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大陆其实很大。
所以人族的疆域也不小。
苍山茫茫,绵亘在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上。东西划分成明显的两处。
传说中跨过冥河,就成了魔。
一个青年穿行在群山之间,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偶尔衣角不慎挂在低矮的杂乱枝条上也不去理会,只是不停地往前走去。
疾步如飞。
他面不改色地穿过树林,趟过溪流,终于在黄昏将至的时候踏上了平地。
眼前是萧瑟的枯黄,血一般的残阳把原野染成寂寞的红色。没有谁能想起这边陲之地,更不会有人在此处定居。
青年皱了皱眉,他对自己说:“这里该有树。”
于是一汪泉水从一片将死的杂草中涌出来,一抹新鲜的绿色出现在不远处,那是一棵娉婷的柳。
青年满意地笑笑,抽出斜插在发间的木簪。黯淡的天光里,其上隐约闪烁的光辉像蓬勃生命一样稀少。
他喜欢这个地方。
更多的柳树从泉水旁生长出来,迅速生枝长叶。
这便成了柳园。
南边,一个更年轻些的男子驭风到来。腰上斜佩一把长剑,剑上刻着一朵怒放的青莲。
天要黑了。
青年抬眼看他道:“何时离去。”
男子说:“明日就走。”
青年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朝元更好。”
那你还不是想着那边。青年心里想着,却不作声。
“不会再回去了。”青年把头低着坐到柳树下面去,说,“你快些走。”
两人心中顿生无趣。
“什么时候你心里可以容得下别的事物?除了那边。”男子解下剑扔在地上,席地而坐,目光清亮,直视着青年,“这世上逍遥之事不知几何,偏偏你就像棵顽固的朽木般抱着那颗种子游荡。”
青年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明知道那不是种子,她是个小姑娘。”
“她可比寻常小姑娘难相处多了。”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的经历,又补充道,“真正的到来遥遥无期,你等不了,救不完。”
“我乐意。”青年头也不抬,淡然得像是说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不会无事来见我。说吧,你又看到了什么?”
男子指了指头顶,“我昨天看到了两颗星星,就在苍山这里,与你有关,大概是结缘之象。若这真的是它的回应,那就快了。”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青年的行囊。然后支着腿看向远方,似乎是在凝视广阔无穷的天宇,又好像是在眺望宽厚无边的土地。
天上锁着的,未必荒谬;地下埋着的,未必安宁。
更遑论生前身后事。
万般纠葛,自在人心。
男子说:“潇洒一生,不好吗?”
青年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拍男子的肩膀,“离经叛道,青莲第一,何人第二?那只不过是洛阳城柳絮飘飞的第一笔。未来,还远着在。”
东去三千里,巍巍皇城中。
素白灵幔下掩映着的一朵小红花开得灿烂无比。
楚国的开国皇帝魂归星海。
举国哀悼。
他是不世出的圣人,更是天下难得的痴心人。
洛阳城东有个小酒肆,并不起眼却日日来访者络绎不绝。他家只卖两种酒,每日十坛,一名先归去,一名隐天涯。不是烈酒,入喉清洌,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店家从不取买者分文,只叫客人写张字条,留个物件做抵押,以便日后所需。
去年夏天酒肆忽然关门,一夜之间店家从城中离去,再无音讯。小铺还在,但美酒却再也不可求得。
年前有家卖早点的人家租下这几间房子,开了个粥铺,即使生意不错,但仍旧取代不了曾经满盈铺面的酒香。
一个双十年华模样的少女坐在小店后院的围墙上,左手边放着个小坛,右手横握着一支笛子。她人在墙上心思早已飞至天外,偶尔直起身子来看到隔壁人家挂着几缕白纱,就不禁想起病榻上那个垂垂老矣的帝王。
她高兴起来,放声大笑,眸中却似有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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