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顾潆这边便收到了窦氏差人送来的回礼单子,倚春原还以为国公夫人已经选好了回门那日的回礼,这会儿派人送来只是让自家姑娘知晓的。可谁成想,过来传话的丫鬟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语带嫌弃道:“国公夫人说了,这回门礼让世子夫人自己选,如此别人也不会说国公夫人苛责了世子夫人。”
这丫鬟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顾潆哪里能不明白,窦氏是用回门礼的事情,想要逼着自己低头呢。
可她却没有生气,反倒是懒懒开口道:“母亲的意思,我知晓了。一会儿等我选好后,自会差人送过去请母亲过目。”
这丫鬟本就是窦氏屋里侍奉的大丫鬟,哪里能不知道自家夫人是故意给顾潆没脸,所以,在看到顾潆丝毫不动怒,反倒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懒散时,她微微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着似乎世子夫人根本不害怕国公夫人这个当婆母的。
可怎么会呢?这哪家的新妇不忌惮婆母的。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灰溜溜出了屋子。
等这丫鬟一离开,倚春没忍住红着眼睛道:“姑娘,国公夫人也未免太欺负人了。这前脚才送了两个丫鬟过来,逼着您收下,这才多久啊,就又差人送了回礼单子过来。她再是觉着姑娘上不得台面,也不该这样折辱姑娘啊。您选多了,国公府的人少不得说您贪财,选少了,又如何和侯府那边交代,岂不让娘家那边低看了。”
倚春越说越委屈,她虽知道国公夫人不满意自家姑娘。可能在回门礼这事儿上为难儿媳的,这满京城怕也挑不出来吧。这也太恶心人了。
见倚春就要急哭的样子,顾潆却是让她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倚春不解自家姑娘如何还能这样淡定,可也依着顾潆的吩咐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等她看到姑娘竟只勾画了三四件明显里面最不值钱的礼物时,她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心疼的开口道:“姑娘,这回门礼哪里有这么少的,您若怕得罪了国公夫人,害怕别人说您贪财,奴婢觉着您不如把这单子交给世子爷来选。世子爷便是为了面子,也不可能看您受这样的委屈的。”
顾潆听着,却是摇了摇头,看着她道:“我并非怕别人说我贪财才这么选。我这么做,不过是不想便宜了小孟氏,便宜了淮安侯府。我自幼被拐卖到江南,若淮安侯是个拎得清的,如何会那样对我,那样偏帮小孟氏母女,却视我为污点。”
“既如此,我又何须顾忌他的面子。何况,我好不容易拿回了娘亲留给我的嫁妆,小孟氏大抵这几日都气急败坏,为着失去的这些钱财头痛伤心呢,这个时候,我若拿了厚重的回门礼,岂不让她得意了去。”
倚春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姑娘只是在争一口气呢。可她还是觉着姑娘这样做,有些不妥,劝着顾潆道:“姑娘,奴婢知道您不想便宜了小孟氏,可若您就带回去这么点儿回门礼,外头不知道又有怎样的流言蜚语传出呢。”
在倚春看来,哪个新娘子不要面子的,姑娘这样做也太委屈自己了。
而且,国公夫人那边,也不知道会怎么看姑娘,会不会觉着姑娘是忌惮她这个婆母,是以才不敢挑选贵重的回门礼。
看着她眼中的担忧,顾潆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轻声安抚倚春道:“人生在世,不过是图个顺心。左右我和世子爷的这门婚事,已经是让人议论纷纷,既如此我又何须在乎更多的流言蜚语呢?先解气了再说。我倒要看看,小孟氏见自己连回门礼都没捞着,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顾潆确实是这么想的,重生一世,她根本不怕撕破脸面的。
当然,她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未尝不是对窦氏的回击。
她上辈子在窦氏手下受了那么多的蹉跎,如何能不明白,窦氏这是逼着自己过去求她,向她低头,才肯给她体面,让她带着拿得出手的回门礼回淮安侯府去。
可她偏不。
她也不是没有气性的,她既要过顺心日子,就不可能再继续那样在窦氏面前做小伏低了。
至于到时候窦氏看着她选的回门礼,会是什么表情,顾潆其实也有些好奇呢。
毕竟,她是知道窦氏虽拿了这回门礼单故意拿捏自己,可实际上,她也不敢真的让信国公府因着这回门礼的事情落人口舌,被人看了笑话的。
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决定这样做之后,顾潆便把回礼单子放在了一旁,转而吩咐倚道:“我那些嫁妆既已经拿了回来,那日后管事们报账,账本便该送到我跟前来的。只是我一人如何能忙得过来,若有个帮手就好了。”
倚春听她提及账本的事情,却是好奇道:“姑娘,您要亲自对那些账目?可奴婢怎么不知道您会对账呢?”
倚春自幼跟着顾潆在徐家,过的日子只能用凄惨二字形容。绾姨娘和徐老爷,让先生教姑娘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却从不让人教姑娘任何账目的事情,说是害怕姑娘沾惹了铜臭气。
所以她是真的好奇,姑娘怎么提及账本的时候,像是很熟悉的样子。
顾潆暗暗叹息一声,不由想到自己上一世进了这信国公府,窦氏不喜自己,故意折磨自己。可因着有大长公主殿下在,窦氏不可能完全不让自己掌管中馈,所以便故意看自己笑话,丢了一大堆账本给自己。
她当时什么都不会,没少被窦氏羞辱,也被各房的人看了笑话。她那个时候才多大啊,受了羞辱后没敢觉着委屈,反而是觉着自己让陈砚青失了颜面,是她太上不得台面,才遭如此羞辱的。所以便请了先生来教导她看账本。
这样大半年之后,她总算是做的有模有样了。可即便是这样,窦氏对着她也只是讥讽的开口道:“到底是徐家养大的,在账目这方面确实也有些天赋。”
轻飘飘一句话,竟存在于顾潆的记忆中好多年好多年。
哪怕是后来,她真的执掌中馈,脑海中也时刻会闪现这句嘲讽的话。是以,她不敢有半分的懈怠,生怕自己有哪一步做错了。
而这样压抑紧绷的日子,她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回想着这些,顾潆再一次觉着自己上一世太可怜了。
这一世,她必定是要做些改变的。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那么累了。
不仅仅是信国公府的事情,还有自己眼前这些嫁妆,这些铺子庄子的账目,她得找个帮手,做好账目之后再拿给自己过目,如此自己也不至于太过劳累。
可这帮手可以找谁呢?
自己初入京,确实也没谁能帮自己。她倒也不是不可以请了账房先生,可到底要顾忌男女大防,行事上多少有些不方便。
所以,若可以,这个帮手必须是个女子。
该找谁呢?
心念转动间,顾潆突然想到了一人。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老爷另一个庶出的女儿徐棠。
徐棠的生母夏姨娘是绾姨娘入府前最得宠的,夏姨娘和婉姨娘不一样,并非风尘女子,娘家其实也是一个商户,只是因着经营不善落败了。
徐老爷便趁人之危,抬了夏姨娘过门。
可上一世夏姨娘根本不甘心给徐老爷做妾,她更是暗中把所学教给了女儿徐棠,是以徐棠不过十四岁便偷偷在外头给人对账赚钱,想着能够有朝一日逃离徐家。如此,徐棠也可以凭着一身本事,嫁给好人家做正妻,而不是被徐老爷随意安排婚事。
可偏偏上一世在顾潆大婚不过半年,徐老爷不知用什么法子,搭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周桀的干儿子戚平,准备把徐棠送给戚平。
夏姨娘听着这消息,直接就晕了过去。等到她醒来,她知道哪怕是自己撞死在徐老爷和徐夫人面前,也不可能让两人改变主意,所以便求到了信国公府来,求自己能够帮一帮徐棠。
可没想到,夏姨娘才刚求到自己跟前,徐家那边就传出徐棠自刎的消息。
此刻回想着这些,顾潆依旧觉着唏嘘不已。
上一世她和徐棠同在徐家受过折磨,可不管怎么,比起自己,徐棠的结局其实更惨烈些。
现在,自己既然重生了。她如何能看着徐棠再次落得那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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