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莫侯成典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足够说明他与莫侯渊的夺位之仇。

施停月对莫侯国的历史并不熟悉,这些残害亲人手足的计俩通常也不会记录在正史中,其中蜿蜒曲折种种,恐怕也只有当事者才心知肚明。

只是现在莫侯成典的处境确实令人唏嘘。

她突然天真地问:“若我杀了莫侯渊,是不是你就能当王上?”

莫侯成典漫不经心:“等你杀了他再说吧。”

她侧过身,面向着里墙,心里暗叹这人有几分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却明明担着千斤重的担子。他这辈子如果不能取代莫侯渊,那几乎没有任何盼头。而且更怪的是,他救了素不相识的她,却对她的身份并不过问,仿佛对她的到来习以为常。

可惜他生在这样的权利旋涡,并不能真正做到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王宫的夜不宁静,院墙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一夜都未消停过。很显然他们还在追查刺客,只是再没有人敢踏足莫侯成典的院子。

她迷迷糊糊地入睡,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就这样反复无数次。

直到清晨一缕阳光穿透窗缝,照着她的眼眸,才将她彻底唤醒。

尝试着活动筋骨,“嘶”,仍旧有痛感传来,只是比起昨晚已经好了许多,不愧是莫侯成典夸赞的金疮药,确实有些效果。可惜这药对内伤无用,五脏六腑还是像要破裂开一样,莫侯渊的武功当真不容小觑。

她缓慢挪下床铺,才发现莫侯成典并不在屋内。

这时候她能更仔细地观察他的住所,屋顶结着好几处的蛛网,灰尘落在柜面上厚厚一层,铺在她身下的几件旧衣服也被洗得发白,甚至打了好几块补丁。两床散发出霉味的被褥确实脏的不成样子,她简直没眼看。

莫侯成典好歹也是曾经的皇亲国戚,竟然能忍辱负重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不禁生出几分佩服。

她抬脚踏出屋门,却见莫侯成典正端着两碗清粥向她走来,在日光中看他,比夜晚清晰许多,略微偏黑的肤色,以及鬓边生出的几根白发,使他看起来不似一般年轻人那般朝气。有些凌乱的胡须贴在脸颊上,想是许久没有打理过。再看他身上的衣衫,沾了厚厚一层污垢,瞧不出本来的颜色。任谁看了眼前之人,都不会联想到他会是当今王上的亲侄子。

忽然出现在屋外的施停月倒让莫侯成典眼前一亮,虽然还是一身黑色夜行衣,不过她脸上涂抹的易容膏脂经过一夜,已经淡了许多,露出白瓷般的肌肤,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虽难掩疲倦,却依旧透着纯净。那是完全不同于莫侯女子的容颜和身形,当然还有胆色。

莫侯成典脚步停了一瞬,随即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逗趣道:“早知道姑娘这般绝色,我也该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不能叫你看笑话。”

他将一碗浓稠些的米粥递给施停月,碗面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在如此寒冷的早晨十分暖人心。她接过粥,道了谢,肚子饿了许久,能大难不死还有一碗清粥裹腹,对她来说已是人间幸事。“何必取笑,论身份你才是真正尊贵之人。”

二人端着粥碗就在廊下坐着,落魄却也有些别致。

“对了,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刺杀莫侯渊?”莫侯成典吸溜了两口粥水,这才正经地打听起她的来历。

“我叫施停月,大靖人士。”

听到“大靖”二字,莫侯成典怔了一下,近十年来,鲜少有大靖人敢进入莫侯境内,她的胆子确实不小。不过她姓施,倒让他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你认识施攸吗?”

她眼眸低垂,晶亮的目光收回大半,喷香的米粥突然也不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失落之感:“他是我爹。”

莫侯成典更加诧异,他猜测过她的身份,却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是施攸和杜若的女儿。他们施家和莫侯渊的仇恨隔了十年,没想到还会有后人来寻仇。

他口中含着的粥来不及品尝,就被囫囵吞了下去:“怪不得你敢独身前来……莫侯渊是否知道你的身世?”

她摇摇头,她只是一名普通刺客,没有自报家门。

“那就好,那就好,以他对你爹娘的残忍手段,一旦知道你的身份,哪怕将王都翻个底朝天,也会将你找出来。”莫侯成典自认为对那个人还是很了解的,暴戾成性,杀伐嗜血。

“你会不会出卖我?”

“哎,我好歹救过你一命,你就这么看我莫侯成典?再说,当年我对你爹娘之事也有所耳闻,心中一直敬佩他们铁骨铮铮,要不是自身难保,或许我也能对他们施以援手,只可惜……造化弄人。”

施停月相信他所说,毕竟莫侯渊并非得到所有民心。“多谢你有这份心。只是两国交战,大靖对你来说应当是敌方才对,怎么你会愿意帮我爹娘?”

“我和我父王一样,厌恶战争。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对莫侯子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可以说,我们对大靖本就没有敌意。”

“你父王?”

“是,我是莫侯先帝之子,是莫侯国正统继承人。可是我的叔父莫侯渊趁我年幼,将我架为傀儡,最后取而代之,名不正言不顺坐上王位。他爱好杀戮,视大靖为眼中钉,与我父王的遗愿背道而驰,朝中许多旧臣都不喜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施停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如此恨他。我要是你,定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说归说,她也明白杀莫侯渊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她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莫侯渊抢了你的王位,为何不直接将你杀了永绝后患,还留着你做什么?”

“他不敢杀我。”莫侯成典对于这一点很是自信,“我舅父在莫侯边境手握重兵,莫侯渊投鼠忌器,他明白一旦我死了,我舅父势必会反,到时候投靠大靖都未可知,他不会冒险。”

朝廷权谋、用兵策略之类她都不懂,她只要知道莫侯成典一时半会死不了就好,毕竟这个人还算纯良,对天下、对百姓也有担当,比莫侯渊强上不少。

她碗里的粥吃完了,憋不住打了个饱嗝,虽不及山珍海味回味无穷,然而对现在的她来说却也算得上救命稻草。她看着空空的碗底,露出浅浅的笑意:“多谢你一粥之恩,要不是遇见你,此刻我早已身首异处了。”

“你都说了多少个‘谢’字了,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救了你,算不得什么大恩。”莫侯成典又问,“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杀了莫侯渊,越快越好。”她不带任何犹豫,只希望尽快了结仇敌性命。

莫侯成典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此事要想办成无异于登天,更何况施停月伤得不轻,光是养好伤都尚且需要一段时日。只恨自己没有武功,无法助她一臂之力。

*

一晃便是十日后,莫侯渊为沅妃定在这天入葬。

施停月最近在宫中隐秘行走,早已打听到沅妃棺椁要绕皇城一周后再葬入皇陵,为的是让世人知道沅妃贤德庄惠,且与王上伉俪情深。更重要的是,沅妃是为了救王上而死,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莫侯所有人效仿。

为王而生,为王而死。莫侯成典听到这番鼓吹后只剩讥诮:“一国落入这样的人手中,怕是没有什么指望。”

施停月对这些可不在乎,她心里筹谋的是莫侯渊定会在葬礼出现,她正好趁乱将其暗杀。除此之外,她很难再次突破王宫的重重守卫,靠近莫侯渊。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她虽未痊愈,但武力基本恢复了八成,于是她选择赌一赌,堵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

葬礼这天,她无视莫侯成典的郁郁寡欢,一大早起来就忙着擦拭自己的软剑,很快,它就要见血。

莫侯成典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真的决定要出手?”

“事不宜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回答得果决,不带一丝犹疑,言语间换上了一套宫女的衣服,方便混入葬礼队伍。

莫侯成典拦不住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我虽不能同你并肩作战,却也能助你一二。”

她将剑藏在腰间,回眸疑惑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你只管去,一个时辰后你就知道了。”

施停月为报家仇而来,本就不想拖累任何人,她不希望莫侯成典插手,他只要待在这破院中就足够安全。

此一去不知生死,她潇洒地道别:“望君珍重,后会无期。”

灵捷的身手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莫侯成典不理会她的告别,他等着她的佳音。

死后风光,一场奢靡葬礼堪比一国皇后,可见莫侯渊对沅妃宠爱至极。施停月悄悄混在宫门伺候的宫女之中,于茫茫人海中并不起眼。

抬着棺木的队伍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身着布素的送葬人员,陪葬器皿,鸣乐队伍等,施停月关注着来往人群,并未见到莫侯渊的身影。

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出宫门,她才听到旁边的几个太监在传话,原来莫侯渊走另一侧宫门步上宫墙,站在宫墙之上目送沅妃,且会当众宣读祭文。

这么说来,她站错了地方。她要去离莫侯渊更近的地方。

人多之处才好浑水摸鱼,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离开原来的位置并未引人注意。来到太监所说的宫门处,她远远就看见宫墙上站着的莫侯渊,一脸哀戚如丧考妣,他果然在这里。

施停月目测了自己与莫侯渊的距离,以她的轻功飞上去不成问题,只不过莫侯渊周边皆是精卫环伺,她恐怕不易得手。

正在思索如何行动时,却见太监总管跌跌撞撞扑在莫侯渊脚下,慌张来报:“启禀王上,宫里走水啦!”

莫侯渊大惊失色:“何处走水?今日是沅妃的大日子,你们怎么办事的?”

“王上恕罪,王上恕罪……走水的是……是……莫侯成典的院子……”,太监主管心惊胆战,宫里人人都知道莫侯成典身份特殊,王上对他的忌惮也显而易见。

莫侯成典的院子?施停月愕然不已,她离开时那院子还好好的,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着火了?她偷偷抬眼朝院子的方向望去,确实有浓重的黑烟萦绕在半空中,火光乍隐乍现,看起来很是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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