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

一道厚重、锐利、利落的金属摩擦声划过叶笑影的耳膜。

然后她看到一道银色的光芒，它不及月光纯洁璀璨，边缘泛着灰白死寂的晕，锋锐又冰冷。

燃烧的香烛刚好从火焰的位置截断，然后熄灭了。

香顶燃烧的部分擦过叶笑影的手背，灼烫的痛感唤回理智，恐惧随着被操纵的桎梏一同散去。

她浑身一颤，强撑了身体不倒下却止不住地大口喘气，一抬头就看到一旁正在将一柄漆黑重剑归入身后剑鞘的狼鬼。

狼鬼若有所觉地看过来，歪了歪头，点了点自己脖颈的位置。

叶笑影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脖颈上相同的位置。

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似乎没受到影响的埃姆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少女白皙细腻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血痕一般的红线，如同某种诅咒的印现，也像是一个特殊的标记。

叶笑影抚着自己的脖颈，皮肤光滑无异，也没感受到任何不适，但她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脖颈上也有那样一条犹如附骨之疽的红色印线。

不知道这条红线究竟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晦气！”村长见狼鬼把所有人的香烛都灭掉了，狠狠地啐了一口，“熄了正在烧的香是对山神娘娘的大不敬，你们再想请神显灵是不可能了！”

【支线任务「请神显灵」失败，请玩家完成平行支线任务：「扫晴」后进入万福村】

【任务提示：收集“红纸”（10张“红纸片”可合成1张“红纸”），并完成制作一个“扫晴娘”】

看到任务失败的提示后，同样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落水狗一样倒在地上喘的吴胜和周平顿时目眦欲裂。

他们做好了时刻面对危险的准备，但C级副本的开局不可能有致命危局，只要熬过危险期，完成任务就近在咫尺。

近在眼前的希望突然被人打破，他们只在一瞬间就开始痛恨。

但狼鬼是百榜玩家，也是交易所悬赏的NO.3，想拿他的人头去换赏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他还是丝毫不受影响地进副本，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基于蚀刻于本能中的劣根性，人在无法向强者發泄忿怒和愤恨的时候总会将敌意转向弱者，好像如果他们轻易破坏了什么就能显得强大而这种“强大”能让他们快慰。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在询问埃姆拉是否有不适的叶笑影。

“喂，女人，任务失败你自身难保，还在管这个小瞎子装什么好人！”

这针对来得莫名又无理，所以叶笑影不准备理会。

被无视又激怒了吴胜，迁怒顺势转化成了恼怒：“装模作样的bi——”

只是他的出言不逊注定是不被无视就要被打断的，来人悄无声息。

“你们在说什么？”

月光突然陡然大盛。

青年的声音响起，似月光浸透了冰花的晶瓣，皎洁莹润却清冽如朔风吟山。

清风吹散如霭如霾的香灰，光芒里香影浮沉，是夜色的模样。

香烛的味道在陆谞跨过房门的同时消失，回到土地庙的瞬间，他听到有人要说出什么很不礼貌的话。

【潘多拉[个人]：警告！玩家堕落值过高，即将堕落，请玩家合理安排游戏时间，谨防堕落~】

再次划掉弹出来的系统警告，陆谞说话的同时，有些涣散的双眸看向发出争吵的地方，顿时瞳孔紧缩。

幻觉？

还是怪物取代了原来在这里的人？

要不，杀一下？

——他没有在村长旁边看到本该在这里等待的叶笑影等人，而是看到许多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的事物。

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只眼睛有着纯白的颜色，金色指针和黑底表盘取代了瞳孔和虹膜，眼球背后不对称地生长着七只翅膀，翅膀微微拍动着，金色的刻度随着翅膀拍动的频率闪着微光。

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当你感觉到它有“视线”落到你身上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在无声中消弭，唯余毛骨悚然。

一只体型健硕的灰狼，身体线条流畅，姿态矫健优美，眼神锐利有神，毛色鲜亮有光泽，银灰的皮毛如月光下的细沙一般熠熠生辉。

但这样一只凶兽的背后却有着一个巨大的疤痕，不知名的植物从巨狼的心脏中生长出来，金色的枝蔓缠绕着灰狼的半身，绕过脖颈，缠在耳边，似在轻语，细小的花苞团团簇簇，饱满欲放。

淡金纠缠着银灰，银灰供养淡金，于血肉中生长着月光与流沙共谱的命运。

还有角落里并不重要的一口枯井和一团泥浆。

唯一一个人形的事物是白色的人形光团，赤红的光芒在心脏的地方闪烁。

空气中有无数不知来处的白色丝线绕在光团周围，像是要把光团缠住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绷直的丝线往外延申了大概一米就逐渐变得透明，还有无数黑紫色的闪烁的光点正一点点融入其中。

陆谞有一种预感，那些丝线总有一天会把光团缠成一个茧，而那黑紫的光点会把她染成不详的颜色。

他觉得，这是叶笑影。

那些非人的事物其实并非怪物，眼珠子、灰狼、枯井和泥浆应该分别可以对应埃姆拉、狼鬼、吴胜和周平。

他似乎是看到了某种……隐藏的本质？

“恭喜您！”

【潘多拉[个人]：恭喜您~解锁隐藏规则「堕落即真理」:凡堕落者，所见皆为真实。亲爱的玩家，尽情堕落吧~狂欢吧~在真实降临之前，用堕落的灵魂奉献神明，将堕落的身体归还堕落~】

潘多拉语气跳脱，无法掩饰的电子音悦动着，如同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儿，直白又残忍地言明所见的现实。

“它”们被惊扰了，所有非人之物的看向出声的地方，然后靠近。

陆谞的手指止不住地痉挛抽搐。

想杀。

理智上他知道这些不是敌人，但诡异和危险是这些非人形象的代名词，他们的视线和靠近都令人汗毛耸立。

血脉鼓噪，恐惧还是兴奋，陆谞早已分不清。

消除恐惧，消除一切有威胁的事物。

“咔。”

陆谞思绪一清，视野骤然亮了一下，所有混杂的颜色和暗淡诡异的光芒都回归正常的视觉。

狼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把一只单只手铐扣在了他的扶额的右手手腕上，然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像是身上有什么味道一样，陆谞感觉狼鬼看他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了。

手铐在扣住陆谞的手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触感。

【玩家使用A级道具「枷锁」，效果：令使用者堕落值降低50%，玩家当前堕落值：99~】

似乎只有堕落值无限接近100才会看到「本质」。

理智归位，但眼前的画面依旧像被抽帧了的影片，陆谞看到叶笑影神色担忧，苍白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从幽深的隧道远处传来。

“小谞他怎么了？”

“堕落值过高，看到了一些不可知晓、不可探寻的事物。”狼鬼仍然是不是很喜欢说话的样子。

埃姆拉补充道：“堕落值从60开始有四级警戒线，每达到一级警戒线就会对人精神的影响便会达到质变的一个阶段。最初只是神情恍惚，神经敏感，之后会变得无法集中注意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慾望，然后看到足以令人疯狂的幻想，最后精神和身体崩溃，灾堕成怪物。但，不用担心，笑影姐姐，陆谞哥哥已经没事了。”

“小谞，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叶笑影看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身体却还稳稳地立在原地，一时想要扶他也无从下手。

陆谞勾了勾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昳丽的笑容，声音比起平时有种病态的低哑：“没事了，别担心。”

叶笑影旋即郑重地向狼鬼道谢：“狼鬼先生，感谢您的帮助和馈赠。我和小谞目前没有积分和道具，还请见谅，等之后我们离开副本再商讨如何答谢您。”

狼鬼嗯了一声，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多谢狼鬼先生了。”陆谞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跟着道谢。

狼鬼也只是满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当事人都不甚在意，陆谞也心大地不多想，慢悠悠地捞了捞背后湿漉漉的头发。及腰的长发打湿后又黏又重，贴在肩背上活像凭空多了除了重量一无是处的铠甲。

也不知是谁给他设定了有剪不断也长不长的及腰长发的出厂设置，没有脱发的烦恼但是真的很难打理！

“啧。”

他算是个比较有耐心的人（？），但唯独对自己穿来后才有的这一头长发没有一点办法。

眼见某个白得过分的人毫无知觉自己的眼尾已经开始泛起微红——当然不是要哭，而是急的——叶笑影提起的那口气顿时松了出去，失笑道：“我来帮你吧。”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陆谞的头发多是她和母亲打理的，两人都对乌黑亮丽的长发爱不释手。

只是某个小笨蛋醒来后就不太让人碰他的头发了，经常把自己弄得炸毛，每次头发打结都把自己扯得一身发红，这才会拿顶着一头乱发来敲门求助。

陆谞觉得叶笑影是来救他命的，满眼感激地把头发双手奉上。

埃姆拉适时拿出一把雕刻着羽毛和花朵的金梳子出来，叶笑影接过来走到陆谞身后，耐心又温和地解开发丝纠缠的小结，一下一下地将凌乱的长发重归细腻柔顺。

一时间，透风漏雨、光线昏暗的破庙的小角落里，安静宁和，一副岁月静好。

吴胜和周平被刚才陆谞露出的凌冽杀意唬住，没敢再吭声。

等叶笑影很快帮陆谞梳好头发，其余人也都从谜境里出来。

得知外面的人拜神任务失败，冯非冷笑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他是最后出来的，听了吴胜和周平的讲述，阴沉的目光不断在狼鬼、叶笑影和陆谞身上逡巡。

这话问得陆谞想笑，他也确实轻笑了声：

“冯先生，不过是一个支线而已，不是还有另外的选择吗？相信以你的实力，当然不会只‘拿’到了一张红纸吧？”

冯非被陆谞的笑晃了一下神，等他反应过来那样夺目的笑容里满是嘲弄时，脸色更加阴沉。

他想说些什么，却看着眼前的人唇齿张阖，耳边又传来盈满笑意的话语。

“不过，就算一张都没有也没关系，”陆谞抬起手，数张红艳的纸张整齐地出现在了他手中，“我这里有哦~”

[求求你了][求你了][发财][红心][加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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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拜山神（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