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逸在省城时乔言便传信说李倾怀送了两个人如府衙,并且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于是他脚步刚至清水便要先去了裕王府一趟,在那里得知李倾怀一早去了杨柳巷。
江世逸远远到了巷子口,便见李倾怀纵身入水,刹那间心跳骤停,他掀了袍便下水游去,硕大的荷叶着实恼人,只得慌不择路潜入水底一路闭气,向着他熟悉的那个身影掠去。她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坠落湖底——
索性,他抓住了。
——
“咳,咳……”咳干净了水,李倾怀睁开双眼,入眼便是江世逸通红的眼神,他正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帮她顺气,发觉她醒来,眼中浓厚不散的担忧才化成虚惊一场的庆幸。
李倾怀感觉她被抱得好紧,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她听见了那逐渐沉稳的心跳声。
好想抱住他。她心念一动,鼻头发酸。
“小姐!”春杏见她醒了,才止住哭声,然后从江世逸手中将她扶起来,轻声道:“唐嫚姑娘和秦婆婆都没事,被姜丰及时救上来了。”
李倾怀点点头,咳完水后,她觉得舒服很多。
除了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江世逸以外。
回到王府,她被李倾安赶着去泡热水澡换衣服,其余三人也被很好地安置。
李倾怀坐躺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透过一旁遮挡的屏风想要知道外面的动静。
她想问唐嫚为何要跳下去,可担心那样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吱呀——
李倾怀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小姐,”春杏将一件清爽的衣裙搭在衣架上,隔着屏风说:“小姐洗好记得叫我,我就在外面。”
“已经洗好了。”李倾怀应声,随后便出了浴,她在春杏的服侍下穿戴好衣服,弄了个简单的发髻后,开口问:“唐嫚被安排到了哪里?”
“唐嫚姑娘本就体弱,又入了水,现正在西偏院昏迷着,裘大夫看过后,便是小辛和秦婆婆留在那里照看她和孩子了。”
小辛是裕王府的侍女,一向手脚麻利,金桂的妹妹也一直是她在照顾。
李倾怀闻言放下心来,半响,她透过铜镜心虚地瞅了眼春杏的神情,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便犹疑问着:“那……”
“……那江世逸呢?”
春杏一顿,随后发觉自己做事疏漏,忙回道:“他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梳洗后便去见了老爷和夫人,老爷要说要将太守留下住一晚的。”
“住一晚?”李倾怀哂笑,这对老李来说还真是对待朋友的最高礼遇。
“小姐别笑了,老爷和夫人都要担心坏了,少爷还嚷嚷着要将你牢牢看住,不叫你再乱跑了。”春杏嘟囔着,将李倾安如热锅蚂蚁的反应给她复述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李倾怀笑着,她这个哥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不仅闷骚还妹控,这是他的大学室友对他的一致评价。
中堂里,江世逸已经和李瑾父母聊了许多。
柳月刚看见李倾怀满身湿透裹着不知是谁的外袍走进来时心疼坏了,后来才意识到那是江世逸跳进水前脱下的衣袍。她心下了然,不免心生欢喜,如今江世逸又成了小怀的救命恩人,更是能将关系更上一楼。
“今日你舟车劳顿,本就疲惫又下水救人,何况救的还是我闺女。”李瑾感激之情上头,字字诚恳,“以后常来住,常来玩,我几乎天天下厨,你想吃些什么只管说!”
江世逸面上微笑岿然不动,但实在招架不住李瑾的热情,眼神向柳月求助。
“老李说得对,世逸就住下来吧。”柳月见他好似有些疏离,忙开口,“李倾安那小子院中还有一处整洁宽敞的卧房,我已经差人收拾好了。”
江世逸眸底一闪,终究无奈应下。
柳月满意地点头。
月挂树梢,晚风拂动檐角的风铃,初秋的夜晚已有浅浅凉意。
李倾怀绕过回廊往李倾安院中走去。
她想见江世逸。
在饭桌上时只顾着被老李他们教导,没跟他说上一句话,她现在心里焦灼得很,可意外的是心底却很平静。
那是一份带着甜意的平静,像是春风中泉水解冻后滴落在晨光,又似夏日锦鲤跃出水面,带起成片的水珠中蕴藏着一条彩虹……
离东院越近,她的心跳就越快。
转过拐角,脚步顿住,停住。
李倾怀抬头对上江世逸诧异又惊喜的目光。
那一秒恒远悠长。
秋夜爽朗,星空明媚。两人坐在院中石桌旁边,谈尽了闲天。
李倾怀感到很满足,她同他讲了唐嫚这件事情的起因和发展,她惊喜江世逸的想法与她相似。
这件事情对于唐嫚的影响最大,齐正的行为轻易地毁掉她的十年,必须严惩。
正说着,她眼神瞟到挂在他腰间坠着的牡丹玉佩,心念一动。
“这个玉佩,”她出声,“我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你能告诉我它的来源吗?”
江世逸低头看着那枚玉佩,质地细腻,朗朗月空下带着独有的光泽。
“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他难得笑得僵硬,良久恢复往常一般仿佛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状态,“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清水于我有恩。”
李倾怀点头。
“我师父曾久居清水,”江世逸凝神回忆着,“他是个瞎了一只眼的人。”
瞎了一只眼?李倾怀脑中闪过一道精光,莫不是之前百姓口中的那个算命人?
“我小时候中原闹饥荒跟着父母逃到这边,他们在中途中都去世了……”
“我被他救了,从垂髫小儿养到考上秀才。”
江世逸继续说着,他眼中愁丝散去,弯了眉眼,复又温柔说道:“不是令人开心的回忆,你确定要听吗?”
李倾怀顿住,没来由地问道:“你愿意让我听吗?”
江世逸沉默片刻,漫不经心道:“你听了会伤心……”
“你愿意讲,我便听着。”李倾怀堵上他的后话。
秋风乍起,吹乱她额前发丝,卷落心中的叹息。
“我一向讨厌冷天。”他苦笑,“冬天对我来说,是那一年漫长的饥饿,是寒风刺骨,是我父母的死亡。”
“很多人都会在贫穷和饥饿中挨不到某一个春天。”
“可我确实是在冬天获救的。”
“我师父将我带回了清水,给我取名‘世逸’,希望我一世安逸,过得平稳幸福。”
“不知怎得,这里的百姓都很尊崇他,所以我也收获了许多人的善意。”
“后来他开始教我读书识字,我才明白他为何受人景仰。”
李倾怀暗想,在一个贫苦却民风淳朴的地方,博学多识的人的确会受到很多瞩目。但也难怪在百姓的口中会传成给一孩子取了个好名字,让他得以活下来了,毕竟大多数人没能知道真正的故事,只能根据自己的所知所想进行添油加醋的描述。
“我考上秀才后,被他送往了省城,他也断绝了和我的往来。”
“为何?”李倾怀不解。
江世逸看向她,温柔笑着,“师父有他的苦衷。”
心中还有些许困惑,但李倾怀不再打断他,只一味听着。
“后来我预备做官,本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但偶然一回听到清水这里土匪横行,百姓叫苦不迭,于是回到这里做了太守。”
“承蒙省城老师抬爱,我在省城有些根基,所以前些年一直给这里添柴加饭。”
“我的师父客死他乡,我赶去时他已经被人立了衣冠冢,那人将这枚玉佩给我,说是师父留给我的念想。”
李倾怀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像是又被湖水淹没,透不过气。
江世逸打量着她的神色,笑道:“这不是令人开心的回忆,难为你了。”
“你不是说,这里不是你师父的故乡吗?”她摇摇头表示无妨,随后问道。
江世逸眼神黯淡一瞬,声音发哑,“是。但我无法带他回他的故乡。”
“我想他也不愿意回去。”
李倾怀看着他的神情,颔首低眸,决定不再往下问。
“那你这几年下来,有没有想明白一点?”她轻声说着,嗓音轻柔,比微风还要撩人心弦。
“什么?”江世逸被她这样一问,倒先摸不准头脑。
李倾怀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解释道:“你这些年活着就算为了清水。”
“睁眼清水,闭眼清水。”
“你自己也明白,你师父对你恩情与清水关系不大,虽然清水的百姓的确对你有所帮助……”
“但再大的恩你逐渐还清了不是吗?”
“世逸……”她颔首垂眸,咂摸着这个名字。
江世逸被她一声轻呼唤得心尖发软,都要化成了水,但依旧正经坐着,等她后话。
“你师父对你的期许,唯有你‘一世安逸,平稳幸福’,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做到了吗?”她昂首问道,那架势颇有替他师父兴师问罪之意。
“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你活得很累。”
“这段时间忙过去了,好好歇歇吧!”她笑道,笑容化作初秋沁人心脾的凉意,浸入面前人的心间。
“你不是旁观者。”江世逸突然出声。
“嗯?”李倾怀愣住。
“你是同行人。”
李倾怀心口一撞,她想起今天白日间自己对江世逸的态度变化和今晚夜聊时她所有的心理活动……
我现在确信,她心想,我爱上他了。
作者:怎么感觉越写越只有感情线了…(心虚)
江世逸:没关系,该谈恋爱了(闲适饮茶)
作者:屁咧!你这家伙非要等到冬天!(疯狂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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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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