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那声音含笑,尾调却和莺昭懿往常听到的不甚相同,怪的像是含着颗酸梅,并不清晰。

她心跳蓦然慢了一拍,不禁抬手抚了抚胸口,是谢长楼的声音。

苍栩一惊,单手扶着面具跪下:“属下……”

谢长楼的脸庞逆光,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渡上一层细金,他唇角带笑。

“昨夜睡得好吗?”

他很贴心地问道。

苍栩像尊雕塑一样,一动未动。

谢长楼蹙眉,很快便舒展开来,好整以暇地等待莺昭懿回答。

他总觉得心里痒痒的,这是为何?

“蜡烛点多了,太亮。”莺昭懿点评道。

“亮堂起来不好吗?”谢长楼掌心盛着日光,“你若不喜欢,今晚便不点了。”

他的视线一直在莺昭懿和苍栩间轮转。

谢长楼靠近苍栩:“不过昨夜,守夜的人似乎不是你。”

“的确不是属下。”苍栩跪得笔直。

谢长楼揉揉眉心,他原本很好的心情荡然无存,看到莺昭懿的笑脸心底突然翻涌而上一股烦躁,让他……

又想杀人了。

要不还是将这个暗卫杀了罢。

但他为何要将自己的助力杀死?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莺昭懿的笑脸?

还是他变得,有些在意她了?

因为昨夜那些可笑的归属感,绝不可以。

谢长楼又开始烦躁,他道:“去领罚罢。”

他不会杀死这个暗卫,就像是老鼠不会承认偷过东西,狐狸不会承认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样。

谢长楼又挂上了温润的假面,连一点情绪都瞧不出来了。

“是。”

苍栩离开,他知道要等待他的刑罚,几乎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唯一担心的是明日无法带莺昭懿进入千机阁了。

只能托人去办。

谢长楼目送他远去,周身染上寒凉,他不带一丝情绪道:“嫡小姐。”

莺昭懿恍然未觉谢长楼又唤起了她“嫡小姐”,应了一声。

接下来,谢长楼便安静了下来,沉黑的眼瞳泛起金色的光晕,仿佛宁静祥和的一尊玉面菩萨。

莺昭懿很迟钝,她此刻也觉察出谢长楼的几分疏远。

谢长楼忽然道,“你知道吗,动物只有安分守己,才能讨人欢喜。”

“也能多活一段时日。”

谢长楼直接将暗地里那些阴暗摊开到明面上来说了,纵使他带着笑,看起来慈悲和善,但给人的感觉依旧阴寒入骨。

莺昭懿心里蓦地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气,但她不想吵架,也懒得浪费口舌。

他们两人三观本就不同,她也不能指望书中的反派懂得真善美。

她垂下头,缓缓道:“谢郎君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走出几步后——

“等等。”谢长楼叫住她,“有一物甚是有趣。”

他慢慢走近莺昭懿,隔空用丝线牵起她的手,作托举状,漫不经心将一只玻璃皿放入她的掌心。

里面一只圆滚滚,黑不溜秋的大肥虫子正在缓慢蠕动。

深入骨髓的寒意渗入皮肤,她疯狂想抖手,但指关节都被丝线缠绕拉紧,分毫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虫子在玻璃皿里面爬动。

这是什么东西??!!

虫子!

“啊啊啊!”莺昭懿失态地叫出来,“把它拿走!”

她吓得眼里满是水泽,朦朦胧胧地看不清谢长楼的神色,唯有丝丝缕缕银光被模糊。

手腕的桎梏越发绷紧。

莺昭懿很少见过虫子,她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有一次夏夜,外边下了雨,病房里闷腾腾的。

她把窗户打开透气,第二天一早枕头边上落了一个背部泛着金绿色光芒的甲壳虫。

简直是一生的噩梦!

“嫡小姐应当记得它。”谢长楼慢悠悠道,“我喂它食物的时候,就是嫡小姐玩心大发,将它吃的东西变成了一只袜子。”

“它可是很喜欢嫡小姐。”

莺昭懿神色恐惧地看着他。

“我身边处处都是这种虫子,嫡小姐可要当心了。”谢长楼意有所指,“这只便送给你罢。”

“当心摔死。”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砰——”

一声清脆震响,玻璃皿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在阳光的折射下光怪陆离。

ˉ

谢长楼回到卧房,里面烛火尚未熄灭,他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烛火,渐渐化成一个黑点,随着闭眼而散。

他今日心情本该很好。

崇明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劈头盖脸指责了莺永和侯府设宴却惹出如此大的事端。

莺永和又碍于把柄被他所挟制,无法道出真相。

“你身为皇国亲戚,实在让朕失望,这如何让百姓信服他们生活的是太平盛世?”崇明帝气极一拍龙椅。

侯府此事一出必然有损皇家威严。

崇明帝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勤勉于政,自然也希望世家安分守己,不给人授之以柄。

更何况莺永和是他身边近臣,还牵涉到前朝之事,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崇明帝看似气得火冒三丈,实则心里已经打好算盘。

莺永和颤颤巍巍地跪着:“皇上息怒,给微臣些时日,微臣定会查明真相!”

“不必了,朕自会派人查探。”崇明帝一口回绝。

莺永和无暇多顾,他知道崇明帝早就想为侯府这颗大树除除草了。

若是被察觉到赈灾钱款的去向不对劲,定是会不带犹豫地连根拔起。

毕竟崇明帝亲自查探就是疑心他赈灾钱款的去向。

“微臣……”

莺永和话没说完,便被崇明帝打断——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闻言,他猛地攥紧手心,必须尽快让莺昭懿拿回侯府贪污受贿的证据,就可以没有顾忌,将谢长楼的罪名坐实。

否则真的等到崇明帝亲自来查的那一刻,便是全都完了。

他暗暗咬牙下决心,谢长楼是留不得了。

他原本以为是养了只替侯府看门的犬,没想到那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没捞到好处反而被反咬一口。

“现下令朕头疼的是北疆军队。”崇明帝叹了口气,“北疆军队常年驻扎边疆,难以彻底管理,又混入了苗疆一族……”

“朕是怕到时候匈奴来犯,苗疆一族早与匈奴沆瀣一气,朝不保夕。”

“苗疆一族善蛊,只要他们伺机对军队动手,利用蛊虫之便控制他们,北疆便不攻自破,匈奴亦会长驱直入,长安顷刻沦陷。”

朝堂下传来窃窃私语,不少大臣脸色骤变,他们同样听闻了这个消息。

“朕要派遣一人前去驻军,此行任务艰巨,爱卿们可有人选?”崇明帝环视一周。

无人敢言。

这差事——

主动请缨,便是有了伺机掌握兵权之嫌。

被动选择,便相当于流放,不待个三年五载怕是很难回京。

自然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崇明帝挥挥手,“退朝吧。”

谢长楼挂上假面,与崇明帝对视一眼,俯身退下。

下了早朝,莺永和腿都是软的,他险些跪倒在殿阶上,忽然,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

“侯爷。”

谢长楼施施然松开手。

对上莺永和惊惧之余很快转为讪笑的脸庞,他微微一顿。

下一秒,谢长楼径直伸手捻住烛芯,火苗跳跃两下熄灭,他白皙的指尖泛起一抹嫣红。

思绪被拉回,他又有些不高兴。

他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甚至一石二鸟,让皇上对侯府产生怀疑。

虽说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把柄被捏在莺永和手里。

不过无妨,他会让莺永和永远无法开口,让这个秘密随着死亡被埋葬。

谢长楼是前朝遗孤,又兼任内阁首辅,权力不及只手遮天,却也仅次于崇明帝之下。

崇明帝准许侯府与他联姻,正是因为侯府和他都没有兵权,两个世家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顺带可以挟制他。

崇明帝忌惮他,却又舍不得杀死他,只能使用手段将他困于牢笼,为人所用。

谢长楼想来可笑,人类如何能困住一头一心便想着嗜血杀人的猛兽,终有一日会被反咬一口,至死不休。

ˉ

今夜谢长楼依旧没有回来。

莺昭懿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手上那只蛊虫的身影,半梦半醒间好像蛊虫顺着耳朵爬进了脑子,一动一动地啃着理智。

她差一点点就要尖叫出来了,那只蛊虫忽然口吐人言:“嫡小姐……”

慢慢的,它肥大圆腻的脑袋粘上了一张脸,眉弓优越,却被原本蛊虫的肌肤顶得略微奇怪。

眉下是眼底深邃的黑色,似乎翻涌着奇怪的情绪。

“我可是很喜欢嫡小姐的。”

蛊虫发出尖锐的声音。

莺昭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鼻翼还在颤动,一下一下顺着气息。

太可怕了,她梦见了谢长楼。

他的脸竟与蛊虫的身躯毫无违和感,诡异的非人美感充斥着她的脑海。

心脏病要犯的感觉被压下去,莺昭懿转头看向旁边,没有人。

此时已经晨光微曦,到了和苍栩约定的时间。

【莺昭懿深吸一口气,她并非不害怕,但为了娘亲和自己的性命,便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一遭的。】

【(请保证剧情发展)】

躲不掉了。

莺昭懿轻手轻脚爬起来,吹灭了枕边烛火,将被子叠成豆腐小块,赤着足挨着地板。

“夫人,您要去哪?”

出乎意料的,房檐上出现一个人,转眼间便出现在莺昭懿面前。

“肚子不舒服。”她装着揉了揉。

暗卫面具一低:“夫人,属下失礼。”

她踏上绣鞋,摇头道:“没关系,你也休息休息吧,不用一直跟着我。”

“可……”

他有些犹豫。

莺昭懿再添一把火:“我很快就回来了,而且你怎么跟我去解决肚子的问题?”

暗卫转念一想,放下心来:“是。”

“对嘛。”

就这样,她在侍卫的目送下出了卧房,来到院中。

清晨露水在枝丫上摇曳,片片可现,她抓住一片绿叶,还没来得及用劲,那叶片便随风而落。

细细一看,枝丫的截断处并不是自然脱落,反而细细密密伸出乳白色的汁液,断口整齐。

她脑子一根线断掉,心脏骤停——险些以为是谢长楼在身侧,发现了她进入千机阁的计划。

“我们只有一个时辰。”

出现在眼前的是苍栩,他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连皮下青紫色的血管都条条分明。

空气中浮着甜腻腻的气息。

莺昭懿觉得很熟悉。

总像是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苍栩收了剑,捂住唇轻咳两声,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

她这会却该死的想起,跟在谢长楼身边这么久,这股甜腻的味道正是鲜血的味道。

谢长楼身上总有淡淡的苏合香气息,恰好中和了诡异的腥甜,但久了还是能闻出一些。

“你受伤了?”莺昭懿反应过来。

“无妨。”

苍栩背部密密麻麻的血痕被黑衣掩盖,他劈开缠绕的藤蔓,让她从里面钻过。

半月楼是正经酒楼,却也有私下做秦楼楚馆的生意,千机阁置于其中,既隐蔽又安全。

寂寥无人的大路尽头是高耸的酒楼。

伴随着日光逐渐泛金,雕檐映日,半月楼莫名染上森然,盏盏灯火通明,仿佛黎明前的安息。

欢声笑闹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莺昭懿顿时有些恍惚。

在半月楼前边的巷口,几只野猫蹲着梳理毛发,觉察到人的前来,一哄而散。

苍栩在这停了下来。

“郎君,您来了。”

巷子里走出一个男戏子,面上涂着厚厚一层粉,眼眶压得红红的,唇线清晰上挑,柔弱无骨地弯下腰身。

“我不便过去,便让他领你进入,侯府贪污受贿的证据是个账本,里面都是收支记录。”苍栩叮嘱,“一个时辰后必须离开,无论是否找到。”

莺昭懿捏紧怀里接应人的画像:“好。”

“随奴家来吧。”

休息结束!!

今晚或者明早有五千字大肥章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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