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逸那万年闲适仿佛清水一夜之间暴富都不会拿捏不住的表情管理终于在看见裕王爷本人端着首菜菜盘、身后跟着一列端着各色菜品的侍女一幕时产生破碎。
“……”他无言，不明就里地看向正打量着自己表情的李倾怀。
只见她一挑眉，随后不嫌事大地笑开。
“世逸万分有幸，竟能享得王爷亲自下厨。”他淡淡微笑，十分熟稔地接过餐盘，和李瑾交谈起来。
看着老李那眉眼笑开的样子，李倾怀心想不愧是江世逸，几句话就把老李捧上了天。
众人坐下，餐桌换了圆桌，李瑾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江世逸，右手边是柳月，再者是李倾怀和李倾安。
李倾怀夹在江世逸和李倾安中间，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笑这么开心作甚？”李倾安夹了一筷子烫羊肉到她碗里，顺带给了一个白眼，像是在说她没出息。
啧。李倾怀笑容凝固。
谁没出息了，她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江世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对兄妹，很是好奇他们家里的相处习惯，还挺与众不同的。互相瞪来瞪去，看上去像八辈子的仇人，但其实李倾安一直在给李倾怀夹她爱吃的菜。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
“世逸啊，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呢？”李瑾将规划说明白了后，兴致饱满地朝他一问。
江世逸颔首，他轻声道：“王爷的想法新颖，也十分可行，只是清水现在或许无法支撑，可能要等到一年之后。”
明年清水会借助大运河发展农业经济，届时将一片向好。
李瑾点头，他本就不急，只是想先敲定，求一个心安。
“府衙缺人，老李，我建议你自己培养厨师学徒。”李倾怀随意地接了一句。
江世逸顿住，他现今是真的被这家人的相处模式惊住了。
“臭丫头，你爹我还用你操心？”李瑾笑着。
“你看吧，他这人一向自大，你上赶着找不痛快。”李倾安撇嘴。
“臭小子，谁给你说话了。”李瑾横眉。
“收敛一点，让别人笑话。”柳月点了下李瑾的手，以作提醒。
这顿饭让江世逸亲眼目睹了裕王府这一家子的日常，竟是觉得分外和谐，也分外有趣。
“在明日要到省城一趟。”他开口，“若是王爷有需要的，可以直接派人送信到府衙，我三日后方回。”
李倾怀一怔，她总觉得这几句话明上看着是对老李讲的，实际上是对着她。
去省城做什么？她想问，但觉得现下不合适。
——
江世逸走的那一天阳光正烈，照到青石板上都热腾腾的。李倾安一早便去走访清水的几个巷子，于是便没有去送。
总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李倾怀依旧是带着春杏，两人在清水里一路走着。青石巷居住的人家并不多，且因得第一天搬来时大多数人都上门请安送过礼，李倾怀对他们熟悉些，便直奔杨柳巷去了。
杨柳巷是清水最热闹的巷子，靠近田地和山脚，大多数人都要从这里路过，在田里干活累了，在巷子口聚在一起歇脚、聊个天都是常事。
“为何小姐一时兴起要走访呢？”春杏活跃地陪着李倾怀向四周的熟人打招呼，不明白地问道。
“我对他们知之甚少，大多规划，终究是纸上谈兵。”李倾怀垂下眼眸，似是十分失落。
这会子下田干活的人刚出发，家里往往剩下几个管家里活的女眷与黄发垂髫的老人和小儿。李倾怀随机找了家门口站着位妇人的，询问是否可以进去坐坐，哪知那妇人不仅热情招呼她，还恨不得留她用午饭。
李倾怀接过妇人递过的一碗白水，打量一下四周，笑吟吟道：“娟姐的手是真巧，看这桌子板凳，还有那挂在墙上的布匹，想必都是出自娟姐之手吧。”
钱小娟是个刚出嫁不久的新娘子，母家在河水巷，她与她夫君王启是青梅竹马，故而一到适婚年龄便情投意合成了门姻亲。钱小娟的祖父是清水有名的木匠，虽说手艺传男不传女，但是钱小娟依旧跟着祖父学了不少技术活，虽不靠此养家糊口，但平常给家里添个柜子桌子也是好的。
李倾怀看着她说话的样子眼睛晶亮，总是含着满满笑意，两颊腾着两片红晕，声音也雀跃无比，语调总是向上的，便知其生活得很幸福。
“现在家里一年下来还有余钱。”钱小娟见李倾怀手中的水饮尽了，便又添了一碗，又把刚摘下来洗净了的杨梅塞到她手里，“自打学堂开了以后，我跟着我小弟去听了两会，还碰见过小娘子呢！”
“听巷口的人说，明年要有船了，小娘子，果真如此？”
李倾怀握着手中顶圆的杨梅，紫红色衬得她纤白的手指愈发素白。
“是啊，”她笑道，“到时候家家户户塘里肥大的鱼，晒好的鱼干，酿的酒和果酱，摘的药草都可以送往省城或者临县。”
钱小娟乐滋滋的，她十分盼着明年。
李倾怀试探性说着，“这两年清水猛然间变化这样大，还真是让人不好适应，等过两年再通了路，更是一向忙不过来了。”
钱小娟点点头，“虽是如此，可日子变好了，现在吃点苦也没什么。”
“一想到以后可以买些好看的衣服，还能经常去省城，现在干活也有劲呢！”她说一句话的功夫那笑容都没停过，只是看着就很高兴。
李倾怀逗留了一会，便要起身离开。
“小娘子别走了，留下吃饭吧！”钱小娟忙拉住她，“我们家的饭不比王府，但也是绝对顶饱的！”
春杏稍稍欠身，说明缘由，“小姐此番是为了解各家情况，以好为清水的将来做打算，实在不方便留下用饭。”
钱小娟见此也不再挽留，将两人一路送到巷口。
李倾怀敛去笑容，默了半响。
“小姐怎得不开心？”春杏展开伞，遮住渐渐炎热的阳光。
李倾怀抬眼看向这巷中人家探出院墙的果树，随后伞将她的目光遮得严严实实。
“去齐正家吧。”她轻缓说着，却带着冷意。
在清水一片向好的现在，他总在家不外出做活却还能笔旁人活得自在……
杨柳巷一隅，一处四四方方、楼梯弯绕而上的房子正穿来嘤咛啼哭之声，血腥味悠悠顺着楼梯飘下，与木头的腥膻味融为一体。
“谢谢。”齐正拿出一个满登登的荷包，交到接生婆手中，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低声问，“人多久时间能缓回来？”
接生婆像是无法忍受，恶狠狠道：“她的身子一向虚弱，本就无再孕的可能，若不是你想方设法喂各种补药，这次或许都保不住她的命，凡人现在都该想如何保住大人。”
“你倒好，这边刚生完，还去想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齐正被人当面骂却并无半分怒意，只笑着，语速不紧不慢，“您固有大善之心，而我，只是个小人罢了。”
“小人还讲什么君子之道。”
接生婆像是不欲理会，摆摆手准备走人，被齐正一把拦下，只见他依旧是一脸笑容，伸出了食指往嘴上一比，那是个噤声的动作。
“我知道，当初那个孩子出生，我也没乱说。”接生婆十分嫌弃地用手拍了拍被齐正碰过的肩膀，揣着饱满的荷包从侧门离开了。
齐正转过身，看向已经恢复安静的楼上，一步步往上走去。
二楼光线昏暗，没有开窗，腥气四溢，墙角的一方小床上，隐约看见个婴儿，柔弱细小的身子仿佛一只手可捏了去，旁边正依偎着一面色惨败的女子，像刚从水中被打捞上来一样，头上满是冷汗，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给我喂胖了，不然有你好受的。”齐正撂下这么一句话，冲屋子里唯一端着盆候着的婆子招手，叫她好好伺候床上的人，随后扭头走人。
婆子下楼换水，屋子中安静下来，只余轻轻的呼吸声。
唐嫚全身被抽了力气般，一动不动得依靠在墙角，她感到自己嘴唇干裂，嗓子十分干咳，还有微微血腥气。
但她不想去够桌子上那杯凉水。
自从十一年前嫁入齐家，她便没再过过一天正常日子，如今她终于又生了一个儿子出来，何必再活在这里。
既逃也逃不掉，不如这样去了。
正午的太阳逐渐变大，李倾怀与春杏站在齐正家的门前，正欲敲门，便见门从里面开来。
“呦。”齐正一打开门便见有人，将他吓个不清，下意识想往后躲，看清楚是李倾怀后便不屑一顾，“贵人到来，有失远迎啊。”
春杏瞪着眼睛，冷冷道：“我们家小姐体恤百姓，故而前来走访，还请齐公子配合。”
李倾怀看着齐正紧绷的神态和不自在的动作，心觉有异，气势上不自觉强势了几分，“不必多说，直接进。”说着便要绕开他往里走。
“强进民宅啊！”齐正抬高了声调，挡住门，“贵族小姐竟如此不讲礼数，还是……”
“还是你对我早已有意，前来投怀送抱啊？”
齐正没见识过皇家也没见识过世家大族，他只见裕王府搬来时浩浩荡荡，结果仅窝在青石巷里面像个缩头乌龟，被刁民砸门还能忍气吞声，再想想自己这几年活得自由自在，做得勾当不仅没被发现还让他认识了不少省城的权贵，一时也飘了，自然不把李倾怀眼里。
看着他那邪笑着的嘴脸，李倾怀眼神一凛，寒声道：“把他给我绑了！”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侍卫从天而降。
江世逸：老婆，我只是去省城看看钱赚得如何了（我没有名分，我如何报备…委屈.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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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