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来乍到

容恪把她安排在了侯府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此地宽敞开阔,日照充足,环境也僻静,适合怡情养性,她挺合心意。

容恪还指了两个侍女过来,一个叫宝凝,一个叫宝格,是姊妹俩,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人处事很机敏周全,省了不少事。

却有一点美中不足:入侯府前前后后四日,没再见过容恪一面。

卫琳琅心底惶恐不安。

——当时他本无意愿纳她为妾,只想舍银子解决,是她好说歹说讨来的名分,现下他一直将她晾着,想必是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如今,他是她的靠山,一切都须仰仗他,说是祖宗也不为过,那被祖宗讨厌了,这府里大概也呆不长久。

她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卫琳琅招了宝凝、宝格过眼跟前来,客气道:“我初来乍到,很多东西都不懂,还赖你们多多提点。”

宝凝笑出两个梨涡来:“娘子切勿跟咱们见外,咱们是专门服侍娘子的,做的尽是分内之事,您若有哪里不舒坦的,直接吩咐就是了。”

宝格也笑道:“但凭娘子张口,我们尽全力去办。”

她们俩觉出她的用意了。

卫琳琅倒有些难为情,牵牵唇角道:“你们可了解侯爷闲暇之余喜欢做什么,以及他用饭的口味?”

宝凝捏着下巴,思索一时,道:“侯爷公事繁忙,多数时候是在衙门里,得闲在家,也是在书房度日,实在累了,便去后院射箭舞剑。”

宝格补充:“侯爷的胃口蛮包容的,寻常食物全能吃,没有特别钟意的,但有一味食材决不能沾——姜!一旦不慎尝了……”宝格和宝凝扭头对视,两人默契地打一哆嗦,“后果不堪设想……!”

卫琳琅略略耷拉着眉梢、眼梢,颇为郁郁不乐。

骑马射箭,她不行;亲自下厨,又打听不出喜好……看样子,容恪的确是个棘手的人物,想讨好都找不见发力点。

宝格伶俐,察出她的心事,轻推一把宝凝,眨眼睛使眼色。

宝凝心领神会,近前半步,向卫琳琅道:“娘子,今儿天清气朗,正合适晒太阳,您如果坐得烦了,奴婢陪您四处走走,正好您来以后,还没在府里转过呢。您意下如何?”

宝格配合着取披风来,一面又说:“姐姐和娘子安心透风,这儿有我照看。”

卫琳琅动了心,起身穿上披风,慢悠悠逛出了院子。

宝凝稳重,不时注意她的情绪,感觉不对,就踊跃介绍沿路的风景,以此调动气氛。

沐浴在春日暖阳下,身心俱得到放松,卫琳琅也渐渐来了兴致,提议:“我想去看看侯爷惯常活动的地方。”

书房,起居室,后院……务必找一个突破口,好“献殷勤”。

宝凝犯了为难,嗫嚅道:“侯爷是不许人随意进出他的院子的……”恐她糟心,忙转移话题:“府里有个园子,这时节开满了花儿,养眼极了。娘子不妨去那儿逛逛?”

卫琳琅藏好挫败,应承下来。

羊肠小道的尽头,花红柳绿,美不胜收,风光无限好。

卫琳琅驻足于一簇芍药花前,倾身轻嗅,芳香萦绕,沁人心脾。

宝凝笑道:“这芍药粉嫩妩媚,与娘子很是相宜,奴婢采一朵,提娘子插在鬓间,岂不妙哉!”

提议完,挑一支开得最艳的,摘取在手。

满园春色暂时净化了满腹惆怅,卫琳琅任由宝凝拿花在发间比画。

“真好看!”宝凝眼绽异彩,请她去前方的池塘边照上一照。

借水面一睃,艳丽的花影为清淡的容颜添了许色彩,使她看起来容光焕发了不少。

垂眸观倒影,举手撩鬓发之间,却闻宝凝紧了嗓音说:“……奴婢见过侯爷。”

卫琳琅猛回头,牵动花枝自发丝里掉下,落在鞋尖。

她盯住弯弯曲曲的花瓣,矮身问好:“侯爷安好,民女……妾身这厢有礼了……”

容恪身着绛紫官袍,腰缠玉带,油然勾画出宽肩窄腰的身材来。

颠倒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的这双手,曾掐住他结实的肩膀,伴随喘急的气息,尖细的指甲在那坚实的皮肉上,收收放放,拖拽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卫琳琅绯红了两腮,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容恪无波无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挨着头发丝愈滑愈远:“找郎中来,给她认真看看。”

他的心腹小厮逐尘,忙兜好怀中的官帽,追随而去。

卫琳琅上手贴贴脸面,烫得吓人,急抽开手。

宝凝低身拾了那朵芍药,顺手踹入袖子,再来搀扶她,殷切关怀:“风大,估摸着是把您吹病了,脸才这般红,得尽快请郎中来瞧瞧。”

她才不会反驳,是想到不该想的东西,方把脸羞红的。

郎中如期而至,自然查不出额外的病症,只开了几味滋补的药材搪塞。

宝格在厨房煎药,宝凝在旁煨粥,宝格说:“姐姐,你觉得侯爷对卫娘子是个什么想法呢?说不上心,吃穿用度上很大方,好比这养身子的药,样样名贵,总的开销,不是个小数目;说上心吧,进门好几日,一次也不肯来,只管将人冷着……我真是弄不明白了。”

宝凝添了些水,道:“这些话咱们之间念叨念叨就够了,千万不可和卫娘子乱讲,她本就带病之身,心思也重,免得再多心。至于侯爷怎样,咱们做下人的,不应置喙,只踏踏实实干自己的活就完了。”

宝格鼓了腮帮子,“哦”了声,攥起蒲扇,心猿意马地扇火。

饮过药汤,卫琳琅早早躺下,却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睁眼闭眼,全是容恪的影子,挥之不散;左卧右睡,耳边全是他白日那句“请郎中来,给她认真看看。”

乱哄哄至后半夜,才算安静下来。

因之,历来早起的她,一觉睡到了红日满窗。

梳妆时,宝凝打趣:“难得见娘子懒一回。”

卫琳琅窘迫难耐,编个谎话应付:“昨儿有点着凉,歇不稳当,这才起晚了。”

宝格神秘兮兮进来说:“有一则新鲜事,不知娘子和姐姐闻知了不曾?”

宝凝、卫琳琅对视一眼,宝凝道:“快快说,别卖关子。”

宝格嘿嘿一笑,凑往卫琳琅空着的一侧,眼睛朝镜子探了探,道:“娘子今儿个的神色瞧着好看多了。”又正色道:“追究起来,那桩趣闻竟是与娘子沾关系呢!”

偌大京城,能同卫琳琅有关的,怕仅有曹家了。

宝格继续道:“是这样,曹家娘子,也就是娘子的表妹……?昨日和何家定了亲。想那何家是什么人家,那何家的小少爷又是什么人品?啧啧啧,真个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宝格摊手嗟叹。

卫琳琅低眉敛眸,一声不响。

何家少爷何景盛,觊觎表妹非一日两日,他父亲何大人又为舅舅的顶头上司,这门亲,注定要成。

何景盛名声臭出天际,表妹作此牺牲,想必要死要活且是轻的。

然而,又有何用?

终究是要嫁的。

她才不可怜表妹。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是何等刻薄她的,她没忘。

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幸灾乐祸。

宝格忽地记起一回事,便心直口快道:“这么大的事,曹家怎的也不给娘子递帖子来知会一声?怕是一时忙忘了?”

宝凝紧丢眼神示意宝格住口,自己则打圆场:“娘子,逐尘不知从哪弄回一只雀儿来,蹦蹦跳跳的,可讨喜了,奴婢这便提笼子来,您逗一逗它,解解闷。”

言尽,以帮忙为由,叫宝格走开。

一直离了院子,宝凝方把卫琳琅在曹家不如意的处境,逐一说与宝格,而后道:“也怪我,该提前和你交个底的。这次不算数,妹妹,绝不能再有下次了。”

宝格诚然懊悔适才的失言,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她泫然欲泣道:“卫娘子真是个苦命人……”

她扭脸抓住宝凝的手腕,恳切道:“姐姐,要不然咱们帮卫娘子一把吧!你看这都多少天了,侯爷该不会把她遗忘了吧……”

宝凝拍拍妹子的手背,道:“好妹子,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惜咱们人微言轻,万一办不好惹祸了,不是耍的。你若真放不下,以后就加倍用心伺候卫娘子,她心细如发,感受得到你的好意的。”

当晚,卫琳琅挑灯看书的档口,宝格送来份参鸡汤,却又不走,神情犹豫,一看便是憋着话。

她合上书,亲切笑问:“你直言,我听着。”

宝格长长吞吐了两个回合,如战场上赴死的将士,果决道:“娘子待侯爷的情意,奴婢是知晓的……奴婢恰和逐尘有几分交情,假如娘子不嫌弃,奴婢可拜托逐尘,悄悄打探打探侯爷的近况……不一定好使,但试试总比坐着等强。”

卫琳琅不觉哑然,倒不知作何回应。僵了片刻,开口:“宝格,多谢你,解我燃眉之急,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她卸下腕子上的玉镯,交给宝格——这是起先入侯府时,容恪花钱置办的。

“我没什么像样的饰品,还望你不要介意……”

话未完,宝格反手推回镯子,坚持不肯收,她大为感动,想着正事要紧,便不再执拗,平复好心情,继续道:“侯爷的腰牌,我一直苦于无机会物归原主,你有空了问问逐尘,侯爷几时得闲在家,我好亲去归还。”

那鎏金令牌,到现在还压在枕下,每每枕上枕头,总觉硌得发怵,就好似它的主人带给她的感觉——压抑的,深不见底的。

宝格爽快答应。

次日早膳后,趁宝凝不在跟前,宝格开始传递打听来的消息:“陛下染了风寒,身子不爽利,明儿不上朝,娘子要还,明儿打早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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