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后续)

李隆基快步走上前。

他带着七分期待三分惊喜走下台阶:“朕的姚爱卿何在?”

被派去传达旨意的官吏支支吾吾。

李隆基犹不确定,以眼神示意他,说啊,朕的姚爱卿呢?

“……姚大人,姚大人说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

“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

李隆基站在原地将这话放在嘴里咀嚼。

恐的大约不是年事已高,难当大任啊。

这是对朕失望了。

他苦笑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

百官无人说话,太极殿内静悄悄的。

最终李隆基叹息了一声,挥手退朝了。

“陛下这是不打算任用姚大人了?”

“唉,姚大人不愿意过来,恐也心里存了芥蒂。”

“可那是姚崇,谁人不知?”

“两朝为宰,曾任武后、睿宗之宰相,若此番陛下前去能将姚大人劝来,那便是三朝为宰!”

三朝作宰,辅佐三个君主,此番功绩必然是要在史书留有一笔,而姚大人,也将在史书得一席之地。

众人都知道,姚崇他在中央为宰相,亦在地方担任刺史,了解中央,熟悉地方。长期任职兵部尚书让他对军事情况也了然于胸。从中央到地方,从政治到军事,谁能有姚大人更得宰相一职。

况且在陛下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姚大人就充分显示了他的政治头脑。

直言上谏,让太平公主离开长安,让陛下的两个哥哥去外地安置,两个弟弟解除兵权。

若当时真如姚崇所设想的一般,何愁陛下握不住权。

“可陛下年老的荒唐之举,到底还是伤了姚大人的心呐。”

有人唏嘘着摇头,话的声音却极小,随着风也便散了去。

皇帝离开了太极殿,殿内的官员也三三两两散着。

但大家都记起这个两朝为宰的人物。

年岁大些的官员看着外面正升起的日头,往事在心中盘桓难以散去。

张说也是其中一员。

他算不上年岁已高,却也并不年轻。

陛下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他便鼎力支持陛下。

他与姚崇站在一处,姚崇的政治才能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此时他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

他不喜姚崇!

首席宰相只有一人,出于对自己地位的本能保护,他是不希望有才能高于他的人,与他一并坐在宰相的位置。

姚崇不来,那才是对他最有利的结果。

此时他只需坐壁上观,维持现状,便可保住自己的位置。

但此时。

张说看过了天幕,看过了刚刚挥手散朝的帝王,只余叹息。

他是不喜姚崇,可这几日,他将朝堂凝滞的气氛看的一清二楚。

无人敢言,无人纳谏,百官行事畏畏缩缩,无人敢推陈出新,无人有创新之举。

此时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正是用人之际,休养生息以发展民生才是正举。

实在需要太多有才能,能办实事的人才。

所以张说叹息。

站在公理的角度,他心如明镜,姚崇应当回来。

陛下当年为自保,姚崇被贬同州刺史。

现在陛下坐稳了位置,哪怕没有天幕那句“救时宰相”的提醒,也是时候该将姚崇调回来了。

于情于理,甚至于安抚整个朝堂之上那整片的惶惶之心,陛下也该有行动了!

他有幸曾为陛下是侍读老师。

彼时,他看着心怀鸿鹄之志的年轻太子以成熟的政治手腕,笼人心,起政变,他便知晓他不该如其余皇子般碌碌终生。

年轻的帝王也果然不负期望,天幕之中,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由李隆基一手开创的开元盛世。

此番盛景见过便令人难以忘怀。

更何况他便生于大唐,长于大唐,他的命运与大唐的命运息息相关。

他想亲眼一睹盛唐之景,一睹天幕之中所说的,九天阊阖,万国来朝之盛景!

一手开创盛世景的帝王,他不该落得个弃城逃跑,弃长安于不顾,弃黎民百姓于不顾的名声啊。

张说最终停下了脚步,理了理官袍之上的褶皱,最终转过身去。

他站得挺直,走得端正。

若帝王犹豫不决,不知决断,那么他便要将那条名路指给他看。

若满朝文武因后代“听信谗言”之评论而畏缩不前,那么他便要走在最前沿,上谏直言。

陛下当请姚大人为宰,以平众百官心中之畏惧,以开君名臣贤盛世之局面局面,有陛下此举在先,何愁没有盛世。

于是,他回去了。

本以为要多费一些口舌。

但正值壮年的帝王坐在案前,他像是知道他为何而来一般,对他道:“朕预备去骊山阅兵,张爱卿以为如何?”

张说先是拧眉沉默思索。

的确,已经许久未有阅兵演习,军纪涣散,应当整治。

陛下借此机会也可树立起在军队的绝对权威,陛下初登帝位,这有利于巩固皇权。

而涣散军纪之气氛必出昏官,借此机会,杀鸡儆猴。

军纪的确应当整顿,但放在这个时候却并不合适。

此时不宜起兵,此时应当发展国力,休养生息。

张说犹豫,正欲直言。

但突有灵光闪现。

那是骊山啊!

天子出巡,方圆三百里内的地方官员皆要前来拜见。

同州,恰巧在这方圆三百里内。

姚崇为同州刺史,正是在前去拜见的官员之列啊!

陛下之心哪里完全在阅兵之上,这是要去仿刘备三顾茅庐,亲自去请姚大人啊!

张说猛地抬头看向前面的帝王。

李隆基看张说的反应,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开口问道:“爱卿认为朕此举如何?”

张说行大礼,掷地有声:“陛下圣明!”

陛下的此番举动无论是否能请来姚崇,但至少能让朝廷上的百官安了三分的心。

很多时候,文武百官想要的不是听皇帝说了些什么,而是看皇帝做了什么。

“陛下既有决断,那臣便告退了。”

他来之前,心尚有疑虑。

这天幕出现,到底是国家之幸还是国家之难。

天幕出现,预言未来。

盛唐覆灭,奸臣当道,一心为国的能臣遭陷害惨死,心怀天下的忠言难以直达上听。

甚至于一国之首,整个大唐的心脏,在兵临城下之际抛弃了他的臣民只为苟活。

触目惊心的文字像大山一样压在众人心头之上。

于是文武百官为保命而保守不前,甚至于不再谏言。

在来之前,他甚至担心陛下看到天幕之后,心有一团疙瘩郁结于心,就此堕落。

可今日他所看到的,还是那个胸怀志向的皇太子。

如此他便放心了。

自天幕消失,李隆基与父亲在宣政殿的谈话之后,他一改看天幕之时的样子。

他无辩解,也不同人分辨。

只是执政更勤勉了,百官谏言都记在心上并择优取用了。

端看此时的李隆基,完全不会将其与天幕所言几十年之后的那个昏庸的君主联系在一起。

李隆基将朝堂的气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若这契机不自己前来,那他便亲自前去。

天幕之言不可改变?他并不这样认为。

天幕降临于此,降临在他手握权力的第一年,必然有上天的用意。

那是神迹。

尽管天幕讲的大多是他斑斑劣迹,但此时的李隆基尚且而立之年,他还年轻,他完全可以颠覆天幕所言。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野心。

于是在几日之后,李隆基踏上了前往骊山的路。

十日之后,李隆基回来了。

开元元年十二月,姚崇接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执紫微令,是为,首席宰相。

同月,姚崇提出的《十要事说》广布天下。

《十要事说》,是为十问,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

“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

“比来壬佞冒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

“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

“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浸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

“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

“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

“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

“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

“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

这每一句,都得到了唐玄宗肯定的回答。

这种肯定不是单单一句“可”简略带过。

唐玄宗以此十要为开元初期执政范本,以此号文武百官对自己进行监督。

满朝哗然。

结束酷吏,整治吏治,防止专权。

施行仁义之政,杜绝劳民伤财,恢复国力,修生养息。

《十要事说》一出,一改满朝萎靡之风气。

朝气蓬勃,锐意进取,是为开元盛世之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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