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东南隅,巍然矗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郡王府。
郡王府自宣宁元年始建,历经十六载春秋、斥资上百万贯、先后征调五千工匠日夜赶工,这座备受瞩目的皇子府,终于在处暑前夕竣工了。
这座远超亲王制式的府邸,规制之宏伟、装饰之奢靡,令皇宫黯然失色——这便是今上最宠爱的昭华郡王、九皇子梁缇的府邸。
“这台阶怎么这么高?走着一点儿也不舒服。”梁缇抱怨地踢了踢脚下的台阶,砖上嵌着的祥云纹路精雕细琢,每一块都价值连城。
走在旁边的梁颐登时无语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是和田玉,连母皇自己都舍不得用。”
“又不是我喜欢的。”梁缇不屑地撇了撇嘴,“累了,歇会儿。”
“得,走,去前面凉亭那儿坐坐。”
风拂面而过,携着阵阵荷香。
郡王府奢华归奢华,可才逛完花园,他便觉得腻味了。
梁缇懒洋洋地倚在湖心亭的栏杆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刚摘的莲蓬,青玉般的莲子一颗颗滚落掌心,又被他不耐烦地扔进水里,激起圈圈涟漪,惊散了正在觅食的锦鲤。
“无趣。”梁缇耷拉着眼皮,看着那些惊慌逃窜的鱼儿,心想还不如看柳沂练剑有意思。
“四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吧。”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万一让母皇知道你逃值,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不帮你。”
“急什么!再逛逛嘛。”梁颐指着远处的假山瀑布,“瞧,这山、这湖,比起太液池也不遑多让。”
感慨完,她心里冒出一股子酸水,“母皇偏心,怎么不见得给我也修一座这样的王府。”
“四姐想要只管拿去好了。”梁缇无所谓地摆摆手,“都是平素看腻了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
梁颐忍不住翻白眼:“德行!真拿了某些人又不乐意了。”
梁颐突然正经起来,“不过说真的,郡王府一落成,你的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罢。”
不过瞬间又故态复萌,她拖长了声调,“哎?小九,快跟姐说说,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嗯?说出来,我帮你掌掌眼。”
梁缇瞧她那一副八卦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憋着坏呢,他眼珠子一转,脸上换了副人畜无害的笑,“回去我就告诉四姐夫,说你带我出来赌钱,还喝花酒!”
“啧,没良心的东西。”梁颐作势要赏他一个脑瓜崩儿,“下回你再想出宫,可别求到我头上。”
梁缇扬起下巴,“哼,谁求你谁就是狗!”
梁颐唤狗儿似的,“嘬嘬嘬,来,小狗儿,我带你回家。”
梁缇脸色顿时一黑,抓起一把莲子就朝她撒去。梁颐大笑着躲开。
……
阳光透过宫墙上的琉璃瓦,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右银台门,太女梁谙及一众官员正往翰林院走去。梁谙一袭杏黄色朝服,腰间环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面容肃穆而不失威仪。
刚出拐角的梁颐与她们撞个正着,她脚步一顿,旋即在背后打了个手势,身后跟着的小黄门明显身形一僵,把头埋得更低了。
梁颐脸上迅速挂了副笑:“——二姐!”
梁谙凤目微眯,停下脚步,身后一众官员也随之止步。梁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臣妹见过太女殿下。”
太女身后的一众官员纷纷拱手:“见过靖王。”
梁谙目光在梁颐身后扫视一圈,淡淡道:“诸位先行一步,孤随后就到。”
“是。”
待众臣离去,梁谙这才出声:“出来吧。”
墙角后,一个身着宦官服饰的瘦削身影慢吞吞地挪了出来。那人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却掩不住一段雪白的颈子。
长姐如母,从小到大,梁缇最怕这个威严的二姐,她严厉起来比母皇父后更恐怖!梁缇耗子见着猫一样,乖巧得不得了:“……二姐姐。”
梁谙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一脸心虚的梁颐,又看了看装乖卖巧的梁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两个活宝,简直叫人心梗。
梁颐、梁缇熟练地列作一排,乖乖听训。
梁谙:“……”
锐利的目光扫向二人,梁谙压低了声音,呵斥道:“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儿似的,一点儿规矩也不懂。小九还未弱冠,就这么偷摸着带出宫去,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梁缇闻言立刻抬头,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无辜:“二姐,四姐只是偷偷带我去看王府,绝对没有斗鸡,也没有赌钱,更没有喝花酒!”
生怕她不信,赶忙扯了扯身上剪裁不当的袍服,“您瞧,我还穿着宦服呢,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梁颐气得瞪圆了眼睛,“梁缇!”
梁缇缩了缩脖子,往梁谙身后躲了半步,嘴上却不饶人:“明明是你说要带我见识宫外的新鲜玩意儿的嘛……我又没说错。”
“够了!”梁谙一声轻喝,两人立刻噤若寒蝉。
梁谙深吸一口气:”四妹,你身为靖王,理当为朝中表率。小九年幼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梁缇配合地点点头。
矛头瞬间又转向梁缇,“还有你,堂堂郡王,扮作宦官成何体统?若是被御史看见,明日早朝参上一本,母皇震怒,谁担得起?”
梁缇扁了扁嘴,眼眶突然就红了:“好二姐,我知道错了……小九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偷偷出宫了。”
他拽着梁谙的袖子轻轻晃了晃,低声哀求:“你别告诉母皇好不好?她最近身子不好,要是气着了,我可担待不起。”
梁谙最吃不得他这套,神色不由软了几分。梁颐见状,立刻打蛇随棍上:“是是是,小九说的对,仅此一次,绝无二例!”
看着两人互相使眼色的模样,梁谙又好气又好笑。她整了整衣袖,正色道:“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见两人眼睛一亮,她又补充道,“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姐弟俩异口同声。
“从明日起,小九每日去崇文馆听讲,两个时辰,不得迟到,更不得早退。”
梁缇脸上的笑瞬间垮下去。视线望向梁颐,后者立刻摆正了姿势。
“你,去礼部帮忙筹备秋祭大典。”梁谙凉凉道。
梁颐哀嚎一声:“不行!绝对不行!礼部那群老古板会要了我的命的!”
“上次为了份祭文,她们追着我念叨了整整三个月!不不不,你还是叫老五去吧,她最擅长这个。”
梁缇抿唇偷笑,被梁颐狠狠瞪了一眼。
梁谙挑眉,“孤身为太女,理当以身作则,绝不可徇私枉法。”她作势转身,“孤现在就去禀明母皇——”
“得!”梁颐垂头丧气,举手投降:“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梁缇眼珠一转,突然凑近梁谙:“二姐,您看,要不还是罚我抄书吧。《男则》《男戒》《男德》我各抄十遍!不!二十遍!”
他信誓旦旦地竖起两根手指,“我保证字迹工整,绝无错漏!”
“两个时辰不够?那三个时辰。”
梁缇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他可怜巴巴地望向梁颐,后者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不死心,据理力争:“二姐,我都十七了,怎么还跟昀娘一起上学嘛……这不叫人笑话。我不去!”
皇太孙梁纪昀,梁谙长女,年方十三,才思敏捷,聪颖好学,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储君。
梁谙、梁纪昀母女俩生得七分相似,不苟言笑的模样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想到要和那个一板一眼的小梁谙同席而坐,梁缇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讨饶:“我去国子监不行吗?”
梁谙面无表情:“四个时辰。”
梁缇两眼一鼓,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作势就要晕倒。
梁谙的声音幽幽响彻在耳畔,“装晕,《男则》《男戒》各抄十遍。”
梁缇:“……”
他猛地睁开眼,张了张嘴,又识相地闭上,活像只被捏住嘴的鹌鹑。梁颐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太女公务繁忙,处置完两人便离开了,徒留二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哼!都怪你!都说要早点回宫了,非要磨蹭,现在好了,咱俩都罪有应得了。”
“喔,那你怪我罢。”梁颐满不在乎地耸肩,“别忘了每日去崇文馆报道,再加十遍《男则》《男戒》哦。”
梁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头回了凤阳阁。
……
凤阳阁,伺候的仆婢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今日郡王心情又不好了。
不过谢天谢地,郡王的新消遣实力不俗,三个月了,仍长盛不衰。
寝殿内,十二扇冰裂纹琉璃窗将暑气隔绝在外。四角摆着半人高的青铜冰鉴,丝丝凉气透过镂空的蟠螭纹渗出,与殿外烈日灼人的石板地形成鲜明对比。
这般奢侈的用冰规制,连东宫都未必能及,乃是皇帝陛下特赐给幼子的恩宠。
梁缇由宫人伺候着换上月白锦袍。银丝纹龙玉带束在腰间,更显得他腰肢纤细,身姿挺拔。铜镜中映出一张如玉的面容,眉如远山,眼若桃花。
只是如玉公子沉着脸,忧郁而阴鸷的眼神生生酝酿出一分狠戾与邪性。
“柳沂人呢?”
梁缇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侍茶的福禄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
他慌忙跪在珠帘外,额头抵着微凉的地砖,战战兢兢道:“回郡王,柳统领……还跪着呢。”
自柳沂进凤阳阁当差以来,与阁内一众亲卫交手从无败绩,一枝独秀。
偏生此人是个一根筋的呆子,不晓得变通,郡王的规矩甚至因她而朝令夕改,自那以后,打败柳沂成了众侍卫心中的噩梦。
柳沂进阁的第一个月,郡王心血来潮立下规矩:谁能打败所有亲卫,谁就是凤阳阁第一人,当之无愧的亲卫统领。若表现优异,他便推荐她入禁军,当禁军统领。
本是他一时兴起的戏言,谁知不到一日,柳沂便夺得了这份殊荣。
可不巧,那日梁缇心情不好。
他不开心,底下所有人便都不好过,他随口打发了柳沂:与亲卫单打独斗,凭蛮力碾压,胜之不武,不合格。
事后回想起来,他又懊恼不已,堂堂郡王,竟失信于人,他自觉颜面无光,想为自己找补,便下令众卫使尽手段!
不论如何,一定要把她从第一人的宝座上拽下来,以此来证明她名不副实。
可这个柳沂实力着实强悍,又一个月过去了,众人使尽浑身解数仍不能打败她!
郡王每天都在琢磨各种法子折磨她,连阴谋诡计都使出来了,还打败不了她,简直丢人现眼!!
盛怒之下,他下了道荒唐的命令:凡赢不了柳沂的亲卫,每日——或雨日罚站、或烈日罚跪、或负重罚跑两个时辰。
本以为这样能激励众人,谁知适得其反。侍卫们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一来二去,便更不敌柳沂。
所以第三个月,上述刑罚成了柳沂专属。场上试炼,只要她打败了所有人,她必受刑罚。
一开始,效果的确显著,单打独斗她尚能勉强应对,可众人合围进攻,她体力不支,开始落了下风,好几次,她都险些落败。
可渐渐地,形式开始扭转,她不仅能根据每一位侍卫的弱点轻松制敌,还把每次试炼时长无尽压缩。
凤阳阁共六十护卫,二十亲卫,打败全员耗时从一开始的三个时辰压缩至两个时辰,再到一个时辰……众侍卫钦佩不已,但碍于郡王,没人敢当众表示敬意。
私下里,有不少人悄悄提点她郡王乐此不疲惩罚她的意图,而她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这模样落在众人眼中,俨然一副不卑不亢、不畏强权的巾帼形象,令人油然生敬,肃而生畏!
“跪多久了?”
梁缇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青玉案几。窗外蝉鸣刺耳,更添几分烦躁。
福禄偷眼望去,庭院正中,柳沂跪得笔直。烈日当空,她身上的玄色劲装已被汗水浸透,却仍如青松般纹丝不动。
“回郡王,已……已经两个时辰了……”
梁缇冷哼一声,广袖一甩:“让她滚进来!”
“是。”福禄连声应是,小跑着去传令。
梁缇烦躁地扯开衣领,露出半截白玉般的脖颈。他盯着窗外那个身影,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仅供参考)女尊世界权力体系:
身份 | 品级 | 食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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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 正一品 | 万户
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 | 正一品 | 万户
郡主-女 [太女诸女] | 从一品 | 五千户
郡王-男 [太女诸子] | 从一品 | 三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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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女 [亲王诸女] | 从二品 | 两千户
郡公-男 [亲王诸子] | 正二品 | 一千五百户
国公-女 [袭郡王、嗣王爵诸女] | 从一品 | 三千户
郡君-男 [郡公诸子] | 从四品 | 七百户
开国县公-女 | 从二品 | 一千五百户
开国县侯-女 | 从三品 | 千户
开国县伯-女 | 正四品上 | 七百户
开国县子-女 | 正五品上 | 五百户
开国县女-女 | 从五品上 | 三百户
县君-男 | 正五品 | 五百户
乡君-男 | 从五品 | 三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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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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