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银行门口那场荒诞闹剧，以及顾迟灿那通充满感激的电话不同，系统核心空间是绝对的秩序与寂静。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尽流淌的、如同星河般璀璨的数据流，它们交织、奔涌，构成了维系无数世界运转的底层法则。
光怪陆离的能量束如同温顺的游鱼，在虚无中划过优雅的轨迹，偶尔碰撞，溅起无声的、逻辑严谨的思维火花。
言烨的身影在核心枢纽处凝聚。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西装，肩头那一小块蓝色颜料印记，在这纯粹由能量和信息构成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且……“不科学”。他意念微动，那点来自凡人世界的色彩痕迹，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消失无踪，西装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挺括。
但他并没有立刻投入对那个“叛乱系统”信号源的追踪，而是静静地悬浮在数据洪流之中，茶黑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奔腾不息的代码之光。
那个名叫顾迟灿的青年，那张五彩斑斓的脸，那双慌乱又清澈的眼睛，以及最后那带着哽咽的“您真是个大好人”……这些画面，不合时宜地在他精准如同机械的思维里回放。
尤其是青年身上那股奇怪的混合气味——榴莲的甜腻、猪骨的厚重、以及颜料的化学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镌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温暖的本源波动。
这不对劲。
一个普通人类，为何会让他产生这种……近乎“怀念”的情绪波动？
身为系统之主，言烨的生命漫长到足以见证星辰诞生与湮灭。情感于他而言，是低效且不必要的冗余程序。他习惯于观察、分析、裁决，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程序员，冷静地维护着“系统”这台庞大计算机的稳定运行。
顾迟灿，是一个意外的“乱码”。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霎时间，平静的数据星河沸腾起来，无数信息流如同受到召唤，在他面前汇聚、重组，迅速凝成几面光华流转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顾迟灿一家人的基础档案与系统绑定状态：
【苏澜】
状态：重生者（灵魂烙印确认）。
绑定系统： A-738号【逆袭大女主系统】。
系统评价：任务执行积极，签到勤勉，能量汲取稳定。近期频繁兑换“厨艺相关”技能与物品，成果……（数据出现轻微紊乱，评价逻辑链中断，疑似遭遇未知味觉污染）。
【顾天明】
状态：原生人类。
绑定系统：C-521号【离婚系统（欢乐恶搞版）】。
系统评价：任务完成度低下，逻辑判断能力存疑，偏好高风险低收益任务。对“炸银行”概念存在严重认知偏差（备注：已对其系统商城“危险物品”分类进行临时管控）。
【顾迟雪】
状态：原生人类（高维感知天赋觉醒）。
绑定系统：B-309号【读档/异界召唤系统（青春幻想定制版）】。
系统评价：想象力丰富，战斗意识卓越，空间技能使用频率超标。对“现实世界”认知模块加载不全，需持续观察。
数据清晰明了，除了那个【离婚系统】的版本后缀有点扎眼之外，一切都在系统记录的框架之内。这三个系统虽然风格迥异，甚至有点跑偏，但都登记在册，运行逻辑是自洽的。
言烨的目光越过这些信息，落在了理应显示顾迟灿数据的位置。
空白的。
不是权限不足的灰色锁定，也不是数据损坏的乱码，就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信息点的空白。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系统的记录之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户”。
这不可能。
只要是生灵，只要存在于系统覆盖的法则之下，其灵魂波动、生命轨迹或多或少都会在系统中留下印记。像顾迟灿这样与多个系统绑定者密切接触的个体，更不可能是一片空白。
除非……他的存在本身，就超越了普通系统的记录范畴？或者，有什么力量刻意抹去了他的痕迹？
言烨茶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那里面惯常的疏离被一丝极淡的兴味取代。他决定深入探查。
他不再依赖于系统数据库的常规检索，而是调动了自身的神力——那凌驾于所有系统规则之上的本源力量。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意念，如同最精细的探针，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无视了物理距离，精准地锁定了刚刚到家、正对着妈妈苏澜端上来的一杯“薄荷辣椒橙汁”面露苦色的顾迟灿。
神力轻柔地包裹住顾迟灿，开始扫描他的灵魂核心。
首先感知到的，是属于这个年轻人类的、鲜活的生命力，有点疲惫，有点无奈，但本质温暖而干净。然后是他与家人之间那些坚韧而复杂的感情纽带，像无数发光的丝线，将他与那三个系统人紧密相连。
这些都很正常。
但就在言烨的神力触及灵魂最深处时——
他“看”到了。
那不是数据，不是记忆，甚至不是具体的情感。那是一丝……“痕迹”。
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但它确实存在。那是一种言烨无比熟悉的构成方式，是独属于最古老、最核心系统本源的编码序列散发出的独特波动。温暖，纯粹，带着一种毫无保留的守护意味。
这波动，与他记忆中那个陪伴了他亿万年，最终为救他而彻底消散的随身系统C，同根同源！
怎么会？！
系统C的本源应该已经完全溃散了，这是他自己亲自确认过的。为何会有一丝残迹，出现在一个人类青年的灵魂深处？
是转生？是寄生？还是某种他不了解的灵魂共生现象？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入言烨的思维核心，让这片永恒寂静的系统空间，都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他那亿万年来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心境，第一次因为一个“凡人”，产生了清晰的，持续的波动。
他“看着”顾迟灿在母亲的“关爱”下，视死如归地喝下那杯颜色诡异的饮料，然后冲到厨房猛灌白开水；“看着”他一边安抚因为任务失败而唉声叹气的父亲，一边躲开妹妹试图用“净化术”帮他清理身上残余颜料的行为；“看着”他明明自己焦头烂额，却还在家庭群里发消息，试图调节因为爸爸今天“炸银行”而可能引发的父母冷战……
这个青年，笨拙又努力地，在三个系统人制造的混乱漩涡里，维持着一个叫“家”的脆弱平衡。
而他灵魂深处，藏着系统C的碎片。
言烨收回了神力，悬浮在数据洪流中，久久沉默。
茶黑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数据流依旧在奔腾，但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是困惑，是好奇，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立刻定义的情绪。
那个叫顾迟灿的人类，不再只是一个意外的“乱码”，一个需要观察的能量异常点。
他成了一个谜。
一个与他失去的挚友——虽然他从未承认过这个称呼，相关的活生生的谜题。
“需要帮忙吗？”
他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对顾迟灿说的话。当时或许只是一个基于观察目的的借口，但现在……
言烨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代表顾迟灿的空白数据区域。
他决定，这个“忙”，他帮定了。
不仅仅是为了查明系统C残迹的真相，也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这个有趣的、身处混乱中心却努力散发着自己微光的灵魂。
他倒想看看，这个灵魂深处藏着系统本源碎片的人类，在这个被各种奇葩系统环绕的家庭里，究竟能演绎出怎样的人生。
或许，这会是他漫长而枯燥的神明生涯中，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
言烨的指尖再次轻点虚空，关掉了所有光屏。系统核心空间恢复了绝对的秩序与寂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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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困惑与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