目光朝姜昭身后看了看,却见沈宝书也在看着自己,她凝眸浅笑,“愿王兄与王嫂如鼓琴瑟,白首不离。”
姜昭接过,挑着桃花眼,难得正经了一次,“臣谢过陛下。”
后面裴晏清见着兄妹俩说完,这才上前一步,抬手替小女帝捋了捋落在耳侧的发,随后低声道,“陛下在此处等着臣,或是叫人陪你四处逛逛。”
他与姜昭有事商议,方才在马车上他与自己说过,姜窈点点头。
对面姜昭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偏又说不上来,直到去了书房,他问裴晏清,“相交一场,本王大婚,你这不送点贺礼不合适吧?”
谁料这奸臣撩袍坐在他的书案上,面无表情道,“本官已经送过了。”
姜昭皱眉,“什么意思?”
“陛下送的,”裴晏清毫不避讳,一字一句道,“便是本官送的。”
“这,怎么能一样?”姜昭一时没明白过来。
裴晏清挑眉,“怎么不一样?”
不知怎的,姜昭突然想起方才这人替姜窈捋发的画面,动作亲昵自然又熟稔,结合起他这话,姜昭终于明白过来,同时脸色也变了变,又觉得不大可能,这人分明不近女色,步入仕途多年,身边从未有股任何女人,他犹豫着脚下几步上前,语气颇有几分不可置信,“裴晏清,你对阿满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对阿满有想法?”
裴晏清冷冷道,“和你有关么?别忘了你今日才成的亲。”
姜昭皱了皱眉,怎觉得裴晏清的话有点酸酸的,不过该说的他还是得说,“你对阿满到底怎么想的?若只是为了折辱她是以玩弄她的感情亦或身体,本王奉劝你尽快收手。”
“待处理完沈鹤城,你便知道本官怎么想的,”裴晏清已做好往后的打算,只不过暂时没必要告诉姜昭。“本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自己更不会。”
“你认真的?”姜昭意外。
“自然。”
姜昭摸了摸鼻子,裴晏清这般笃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正事,”裴晏清正着脸色。
姜昭见状也正经起来,收起那抹轻佻。
*
湖心亭里,姜窈坐在石桌前。
一旁沈宝书俯身为她斟茶,淡淡的茶香溢入口鼻之中,让姜窈回了神。
姜窈有些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茶,上元节那事之后,两人并未再来往。她甚至为了自保没在裴晏清跟前替她说上一句话,不过那时实在是她身份太过敏感可疑了一些。
“陛下,臣妇有话说,”沈宝书亦想起那日的事,虽对姜昭曾对姜窈有过想法而偶有芥蒂,但对于姜窈,其实她是心怀愧疚的,她想了想起身跪下,“臣妇有罪。”
姜窈落在茶盏的的指微僵,她大概猜到沈宝书要说什么。
果然没一会便又听沈宝书道,“上元节那夜,臣妇是有意将陛下引到戏台下,但臣妇并不知道那里会有杀手伺机埋伏。”
这件事沈宝书只同姜昭说过,得知那夜姜窈险些被伤到,并且姜窈是当今女帝陛下后,她又害怕又愧疚,但她一直没机会见姜窈,于是这事成了她一道心结。
她想一直见不着姜窈,那这事她会埋在心底,若是见着了她一定要告诉姜窈。
“为何这么做?”姜窈语气很是平淡,她想了想,“你是受人指使,是么?”
沈宝书低下头,“是。”
“谁?”
“沈瑜。”
姜窈握紧手,她知道沈宝书和沈家有关系,只是万万没想到沈瑜早在那时候便盯上了自己,那么上次刺杀之事想来也与他亦或他们沈家有关了,可是她觉得沈老将军是忠臣良将,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忤逆犯上的事?
“陛下,”沈宝书见她不语,又忙道,“我是被利用的,当初我来京城是为了寻姜昭,后来沈瑜告诉我,只要帮他把您引到戏台下,就带我去见姜昭,是以我才——”
“不用再说了。”姜窈觉得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她和沈宝书本就两面之缘,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她愿意相信沈宝书不是有意害自己,但没有理由去原谅她。
但她也懒得再去计较此事,她想若是以裴晏清的性子怕是早就问罪了,想到此处,脑海里竟浮现出那男人横眉冷对的模样。
“陛下,您若是生气,便罚臣妇吧,臣妇有罪,不敢奢求陛下原谅。”
姜窈抬抬手,“起来吧。”
沈宝书闻言,脸上微变,随后试探着问,“陛下,您不怪臣妇了么?”
“都过去了。”姜窈淡淡道,虽然没有与她计较的心思,但姜窈也不可能与她再做什么朋友,左右她也要随姜昭去封地,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两人相对而坐沈宝书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的出来,姜窈不太想同自己说话。
好在没一会去了书房的两个男人从远处阔步走来。
姜窈依旧捧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着,裴晏清径直走到她身侧,见她喝的投入,便道,“这茶滋味如何?”
姜窈闻言,伸手便要给他再倒上一杯,不料这人竟直接拿起她的,一饮而尽。
一旁还有人看着呢,姜窈却也不好说什么,摸了摸鼻子。
对面姜昭哼笑一声,“今日是本王成亲,你们别抢了我们的风头。”
姜窈没撑住,彻底红了脸。
看样子姜昭是知道什么了。
裴晏清撂下杯子,也不看他们,俯身道,“陛下,回宫吧。”
姜窈求之不得,今日来本就是送贺礼,顺道裴晏清要趁姜昭明日离开这之前与他商议要事。
两人回到马车上,姜窈才坐好,人便被裴晏清捞进了怀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