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思尔望着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衣何野,少见地色变失仪道,“这么好的本命灵兽,我居然没赶上收服!白白错过了一个大机缘啊——”
万象楼内,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桌案上,窗边一壶茶尚温。
那只饕餮兽球在莫思尔脚边蹭了蹭,习惯性地撒娇寻求怜爱,被莫思尔不轻不重地一脚拨开了。饕餮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心情不佳,知趣地滚去一边玩儿去了。
莫思尔正抱着一本《灵兽志》,翻得飞快,读到“金狮灵察,罕见灵石类妖兽,通体玄金,生于万载石脉”时,抬头望向对面半死不活坐着的衣何野,又是一阵心疼和肉疼。
他窝在软榻上,翻来覆去耿耿于怀。
抱怨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你们两个去五行钱庄闹这么大一场,怎么就不叫上我?”
“尤其是那个灵兽石狮子,啧,我梦里都想养一只。金光灿灿的,摆在我们万象楼多好看啊?那可是活的聚灵阵啊!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啊?”
他将书拍在桌上,一脸心痛。
衣何野捧着茶盏,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来不及。”
莫思尔还在喋喋不休:“不行,等金胜昔一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看看能不能争取……”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衣何野忽然淡淡开口,打断了他。
莫思尔一愣,转头看向他,只见衣何野垂眸解开斗篷,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怎么不会?”莫思尔喂了饕餮兽球一颗茶点果子,声音含糊不清地问。
衣何野手中茶盏的水纹漾起一道涟漪。他语气轻得几不可闻:“他去了仙宗上峰,带着榜魂录。就算如此,仙宗议事,众口难调,他也决计听不到什么好话。”
莫思尔皱起眉头,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点不寻常的沉静:“你是担心……他们会为难他?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怎么样也比被他们追杀好吧,现在至少你们清白了。”
衣何野没说话,只是望向窗外——一缕清风吹来,拂乱了他鬓边的发丝。他看起来仍是那副从容无波的模样,然而袖下的手却轻轻握紧了。
“是啊,清清白白。因为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嘛。"
他说得极轻,却像是对自己说的。
莫思尔瞬间安静了。
衣何野终于轻笑了一下,放下茶盏。
“等他回来再说吧。”
仙宗的风从不是温和的,那里的祥云深处,藏着的也从不是清明青天。
衣何野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转身往楼梯走去。
“……。”他终于摘下了那件斗篷,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没什么事儿我先回房间休息了啊。”
他声音不轻不重,透着一点疲惫和掩饰。
莫思尔“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他刚刚收回目光,就在衣何野转身的一瞬,他看到那人手里拎着的斗篷一角轻轻一晃,一样物什滑落在地。
“哐啷。”
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柳叶刀。
莫思尔眸色一凛。
“这是……?”
柳叶刀静静躺在地板上,映着淡淡寒芒。
衣何野转身捡起:“怎么了?”
莫思尔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我应该见过这刀。”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刀的来历——那是“梅”的佩刀,她竟就是那个五行钱庄自爆身亡的掌门。
衣何野、金胜昔、陆空玄离开松木山庄,陆空玄本想躲懒、随衣何野逗留在万象楼,可还没等这孩子看够玩够,纳清言的传讯不偏不倚地如约而至:“空玄,我在仙宗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速回太渊宗处理这两日冗积的宗务。”
陆空玄苦哈哈地回太渊宗去了。金胜昔则直接去了仙宗之上,将手中完整的榜魂录亲自递交至南鹤真君手上。
众仙长老掌门等早已听过纳清言、穆清池等人详述钱庄之乱,见他再度亲来,更觉事关重大。
榜魂录封页甫一开启,仙宗议殿之上,一道道金字闪现,牵动所有人的神识。
“氪金榜……原来真是人为设立。”
“那‘榜魂’竟可随意调换?仙门众生修行百年,竟可为人一笔买卖。”
“可笑、可悲……那我等又算什么?”
铁证在前,南鹤真君赞道:“不愧为太渊宗首席弟子,有你这样的修士,仙门后继不怕无人。”
金胜昔拱手道:“万万不敢。还是多亏了花师姐和空玄。”
“除了他们之外,我听说还有那个谁吧,就是那个邪修……”
义愤填膺之后,很快就听见有仙人意味深长地悄声问了一句:“那这金胜昔与衣何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胜昔脸色倏然一变,刚正言辞还未出口,就又听一人道:“看样子他们这回怕是撇清了,之前不过是博热度罢了。”
仙宗之上,风云诡谲,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而最受人关注的,竟仍是两人的感情状况。
金胜昔听着只觉胸中发堵,转身对纳清言道:“师尊,如无其他要事,弟子先行告退。”
纳清言摇了摇扇道:“……也好。你去吧。”
金胜昔自向南鹤真君和各门仙宗行了礼,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去。
他们主动将氪金榜背后的一切交由天下评判,只是没想到的是,换来的依旧是众声喧哗。
一路上,仙门小报漫天乱飞——
“太渊宗师徒合力澄清,与邪修撇得干干净净。”
“年度最热门道侣疑似迎来爆冷结局。”
“分手绯闻——真相扑朔迷离、当事人态度暧昧,太渊宗弟子回应:不信谣不传谣。”
金胜昔只想快些离开,御剑飞速,一阵大风刮过去,一张小报正糊在他面门。
拿起一看,标题为:“紧急辟谣:太渊宗内部知情人士花青燃表示……”
金胜昔扔掉那张纸,被迫放缓了速度。
衣何野合上文页,长叹一声。
倒是莫思尔在一旁哈哈大笑,“写得太有意思了,你那个师妹简直太有才华。我以后该让小石榴出去多带点这种东西看才是。”
小石榴耳朵灵,在柜台后喊道:“不要老是给我增加额外工作量成吗!”齐拓罕见地没在一旁埋头理账,而是拿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报若有所思地看了起来。
一切……好像又回到从前了啊。衣何野暗暗想道。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失落。
“一切……或许等我们再拜见那位嗔梦道人,就会水落石出了。”莫思尔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眯眯道。
“但愿如此。”
金胜昔站在万象楼门前,临进门的一瞬间,却忽然犹豫了一下。他将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的师兄呢?怎么可以如此觊觎呢?……他很怕这会将衣何野推得更远。
小石榴眼尖地看见金胜昔的身影,立马认出来了他,热情招呼道:“喂,小仙师,是你呀!我们家老板和仙师刚刚还念叨你呢!”
金胜昔心下一动,礼貌道:“多谢姐姐。”立刻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进去了。
只见衣何野披着斗篷外杉,支撑不住、伏在桌案上小憩。
莫思尔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榻另一边,两人之间横着的小方桌上放着那把柳叶刀。
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悦的感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把那句脱口而出的“师兄”生生咽了下去。
莫思尔仍然是那副笑面:“你来啦,我们等了你好久呢。”
金胜昔道:“抱歉,要事在身,让你们久等了。”
金圣昔走近去看衣何野,那人脸庞苍白却平和,似是倦极,眉目却微微集中在一起,忍不住想让人去抚平、抚舒展。
这个念头刚刚冒头,衣何野就好像感应到了一般,眼睫一颤,忽而睁眼。两人视线在一瞬间交汇。
“你来了。怎么样了?”衣何野声音低哑,还带着初醒时的迟钝,却不显惊讶。
“挺好的。”金胜昔说道。
莫思尔非常有眼力见地没有开口,还让齐拓和小石榴给他搬来了一张舒舒服服的软椅。
金胜昔很不习惯坐这么软的地方,但还是正襟危坐、道谢道:“有劳姐姐了。”
刚一坐下,他就注意到桌上桌下散落着几张纸片,那上面的标题正是他一路上看到的。金胜昔只能默默祈祷衣何野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对他避而不见。
“不过,”金胜昔接着道,“我总觉得,五行钱庄事情看似已了,实则不然。”
“从仙门众人的表现来看,如果放任下去,恐怕只会……酿成大祸。”
“正巧。我刚刚知道了一些事情,”衣何野眯了眯眼,“我也这么觉得。”
“莫兄,”衣何野拿起那把柳叶刀,“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哎,衣兄。”莫思尔挥手道,“别那么着急嘛。你还是先睡饱了再说吧,明日再议又有何妨。”
金胜昔见衣何野拿出那柳叶刀,便知道他们肯定有了些头绪,也道:“是啊,师兄,你不要硬撑。还是先休息吧。”
衣何野听到两人都这么说,脚步虚浮地站起,摁了摁脑袋道:“是啊,我确实应该休息一下了……”
衣何野转而对金胜昔道:“小昔,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就先回去吧。”
金胜昔粲然一笑:“师兄,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莫思尔一脸“哇哦”,小石榴恰巧路过、更是与莫思尔一样两脸吃瓜的表情。
衣何野还在耐心地笑着:“为什么?太渊宗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去做吧……”
“有空玄在,不要紧。”
“我说过,我不会再让师兄一个人走了。”
“再说了,师兄忘了吗?除了梅,还有其他三大杀手,定还会找上门来。我要保护师兄才行。”
这理由听上去很充分。
莫思尔道:“孩子想留就留他住吧!房间任你挑!或者像上次那样,也可以……”
衣何野道:“你难道就不怕那些人议论纷纷,说你……”
金胜昔仰起一张笑脸:“不怕。”
衣何野也忽然释然地笑了笑:“那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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