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皮架子鼓(三)

火光间,那人一身玄衣静立,目光灼灼。

靠——

白水不语,只是不解这谢指挥使在这干什么?

不会是跟踪她吧?

不是,这么闲?

谢澜之抬脚走近她,“白大人可知,这张某是何人?”

闻言,白水基本确定了,那张某背后有靠山。

毕竟,能让谢澜之提起的人,肯定不简单。

见谢澜之早已认出她,她也不必再装。

她懒得和他废话,但是见谢澜之没有要走的架势,她干脆快嘴乱答道:“如何,是哪个朝廷命官的老相好啊?”

谢澜之微微挑了挑眉,答非所问。“陛下是在御花园偶得那鼓。”

哈哈,之前她问他陛下如何偶得,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御花园怎么了?卷宗上不是说,天降此物么?”

谢澜之又不说话了,白水算是发现了,谢澜之这人八成有些古板又爱面子。

和他共事的话,真是头顶六个点。

见状,白水也不多问,慵懒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谢大人请便吧。”

而后,两道黑影各自隐没在墨色中。

白水寻着深浅不一的脚印,边向前找去,边抹去脚印。

夜色阑珊,她隐没在楼阁上,垂下眼,看着底下那金碧辉煌的牌匾沉思不语。

御绣坊。

这是圣上亲赐的民间第一绣坊。每年御绣坊进贡的绣品无数,在这里的绣娘基本已经吃喝不愁。

且绣品栩栩如生,针法精细不凡,民间更有“得御绣坊一件绣品可三年不劳作”的传闻。

那娘俩拐进了一旁的客栈,似是不打算直接进去找人。

长街上,烛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远处,有人举着玄色长幡,沿街高歌。

见状,白水突然想起来,她听三二一——她手下的仵作讲过,凤临国有一习俗。

每年长夏,是寡夫赎罪的日子。

此寡夫指的是,其娘子跟他人相爱并由那位男方诞下一子,女子则在男方生子后坐月子,不必劳作,且须好吃好喝养着。

凤临国人体质特殊,只有相爱的二人才可诞下孩子。

且越是相爱,就越是有可能是男方诞下孩子。

此种情况,寡夫必须主动并自愿与其娘子和离,而后,须日日忏悔自己没能让娘子满意,服侍好娘子。

且寡夫日后若想再次娶妻,必须过满五年思妻念罪,吃斋念佛,戒嗔戒欲的日子。

这五年里,每年长夏之夜,须沿街举长幡,高歌罪过。

想起这个习俗,白水漆黑的眸子转了转,“若是这样讲,张某想得到那位绣娘,四处追寻,是不是想与其诞下一子,好让李某自愿和离,而后满足自己对绣娘的念想。”

“嘶——可是,听起来,这绣娘并不喜欢张某吧。”

凉风习习,吹起白水额间的碎发,墨丝翻转,一双瑞凤眼静静扫视着下方的热闹场景。

歌声飘近,快到那御绣纺门前时,忽而,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

“娘子——我对不起你啊,没能服侍好你——”

闻声,白水定睛一看,前一刻还在高歌的那位男子忽然拔刀自刎了,红艳的血花在黑色长幡上溅开,触目惊心。

“好家伙,三二一说的居然是真的。”

沿街高歌时,若是当街为爱自刎,则能保其妻一生平安幸福,顺遂无虞。

底下众人抬走尸体后,似是被这动静惊到,白水看到那娘俩钻出了客栈。

等人群渐散,那两人的身影移到了御绣坊门前。

门前小厮正想驱逐二人,可是当那妇人拿出一个黑色铃铛时,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小厮立马点头哈腰,恭敬的请二人进去。

见状,白水潜入了御绣坊。

外观富丽恢宏的楼阁内,从上往下看,环成正八型的走廊,中空之下,一幅幅精美的绣品铺陈其中,底下绣娘手中丝线飞舞,柱子上刺绣飘带交叠。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让人心安。

她的视线跟着那二人移动,妇人和姑娘被人带上了厢房。

房间外的暗处,白水垂眸仔细倾听。

“你二人怎么来了?可是没有银两了?”

一道如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响起。

可接下来却没了声响,白水疑上心头,靠近了那房间,在屏风后微微侧头,谁曾想却看见了两位锦衣卫,正从走廊拐角处走来。

白水心头一颤,她忘记了,既是圣上御赐的绣坊,肯定离不开锦衣卫的监守。

脚步声渐近,她连忙屏住呼吸。

就在两人快要擦过屏风时,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猫猛地扑向了白水,嘴中溢出喊叫。

白水瞳孔震惊。

她对猫毛过敏,可是这屏风后面本就有绿植,体格健硕的她刚好能藏下,可若是来只猫,空间便很是狭窄了。

情急之下,白水根本没去想,原主是否对猫过敏这回事。

她想后退尽力躲闪,可这时后背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没收住力,那猫扑向她,屏风后的绿植响动起来。

“谁在哪里?”是锦衣卫的声音。

接着一人一猫滚了进去,门板合上。

白水反应极快,看清眼前若隐若现的纱帘后,一个滑跪,平躺到了床下。

可那黑猫跟她有仇似的,对着她不住的喊叫。

砰砰砰——白水听见敲门声。

“大人,有何贵干?”是那位女子的声音。

白水眸子转了转,她貌似是不小心闯进了那位绣娘的房间。

“喵——喵——喵”

这黑猫的叫声很奇怪,白水虽然没养过猫,但隐隐感觉这叫声不寻常。

声音拉的老长,凄厉而哀怜。

“姑娘,我二人方才在外听见响动,似有猫叫,姑娘可见到什么可疑之物?”

脚步声靠近,白水咬了咬下唇,和那只乱叫的黑猫大眼瞪小眼。

白水定睛一看,那猫的白色长须倒是漂亮。左右各四根,白如银丝。

就在那黑猫要钻入床底时,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温柔抱起了那只黑猫,白水放开攥在腿侧的衣服,暗暗松了口气。

“大人可是在找它?这是我养的黑猫,性格顽劣,就爱到处乱跑。不曾想,惊动了二位大人,何挽在此替它赔罪了。”

那黑猫一到了何挽手里便成了乖巧温顺的小猫咪,懒洋洋的埋着头。

“原是这样,那便不打扰何姑娘。”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你这黑猫,也太黑了些。挽儿啊,那张大个又来找你了,你不是说,若是他下次来的时间是六月初六,便让我们处理掉他吗?”

白水听清楚了,是那妇人的声音。

果然,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那宫女已被问斩,而这绣娘还在此。

一声轻笑溢出,何挽轻声道:“我给它取名叫白耳,娘和妹妹做的不错,可留下了痕迹?”

女子声音温婉可人,光是听这声音,白水便能感受到这姑娘似水的温和气质。

可听到这里,白水着实惊讶了一瞬,原来,是何挽让那二人杀的张某,看来,这三人都挺深藏不露啊。

白水又想起李某妹妹的身手,干脆利落,实在漂亮。

看来,这其中大有故事啊。

“留了些该有的。”那十五岁的姑娘脆生生道。

“嗯,娘,你和妹妹先在我这儿住下吧,我找人帮你们安置个房间,那屋子地处偏僻,官府一时查不过来,你二人好生歇下,不必忧心。”

何挽的声音温和,却莫名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脚步声响起,最后一道脚步声在门口时停了下来。

“喵——”

这声猫叫不同之前的大叫,绵长细软。

何挽素手摸上白耳的头,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床底下的白水听得清楚。

“白耳,不要乱叫哦。”

抬脚踏出门的前一刻,何挽和那黑猫缓缓转头,望向床底的阴影,一人一猫同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门被轻声阖上。

白水侧了侧头,总算摸到了绣娘何挽的线索,可今夜不宜再探了,方才已经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了。

只是,白水不解,她刚刚进来时动静虽小,但绝对不是没有,尤其是屋内如此安静的情况下,三人不可能没发现她。

而这何挽不动声色,发现她却不供出她,为什么呢?

夜黑风高,白水翻过窗,像蟑螂一样张开手脚爬到二楼,这御绣坊外染玄色,倒是方便了她这身黑衣不易被人发现。而后她从二楼一跃而下跳下阁楼。

帅气落地在绣坊后面的小巷里,她站起身来,刚抬眼便愣了愣。

殊华月光下,身着月白长裙的婉丽女子静立,怀里抱了一只黑不溜秋的长白须猫。

美。这气质实在是太干净了。

白水暗叹道。

纵使她遇人无数,可在此番场景下,白水还是不由得看呆了。

这时,何挽开口了。

“敢问阁下尊姓。”何挽不卑不亢,姿态大方得体,让人感受到如水轻抚般的舒服。

她没有问名字,只问了一个姓,既能得到信息,又不至于让对方暴露,进退有度,可攻可守。

白水歪头一笑,好吧,虽然何挽可能看不见,她轻抬了抬下巴,懒懒道:“和你小猫一个姓。”

说来也是奇怪,二人初次相见,气氛却并未如陌生人般生疏,而是异常轻松自然。

瞧见白水弯起的眉眼,何挽莞尔,“白姑娘的眼睛好生漂亮,方才白耳可惊吓到姑娘?它不会说话,我替它向白姑娘赔礼了。”

话毕,何挽颔首福了福身子。

见状,白水有些恍惚,都说月光柔和似水,可她此刻觉得,那月光却不及眼前姑娘万般柔情。

佳人一笑,月华流转。

只是,何挽太淡然自若了,一般人见到她这身黑衣,猜疑肯定少不了。

于是,白水眨了眨眼,颔首道:“未曾,何姑娘不必见外。”

说完,白水也愣了愣,她怎么这么自然而然说出‘不必见外’这种话的。

不像第一次见面……

本来,白水还想再找机会去会一会何挽,既然人来都来了,那便问问吧。

没问出什么,交个朋友也好。

何挽身上莫名有种吸引力,似水柔和而坚定。

“白姑娘深夜造访,可是在寻些什么?”

“何姑娘,那我便直说了。我是跟着你娘和妹妹过来的,有些事情想问你。关于你的相公,你知道,他如今如何了吗?”

何挽没说话,抬脚上前,月光透进她的瞳孔中,纯净透亮。

白水听见她轻笑道:“白姑娘可是记错了,我并未有相公。”

一句话把白水干蒙了。

何挽的笑容依旧是那样人畜无害,可白水却听出了她语气中带上的一丝狡黠。

芜湖~[让我康康]有人在看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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