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秋狩的日子。

隆庆帝带着得脸的妃嫔和儿女，后面跟着文武百官和一众侍卫奴婢，大队伍缓慢地向目的地行进。

萧思鸾的车驾在很前面，离隆庆帝很近，中间也就隔了皇后和她母妃，就连几个年长皇子都骑着马在她后面坠着，旁边跟着他们的车驾。

看了这排列的位置，众人对明珠公主受宠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父皇当真是宠爱三妹妹。”大皇子笑得温文尔雅，叫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哼。”二皇子略带嘲讽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对谁。

三皇子则憨憨笑了两声，没有接话，倒是老五萧明翰不服气地提高了声音：“这丫头惯会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当着父皇的面便百般讨好，当着我们的面便目中无人，轻狂得狠，偏偏父皇还就吃她这套！”

大皇子闻言笑得一脸温和：“五弟慎言，三妹妹只是性格纯真了些，并无不好的心思，这点父皇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这样疼爱三妹妹。”

“更何况长幼有序，明珠毕竟比你年长，小五不可言语上轻慢，今儿就咱们几个兄弟在这也就罢了，日后可别再这样了。”

大皇子早已成年，而萧明翰才十二岁，只比萧思鸾小几个月，当然即便是小一天那也是小，因此他名义上就必须喊声皇姐。

因着称呼的事两人没少暗中较劲，从小闹到大，再加上两人性格都是不能容人的，于是积怨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萧明翰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就她还纯真？”四个皇子都在，他也不敢说得太露骨。

另一边的萧思鸾正坐在马车里休息着，这车是她的专用，车轮周围都被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上面也不觉得颠簸。

眼看着日头已经上来了，离围场的路还远，萧思鸾偷偷掀开车帘看了看车旁跟着走的叶铭，然后又轻轻放下。

“寻烟，我有些无聊。”萧思鸾闭目养神，突然开口道。

一旁的寻烟觑着她紧闭的眼，又瞄了眼车帘，试探问道：“公主可想听话本？也可解解乏闷。”

萧思鸾的睫羽微微颤了颤：“也好。”

寻烟又道：“只是奴婢还要为公主收拾物件，恐怕抽不出身，不如另叫识字的人来为公主读书。”

这次睫毛没有颤，只是从鼻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寻烟轻手轻脚地出了马车，对着旁边随行的叶铭道：“公主闷得慌，我又没空，正好你认得字，就上来给公主读读书解闷吧。”

一旁的叶铭面无表情，只是答了声“是”。

马车微微一沉，接着便有个人进了车厢，看着假寐的女子，轻轻唤了声：“公主。”

然后拿起案几上的话本一板一眼地念了起来。

“停，”萧思鸾闭着眼睛，“念第十页第五行。”

叶铭拿书的手一顿，随即听话地翻到那一页，入目的那一行叫他捏紧了书页，指腹微微泛白，半晌开不了口。

“怎么没声音了？”假寐的女子声音懒洋洋的，似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何沉默。

叶铭瞄了眼她精致的小脸，又看了眼书里内容，心一横，机械地读了起来:“李公子轻巧甩开折扇，对着这小姐行了个礼，笑道：‘小生对小姐一见钟情，愿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小姐为妻，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好。”女子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叶铭心尖微颤，抬眼望去，就见萧思鸾已经睁开了眼正注视着他，细看之下仿佛还能看出里面掩藏的认真与郑重。

叶铭侧过头，不再直视那双眼眸，他甚至不敢开口问那声‘好’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一霎那，他仿佛置身其中，听到了那小姐的答复。

眼眸的主人又道：“其他都好，只是不够有感情。”

叶铭垂下眼眸，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是我不该，扰了公主的兴致。”

萧思鸾不回答他，反而问道：“你猜这话本中的男女最后结局如何？”

对面的少年用他一如既往的死板语气答道：“想来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却听女子轻嗤了一声：“两人确实好过一些时日，只是等新鲜感过去了，那男子又喜爱上了其他颜色姣好的女子，将这妻子冷落家中，不闻不问。”

“可见无论当初说得多么动听，最后都是哄人的假话罢了。”

叶铭看着她认真道：“这世间薄情男子虽多，却也并非没有钟情专一、挚爱妻子的男子。”

萧思鸾轻轻一笑，意有所指问道：“那你说我有可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吗？”

闻言，叶铭的手不由自主地蜷了蜷，胸腔突然剧烈起伏了一下，那股子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东西都快涌到嗓子眼了，又被他生生按了下去。

无视心中疯狂的呐喊，艰涩地开了口：“公主定能找到良人。”

萧思鸾讥诮一笑，眼底带了几分凉薄，什么良人，若她什么都不做，又会像前世那般被许给姓林的伪君子。

“与其让父皇把我指给不认得也不清楚底细的人，我宁可一个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许是看不得她这笑，又或许是被她这话震住了心神，叶铭脱口而出：“公主…”话刚说出口，又咽了下去。

见小姑娘正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叶铭心里酸楚不已，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饱含深意又沉重无比的承诺：“若叶铭有幸，愿一生陪伴公主左右，只要...公主不弃......”

萧思鸾却愣在了那里，叶铭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一时心绪纷杂，什么滋味都有，萧思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又有些庆幸，脸上似哭似笑，又立马掩饰干净。

深吸一口气，萧思鸾突然笑道：“好了，那只是个话本，弄得倒像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似的，秋狩是个好日子，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叶铭也重新变回了那个没有喜怒的表情：“是。”

马车内又陷入了沉寂，听到里面没有了声音，寻烟才弯腰走了进来。

叶铭突然开口：“我先出去了。”

说完不等两人挽留，便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正巧被萧明翰看进了眼里，冷哼道：“一个奴才，倒比主子的面子还大。”

听了他的话，几个皇子侧眼看了过去，大皇子温柔地笑了笑：“早就听说三妹妹最近对一个小公公格外青眼有加，可是这位？”

萧明翰不服气地哼了哼：“什么小公公，就是一个狗奴才，亏得萧思鸾像个宝一样对待，真是丢脸！”

其余几人默默将这话听在耳中，却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