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分，招娣妈妈顺利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当护士抱着新生儿出来，她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并没有感受到生命诞生的神圣，只剩疲惫。

安排好招娣妈妈和外婆，她终于离开了医院。

张小瑶待到九点走了，走之前她对她说，要是她再不走，她怕这辈子她不会再生小孩。

要是所有父母都想好了再生，那么世上应该能少很少不幸的孩子吧。

嘉禾笑了一声，坐在车里把招娣妈妈喜获麟儿的消息发在朋友圈，很快就有小二班的家长给她点了赞。

车在清冷的大街上疾驰，凌晨的N市，熟悉又陌生，却没有让人留下的归属感。

……

临近小区，网约车突然停了。

司机：“前面好像过不去。”

嘉禾坐直身子，往前景窗望去。

四岔路口设了路障，不少交警，警察在附近来来回回，阻止车辆往前通行，而不巧的是，正好堵得是她与晋骏小区的那段路段。

嘉禾：“是出了车祸吗？”

司机：“不像。”

嘉禾：“查酒驾？”

司机：“查酒驾，不需要警察出场。”

嘉禾：那是什么呀？

嘉禾盯着他的后脑勺，他回头笑看了她一眼：“咱平民老百姓管这么多干什么，不让进，就等到能进的时候再进，反正他们总不会把路封一辈子吧。”

“奴性”两个字被她硬生生的压回了肚里，嘉禾开门下了车，扑面而来的冷风阻止了她想要闯关的念头。

她想起了蒋成勇妈妈，想起了这几天找律师屡次碰壁的事。

是呀，咱平民老百姓管这么多干什么。

她自嘲的扯了下嘴角，返身走进了街头的24小时便利店。

……

车内的谈话已经陷入僵死，只等着最后一根烟燃尽。

懒洋洋靠在后车厢，望向车外的晋骏眯了下眼，他抬手看了下手表。

凌晨二点？?

……

嘉禾在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一份关东煮外加一听冰啤酒，在窗前的高脚凳坐了下来。

她一边吃着关东煮，一边望着窗外，人有些麻木，直到灌了一大口冰啤酒才精神了不少。

封路的那条街，没有一盏路灯是亮的。

黑漆漆的。

巡逻的交警，警察全集中在四岔路口。

她突然觉得画面有些奇妙。

黑暗在他们身后，光明在他们身前，他们仿佛站在光明、黑暗之间的交叉口，为善，为恶，只在脚下一步。

夜风吹得两侧的梧桐树树叶哗哗作响。

在他们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辆车的车尾灯突然闪了一下。

有人下了车。

个子很高，穿着深色衣服，除了脸，脖子，衣服露出的皮肤，什么都看不见，像是浸在墨里。

他站在车边点了一根烟。

灰色的雾霭缓缓升空，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她看着盘旋升空，想要冲破交叠的树叶直上九天的雾霭不由自主看了好一会儿，她挑了下眉，有些反应迟钝的感受到了那道一直落在身上的目光。

视线微微下底，便与吸烟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晶莹透亮的，仿佛能穿透世间一切灰暗的眼眸，让她想起一个人。

他灭了手中的半点猩红，穿过他亲自制造的雾霭，抬脚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从烟色中走出的高大身影，让她有些恍惚，恍惚自己是不是在看电视。

他缓慢地从黑暗走出，一步步往有光的地方走，瞧见他过来的警察，交警，不知身份的便衣们脸上纷纷出现了震惊的神色，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匆匆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没有人询问，没有人上去阻拦。

他身后是空荡荡，无人的街角，他像一只午夜游荡的魅，毫无阻碍的穿过一个个执行者，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过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朝她走了过来。

嘉禾直愣愣的看着暴露在路灯下的俊脸，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嘉禾：安安爸爸？晋骏？

他低头掩盖脸上的笑意。

嘉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有些傻。

她灌了口已经不太冰的冰啤酒，再抬头时，他已经进了门。

“欢迎光临。”

出口的男声掩不住激动，连尾音都在发着颤。

晋骏冲服务员点点头，很快窜进她视线的死角，消失不见了。?

嘉禾调回头想缓一缓，却发现设了路挡的四岔路口解封了，执勤的人散了。

嘉禾低下头，有意去躲那些看向超市的视线。

要不要走？

她收了手机，正打算起身将吃完的食品扫进垃圾桶里时，一听啤酒放在她的手边。

晋骏拉开他手里的啤酒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没说话，眼望着窗外。

奇异的，望向超市的好奇视线消失了，窗外的人甚至有些刻意的望向他们这边，与他们视线接触。

他什么来路？?

嘉禾皱眉朝身边灌酒的男人望去。

他冷不丁转眼朝她看来。

晋骏：“生了？”

嘉禾心下一跳，下意识移开视线。

欸？她为什么要这么怂呀？

嘉禾移回眼。

晋骏：“弟弟？”

嘉禾：“儿子。”

视线相交，兀自沉默了一会儿。

招娣，招娣，若是不想要儿子，也不至于给女儿取这么一个名字。

晋骏讥讽一笑，拾杯碰了下她没打开的啤酒罐：“庆祝一下。”

嘉禾：……

晋骏哂笑：“怎么怕我下药？”

他笑望了眼她碰都没碰的啤酒罐：“还是我不配？”

嘉禾在他脸上观了观，伸手拉开了易拉罐。

“是我不配。”

她笑着撞了下他手里的啤酒，学他豪爽的灌了一口。

他看着她撇了下嘴角，开启了默默灌酒模式。

嘉禾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他，他任她打量，仿佛他来，只是为了灌这一听酒。

嘉禾：“你还好吗？”

嘉禾终于忍不住将这句问话对他问出了口。

晋骏顿了一下，似乎没聊到她会问这话，他瞥了她一眼，目光回到手里的易拉罐无声一笑。

晋骏：“不太好。”

嘉禾：……

晋骏：“你呢？”

他扭头看她，并不热情，却让嘉禾莫名放松下来。

嘉禾：“也不太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继续喝起了他手里的啤酒。

看来他只是想找个酒搭子。

嘉禾笑了笑，不再全身戒备，胡思乱想，异常放松的喝起了她今晚的第二杯啤酒。

心思各异的两人坐在24小时便利店的窗前，各自喝着各自手中的酒，没有交谈，仿若陌生人一样陌生，然而，这不发一言的噤声陪坐，却微风抚慰般散去了独坐独饮的落寞。

“走吧，我送你回去。”

当她恰恰喝完了手里的酒，他一秒不差的起了身。

月上中梢，月亮不是十五的圆，可从窗外透进，落在他脸上的冷清月光，却堪比满月下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嘉禾没有急着起来，她仰着头，眯着眼，大刺刺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嘉禾：“安安爸爸？”

晋骏：“嘉禾老师。”

嘉禾：“安安爸爸？”

晋骏看着她喝得发茫的眼，笑了一声：“我是。”说完，还把她面前的啤酒罐往前移了移，生怕她一不小心把他们全部扫到地上。

嘉禾：“你是谁？”

收回的手在空中顿住。

嘉禾：“安安爸爸，大明星晋骏，还是……”

她仰头看着他，眼里的探究淡去，嘴角一点一点的在他的注目中翘了起来。

晋骏：？？？

嘉禾笑：“还是大明星。”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闪过一道逗弄成功的笑意，晋骏笑了一声。

没醉，但也不算太清醒。

*

嘉禾装傻卖疯的被晋骏送回了家，正确说是送到家楼下，看着她进了大厅。

走进电梯的嘉禾一秒恢复了清醒神色，吓得护送她上楼的值班管家，前台接待小姐忘了收回视线，两人目不斜视，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嘉禾笑了笑，伸手掏出了她那只私人号的手机。

四折手机屏幕，她倘若无人的把巴掌大的手机翻成了iPad大小，然后，不再犹豫的拨通了艾米的手机。

凌晨2点40分，美国那边应该是下午。

“嘿亲爱的，你们有空给我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嘈杂的背景音立刻先于人声灌了进来，嘉禾敲了敲发紧的眉头，尽量不带情绪的对她道：“遇到麻烦了，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下。”

“偶买噶。”

她浮夸的掩嘴道了这么一句，只差把这两个单词拼出来。

庆幸，电梯门及时打开，赶在艾米发作前，嘉禾率先走出了电梯。

嘉禾：“谢谢。”

嘉禾回头，冲身后虽惊讶但正常的两人温和一笑。

*

下午，她又去了趟医院。

让她意外的是有人已经把招娣妈妈住院期间的费用提前付了。

她在医院陪了一会儿招娣妈妈，便带着招娣去看她的弟弟了。

嘉禾：“你喜欢他吗？”

招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玻璃房里的被护士抱起来的小婴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什么都没说，紧紧环住了她的脖子。

……

“安安？安安奶奶？”

牵着招娣回病房，没曾想会碰到安安奶奶。

安安一见他牵着招娣，妒忌心大起，一脸不高兴的走过来，硬生生的扒开她牵着招娣的手，换他来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