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形, 于心然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双膝一曲跪下,从她这儿到龙塌边还隔着道挽起的轻薄帘帐,
要怎么开口?说糕点里有毒?说毒可能是侯夫人下的?侯夫人是她的嫡母, 在宫里头下毒害人, 此事若真交由大理寺或者宗人府彻查, 那牵连的是于家上下数百口人命......
“朕要就寝了。jiuzuowen”皇帝放下手中书卷, 衾被只盖到腰际, 一手撑着头看过来。
“臣妾、”于心然眼睛看着光滑石砖地面, 心思左右摇摆, 举棋不定, “臣妾想随皇上去幽州......”
寝宫她是万万不敢再住下去了, 那毒药无色无味,食之即死。即使皇帝派人调查,线索少之又少, 现下保住小命才要紧,跟着皇帝去幽州更安全!
“贵妃不必勉强。”皇帝冷漠的声音传来,“朕知道贵妃的难处。”
原先她为了能留在宫里,什么胡话都说尽了才使得皇帝勉强同意。此刻反悔,真真打自己的脸,可若不去, 难道真要留下来日日提心吊胆吗?!
“臣妾不勉强, 臣妾想通了!身为贵妃又怎么好不在皇上身边伺候。”
“朕不想为难贵妃, 那几本史书抄完了吗?”
“并、并未抄完。”她早就将抄书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当日命你抄完才能去幽州, 若此时反悔,朕威信何存?”
“......”皇帝用她的话堵她。
他怎么这样啊,明明之前还牵着她的手要她跟着去。这桩事是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内室之中静谧无声, 只紫檀木矮几上的鹤颈铜油灯上的火苗偶尔晃动了下。
她掌心贴在地上的砖面上,冰凉彻骨,五脏六腑俱纠结到了一处,权衡再三依旧不敢将毒药之事和盘托出。
“臣妾不敢打扰皇上安寝,臣妾告退。”
不知那宫墙上的狗洞堵住了吗?若没堵住自己等他离了宫就走,总好过困在宫中被毒死好。
正要起身退下,忽听得帐中幽幽传出一句,“贵妃近榻来。”
怕是又要捉弄她。她不敢怠慢,走到塌边跪坐下,“皇上有何吩咐?”
“夜寒衾凉,贵妃给朕暖暖再走。”
不但不能跟着去幽州,现下还要给这个昏君暖被窝?!她顶着寒风从芙蓉轩赶到灵兮殿,身子早就冻得跟冰似的,怕是不能叫他满意。
皇帝给她在塌上腾了块地方,侧卧着等她,神情悠然自得。而她呢,心事重重,面对着未知的死亡恐惧,还被他如此戏弄。
无奈只能褪下外袍鞋袜爬上榻,被褥之中确实不暖,可他为何不直接让人点暖炉呢?
冷加上冷,只能更冷,她也暖不了被窝。从前与皇帝同塌,都是她睡在里头,皇帝睡在外侧。今日第一次颠倒。
未过多久,皇帝侧卧着闭起双眸似已入睡,她起身要走。
一双手腕忽得被扣住了,皇帝只一手便完全擒住将她往他衣襟中带。
他不会还要......
于心然自己性命堪忧,哪里还有心情伺候他这个!“臣妾不该夜闯皇上寝宫,这就走。”
“朕不碰你,只叫贵妃给朕捂捂。”皇帝言语上客套着,被下的力道丝毫不减,强势至极,“贵妃也不愿意?”
抢夺间,她凉如冰的手掌被迫贴上了君王寝衣之下的腹。
滚烫、坚实、轮廓分明。
自己这是在给他解暑而非驱寒.......于心然心中扬起几分异样之感,是他非要自己捂的,冻着了吧?
掌心渐渐温热,她又怕皇帝生出那种心思,察觉到他的手松了些,立即缩回去自己双手,“求皇上带臣妾去幽州。”
“不去幽州的是你,要去幽州的还是你,贵妃可真是一天一个主意。朕不知你到底在想什么。”皇帝道。
“臣妾......”毒药那么大的一桩事堵在心里,于心然到了这会儿却不敢说,在宫中下毒谋害,若查出来定会牵连全家,那父亲和妹妹......
“别出声了。”皇帝闭着双眸,声音透着困意。殿外寒风呼啸。
她的一双手又被他压在腹上,也不敢动。两人贴在一道,加上衾被,渐渐地塌上就暖和起来。
她转头看向案上的油灯,火苗闪烁,未过多久困意也席卷而来,窝在龙榻上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了大约一个时辰,头上一阵疼痛弄得她骤然惊醒。一只手很快从她头上移开了。
于心然转而看向始作俑者,他正睁着双眸,毫无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
“皇上扯臣妾的发簪做什么?”她都快哭了,坐起身抚上被扯痛的那块头发。
用以绾发的点翠孔雀金簪松松地垂落在一边,金孔雀精致繁复,上头缠了一缕她的发,皇帝方才肯定扯她发簪了,连带着扯动了这缕头发。
“朕梦魇了。”皇帝捏了捏眉心。
梦中扯她头发?那皇帝是有多厌恶她。
额头抵着手腕,等着疼痛散去。不带她去幽州也就算了,何必还要欺负人!于心然忿忿不平地下了榻去找剪子,发丝缠成这样,只能绞了。
此时一双手按住了她的发簪,“别动,朕帮你拆。”
她在心里责怪他千遍万遍,也没忍住,控诉道,“皇上总欺负臣妾。”
皇帝专注于她头上那团打结里的发丝,面对这样的质问并不反驳,默认了。
她入睡时忘记卸发簪,外加这支簪子制造做得实在华美精巧,弯弯绕绕地真不好解,一不小心又被扯痛了。
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忍着。
“你别乱动。”
废了好大工夫,皇帝才卸下簪子,塞到于心然手中后又独自回到塌上。于心然揉着头上被扯通的地方,去墙边的罗汉塌边坐下,将簪子拍到矮几上。心境抑郁,再难入眠,皇帝这算什么啊。
***
待到天蒙蒙亮时,于心然辗转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榻上,什么时辰了?他们今日不是要早些启程,好赶在日落前到达今夜要宿的离宫吗?
“皇上,已过了寅时。”
殿门外传来大太监的声音。身边的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眸,正好四目相对。反正是临行前最后一次,于心然掀开锦被,“臣妾伺候皇上梳洗。”
“朕不要梳洗。”
说这话的语气怎么听着有些任性。
“朕要贵妃。”皇帝长臂圈了她的腰,又将她带回塌上索吻。
不带着她去幽州还妄想这个?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现下这情形,于心然当然不依。膝盖抵住了皇帝的腹,“皇上没听大太监说吗?已过了寅时。”
“别说寅时,就是到了晌午又如何?”被吵醒的男人一身的火气,探入衣裳下摆,将她准备说的话全堵在嘴里。
罗裳轻解,在这种事上他素来贪婪强势,于心然纵然心中不肯,也不得不从。
“皇上,淑妃娘娘到了。”屋外又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这一句令于心然骤然清醒,若叫谢清撞见,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双手抵住坚实胸膛,“淑妃在殿外!”
“她在殿内也无用。”
皇帝喉中发出压抑的喘息,疯狂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贵妃深夜来灵兮殿,难道不知会发生何事?”
她满心装着毒药之事,全然忘了皇帝有多好色!
“贵妃伺候朕一回,朕就带你去幽州。”皇帝的本性显露无疑。
能去幽州她当然要去,幸而没皇帝的命令谢清不能进灵兮殿,于心然也不要颜面了,缩回抵着他胸膛的双臂,“求皇上快些。”
殿外动静不小,像是有人要推门进来。于心然慌忙要躲,皇帝从她颈窝间抬头,对着殿门方向命令,“退下、”才说完他的手绕到她背后,扯开束紧的结。
可惜了他这一副勾魂夺魄的好皮囊!看着清心寡欲,这皮下的色徒之魂完全玷污了他的容貌。于心然了解皇帝,他故意挑了这种时候为难她,要叫她觉得羞耻,好满足他自己那阴暗龌龊的心。
“贵妃专心些,否则吃苦头的还是贵妃自己。”手掌流连于纤腰,一手捏了捏住她的下颌,强迫于心然正视他。
在被毒死与受辱之间,于心然选择保命,可此刻真笑不出来,做不出从前媚上的姿态,只能尽量放松,让自己一会儿稍微好受些。
皇帝并非可以轻易糊弄的人,自个儿沉迷还不算,一心要将她往漩涡里带,“贵妃之前不是跟朕犟着么?怎么临行前反而来求朕了?”
二人亲密无间,他却在她耳边问着这样的话,弄得她冷热交织,这种至亲至疏的滋味令人抓心挠肺的。
在这个男人心里,爱与欲原来真的可以分得如此清晰明了。
于心然还是紧张,任凭皇帝做足了功夫,她依旧痛苦地蹙眉,双手精心养护的指甲几乎掐进他坚实手臂。
殿外有人,她偏偏还不能出声,只能咬住唇忍着。
“皇后娘娘。”门口大太监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皇后来了?!她怎么也来的那么早?于心然吓得一颤,只听见上方的抽气声。她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挣扎着要躲,若叫皇后撞见,她被毒死之前就已经被华琳琅撕个粉碎!
“怕什么?”正在兴头上的人猩红了双眸,什么理智?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专注着听殿外的动静,浑身紧绷着,最怕听到推门声,“皇上饶了臣妾吧。”这种场合,真跟有人用刀抵着她的喉咙一般步步惊心。
“贵妃撩拨了人,又要将朕晾着。今日朕得不到贵妃,别说是贵妃去不了幽州,阖宫上下谁都别想去!”皇帝也真真被逼急了,胸膛一片赤红,懒得再装出副温和模样,直接对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说了狠话。
她脸上神情可怜,听了这话也知道皇帝不可妥协,只能缩回抵着他攻势的手。殿外的动静又实在不能叫她不在意。
皇帝知道于心然这模样,若再凶她会适得其反,只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待她没这么紧张了才又行正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天已然全亮。皇帝终于松开了她的腰肢,于心然精疲力竭地陷在被褥当中,怔怔地没回过神来,“臣妾可以去幽州了么?”声音微弱到只能在幔帐之中听见。
她心里悔恨至极,皇帝当时要她去她非不去,如今要遭这种罪!真是不把她当人看待。
“贵妃这么好,朕舍不得你离了身边。”皇帝心火顺了些,轻轻啄吻在她耳边颈边,终于应允。
得了恩典她便轻推皇帝的腹要他离开。
“贵妃不是说要给为朕孕育龙嗣么?”皇帝不退反进。
这种事说过就忘了,此一时彼一时,那天夜里风大她被吹昏了头才说这种胡话,现下她连想都不敢这么想。
“已经是卯时了皇上,皇后与淑妃正侯在偏殿。”殿外大太监提醒道,他并不知于心然在龙塌上,只当皇帝还睡着。
大太监真真是她的救命恩人!皇帝听了这声终于放开了她,顺势靠到床尾的木栏上,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脸上阴郁,并不满足,视线流连在她身上,“贵妃还有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她茫然地起身看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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