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流之上

暮色低垂,明月高悬,清冷月光挥洒而下,犹如寒刃,片人发肤,直侵皮肉。

太子的眼神隐于暗处,一时让人更加难以揣测。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细草沙沙声。

太子终于动了。

织金踏云履缓缓抬起,落下,不消几步就到了林暄和身前。

齐云逍豁然起身,“殿下!”

太子充耳不闻,抬起林暄和的下巴,手指渐渐上滑。

他指尖冰冷,缓慢游弋间如蛇类爬行。

林暄和汗毛倒竖,颈间肌肤栗起。

冰冷触感一直滑到她的眼尾,带了点力道缓缓地摩挲了一下,拭去她眼尾的泪痕。

“如此美人,孤可舍不得。”

林暄和睁眼,正对上太子此刻的眼神,犹如被毒蛇伺视。

“那么,果真是二皇兄了?”他看着林暄和。

林暄和眼睫扑簌簌地颤抖,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太子又去看哑奴。

哑奴点头,再次打了遍手语。

管事跪地译道:“哑奴说,是二皇子之责。”

太子尚未说什么,角落暗自观察着事态发展,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暄荣突然插话:“跟二皇子无关!”

太子身体未动,瞥去一眼:“何人发话?”

林暄荣抬手晃了晃,触及太子犹如毒蛇的目光依旧镇定自若,“我是武德侯府嫡女,林暄和她只是是我们府上养女,想必这事太子殿下有所耳闻。”

太子并未发话,双眼低垂,只看着林暄和。

林暄荣继续道:“这马放在马场这么久都没有问题,怎么偏偏林暄和一来就出了事?这马本是我买来送给林暄和,难说是不是林暄和为了陷害我故意对马做了什么手脚。不瞒殿下,这马初见她之时便暴躁异常,发疯之时我与齐云逍将她挡在身后,那马都能冲破我们直奔她而去,此中缘由还望太子三思。”

“有意思。”太子歪头作认真思索的模样,一针见血道:“那为何刚刚她说到那马是她所买,你不做反驳?”

林暄荣怔住,略一思索便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当然是想先看看她耍的什么花腔。此人惯会巧言令色,太子莫要被她蒙骗!”

“她隐瞒此事护你,你却不惜自曝伤她。”太子一句话将此事定了性,言语间偏向林暄和。

他一手搭了林暄和的肩膀,一手夺过侍卫手中长剑,“孤帮你将这心怀叵测之人了结了如何?”

林暄荣闻言毫不意外,脸上不见一丝畏惧之色,“太子殿下竟是这般草菅人命?我有一良言,可谏殿下——

照殿下此番行事,长此以往,储君之位定然不保!”

此言既出,众人伏倒一片。

竟敢当众脱口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武德侯府向来中立,此番言论一出,传到皇上耳中不知有多少版本,不满储君、另拥新主、甚至于还被有心之人扣上一顶谋逆罪名。

林暄和抖着声音说道:“殿下,小姐她刚从边境野蛮之地被接回来,并不懂得京都的规矩,恳请殿下开恩,莫要与她计较。”

太子眼中聚起风暴,雌雄莫辨的面孔微微扭曲。

林暄和肩膀剧痛,几乎要被太子生生捏断。

她忍不住低低痛呼出声,肩膀上的重量才骤然一松,面前的阴影远去,林暄和抬眼看去,太子已踱步至林暄荣跟前。

林暄荣尤不怕死的模样,见太子震怒,反而笑了出来。

太子道:“竟还笑得出来。”

林暄荣低声与太子说了句什么。

离得远,林暄和听不清楚内容,只见太子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松了神情,面上换了一派笑意。

“瞧你们吓得,跟你们开个玩笑罢了,此事可不是我说算谁的便算谁的,堂弟说的不错,千万不能平白冤枉了好人......此事孤会如实禀报父皇,一切交由父皇定夺。”

说罢,他竟亲自矮身,沾着林暄荣的手肘将她扶起。

林暄和心底一派震惊。

最后太子也没说怪罪还是不怪罪,马夫们是否受押,如何处置,什么都没交代,就这么走了,虎头蛇尾,看似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林暄和心中却像压了一块石头,她知道明面上太子怒火被平息,可这之下暗流却刚刚开始,她站在暗流之上,中间仅隔了一层不知厚薄的冰,一个不当心便会深深落入这股汹涌漩涡。

太子走后,众人纷纷回魂儿,许久才缓缓爬起。

齐云逍第一个起身,上前将林暄和扶起。

林暄和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谢过齐云逍,赶忙上前查看哑奴的伤势。

流了那么多血,伤口深可见骨,还不知道往后用手会不会有大影响。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只手,一边问着疼不疼,一边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我还在这呢,你这是干嘛呢?”齐云逍说完才想起来他们已经退婚了,匆匆忙忙在话尾又找补了一句,“你这样谁还敢娶你?”

哑奴看着林暄和摇了摇头,将手抽回,用牙齿撕裂衣摆,草草包扎了一下双手,不着痕迹地往背后藏了藏。

林暄和没理齐云逍,像没听见他声音一样,只自顾自对哑奴道:“你随我回府吧,你手上的伤让府医给你看一看,等你伤好之后,那匹棕色小马,就交由你来照料,如何?”

她说话时温声细语,话语间的安排也细心妥当,可谓诚意十足。

齐云逍不满被无视,插话道:“给点赏钱打发了就行了,你还把他招回府里去?你还当自己是侯府嫡女呢?”

哑奴没看他,对着林暄和摇了摇头。

林暄和还要再劝,哑奴拂开她的手起身,对着众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林暄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压下了心中的一丝怪异情绪。

回过头来才发觉齐云逍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脸色黑沉,表情不大好。

林暄和犹豫了一下,问道:“云逍哥哥你……伤到哪里了吗。”

“我没事,我好得很,就不劳你光天化日捧着我的手查看了,毕竟我们已经退婚了,男女大防得避一避。”

他字字未提哑奴,又似字字都提了。

林暄和听出他语中不满,没有解释什么,她压下心中思绪,安抚道:“我挂心云逍哥哥……”

“我需要你挂心?”齐云逍打断,接着堵了一句,“挂心你自己怎么过皇上与二皇子那关吧。”

说罢扭头跨上他那高头大马。

林暄和正抬头看着齐云逍,冷不丁一阵掌风刮来,接着脸上一痛,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巴掌。

林暄荣呵道:“你为何不与太子说实话?若非我机智,早死于太子剑下!”

林暄和的脸登时火辣辣地肿起,五个指印在白皙小脸上甚是清晰。

齐云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了一惊。

林暄和捂着侧脸,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齐云逍心下不忍,对林暄荣斥责道:“再怎样你也不该动手。”

林暄荣道:“又给你心疼上了?你既放不下她,她又想方设法地要你回心转意,你不如干脆从了她呢?”

齐云逍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倒是没想到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但是,“暄荣妹妹,这话说得有失妥当,且不说,你公然这样议论暄和妹妹有失贵女风范,再者,刚刚的情况,你若是不开口,又怎会牵连到你?”

林暄荣道:“我不开口,难道看着她将罪责歪在二皇子头上吗?”

齐云逍道:“在场之人谁看不出暄和妹妹是为了维护你才有所隐瞒?”

林暄和眼眶中眼泪要落不落,表情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开口却一语中的:“的卢发疯原因未知,小姐如何知道二皇子是被冤枉的呢?小姐难道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林暄荣猛地打住,“你们两个这是质问起我来了?”

林暄和忙道:“质问是万万不敢的,只是想听听小姐是否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到时若皇上与二皇子问起,我们也可以多个头绪。”

齐云逍难得脑子灵光了一回,怒目望向林暄荣,“你早知今日会有这一难,故意将这疯马送给暄和妹妹!你简直!又蠢又毒!”

说罢他驱马来到林暄和身前,正正好将林暄荣与林暄和隔开,“你快些回家。”

林暄和闻言抬头,对上齐云逍的目光,一直盈在眼眶中的泪水突然晶莹地滚落下来。

齐云逍蹙眉看着她,林暄和爱哭,这他是知道的,一点小痛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他没少因为她挨郡王妃的打。

她的眼泪放在平常,他只会厌烦,别人见美人落泪心疼不已,恨不能将她想要的一切都捧给她,他作为受害者只觉得她矫情。

可这一次,月色如水,她眼中泪光闪烁,月光落入她眼中,像一汪春水。

他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而后心底泛起一点细密的疼痛。

他没来得及细想这细密的疼痛是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有所动作。

齐云逍自马背上弯下腰,向林暄和伸出一只手,“上来,我送你回去。”

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齐云逍你是疯了吗!

你还要跟这个刻板、矫情、软弱、循规蹈矩的前侯府贵女兼前未婚妻继续产生联系吗?

好不容易才甩掉了这个没用的镶金包袱!

是,这包袱,看着确实好看,背出去也能赢得人人夸赞,可实在没用啊!

既沉,且惹人觊觎。

可当他想到这没用的包袱被人欺凌践踏,心间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就开始深深蔓延,尤其在望着那双眼睛的时候,伸出去的手就怎么也缩不回来了。

甚至心底还有一层隐秘的期待和忐忑。

她会上来吗?

他们已经退婚,虽说侯府还未明确给出答复,可庚帖已退,再这般共乘一骑如此亲密,于理不合。

她这般循规蹈矩的人,应该不会同意吧?

应该……

齐云逍手上猝不及防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他的思绪瞬间被打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握着林暄和的手,将她拉到了马上,香软躯体坐至自己身前。

这时若双手握上缰绳,就能完完全全将她拥入怀中。

全家都能听到真千金的心声,而我是假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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