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有可能骗人，但是芷海镇上的记忆也太会骗人了。”杜子松拍着大腿感慨道。

“我也有怀疑过当初是不是简岚伪装成高中生，年龄和外表可以伪装，但是人的状态很难掩饰。来我事务所的简岚，和我在海边遇到的简岚，绝对不是一个人。

“而且除了简岚这件事，查SY集团的过往时也是，经常有证词和证据对不上的情况。问题是那些人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说谎，因为他们记忆中的差异往往都是很细小的……

“不管这是虚拟世界建模的问题，还是小镇就是存在问题，我觉得都应该尊重‘眼下的’事实。那么，其他人的记忆确实出了问题，而身为调查的我，以及——”

杜子松有意识地与观众互动，摊开手掌指向面前看不到的镜头，“屏幕前的大家，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记忆锚点。”

[“莫名燃了起来”]

[“好中二啊”]

[“杜老师的风格总是怎么万变”]

“自从上次遇到简岚，察觉到这个问题之后，这两天大家也看到了，我都在疯狂地查资料和档案。我发现简岚过去的经历非常模糊。

“具体怎么个模糊法呢？她出生的医院、上过的学校、获得过的荣誉都有记载，可是像老师的评语、同学的祝福、曾经的合影这些需要他人参与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影子。

“她这种情况，和我自己很像，我是说芷海镇上的杜子松。”

杜子松站起身，绕到办公室中央，依靠在办公桌前缘，抱着手臂，神秘一笑：“我觉得简岚很可能是调查员之一，而且是第一个进入芷海镇选择了‘学生’的那位。”

[“杜老师，没必要那么笑得邪魅”]

[“人1号第一天就认出你啦”]

[“PVP落后了杜律，好好破案吧”]

杜子松转个身，摸了摸嘴边的小胡子，“可这不能解释我为什么在这里看到过未成年的和成年的简岚。在调查员的记忆不会出错的情况下，我认为——

“——这里有两个简岚。其中一个，是当年的幸存者。”

[“封神！！！”]

[“杜老师还是可以的”]

[“2号让我有点惊讶啊”]

“这样一来，第一案能被迅速破解也就不值得奇怪了。而对于第二案，简岚失去了近距离视角，没能抓住先机，所以到现在也没有被破获。”杜子松分析道。

“可惜，目前来说了解简岚对了解真相的帮助不大，个人认为远不如我作为法律顾问的身份切入进SY集团内部，但是只是为了大家的观看体验，我希望把我能推理到的内容都分享给大家，谢谢。”杜子松鞠躬道。

旋即话锋又是一转，“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了简岚的身份，而且她现在的位置非常便于收集资料，我觉得有必要和她谈一谈合作。”

杜子松自信一笑。

*

8月9日，简岚刚到警局不久，办公室里就骚动起来。

几乎所有民警都出动了。

她问了一位女警，得知有许多镇民聚集在SY集团研发中心闹事。

“因为什么呢？”简岚问。

“还能是什么，那起大型儿童干尸案啊。闹事的都是被害人家属，他们要向SY集团讨公道。”

“他们认定了是SY集团？”

“是啊，当初孩子们失踪时就疑心他们。我家里有亲戚认识其中一个孩子的父母，问过他们的想法，他们觉得啊，镇上这么多年都没事，SY集团来了之后就怪事不断，最开始是争抢用地、犯罪率提高，后来渔获大幅减少，现在孩子都出事了，这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

简岚自语道：“当事者果然敏锐。”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女警姐姐严厉道。

简岚微笑点头。

过了一会儿，一线民警打来电话，说民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们有些压不住了，希望负责这个案件的刑警们能来几个人，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

7月20日的周清案和儿童干尸案不止有凌祈和简岚在调查，裴闻、吴杰也都在跟进。

裴闻作为队长，被领导指派去SY集团安抚民众情绪。

与群众打交道是他作为队长的职责之一，却是他最不擅长的那一部分。

裴闻在人群中眉头紧皱，说出来的安慰生硬无比，噎得民众们一时判断不出来这个人是敌是友。

唏嘘着安静了片刻，抗议的情绪反弹得更加高涨。

局长听说这个情况后，气得立刻打来电话，告诉裴闻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脱衣服滚。

这番难听的话充分反映出局长焦急的心态。

裴闻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真被开除，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没法立刻改变。

遂建议道：“我们不是有上级派来的警监吗？这才充分表现出系统上下都这起案件的重视。”

局长深觉有理。

十多分钟后，凌祈和简岚就出现在了现场。

SY集团在芷海镇有两个据点，一个是沿海的工厂，另一个是工厂后面的研发中心。

工厂里大多是一线工人，“管事的”平时都在研发中心。

研发中心是立方体加蛋壳圆顶的白砖建筑，有未来感，也很严肃。

这里对简岚来说是小镇最神秘的地方。

无论是12年前还是这次重回芷海镇，她都没有机会进入SY集团。

那么这次……

她看到凌祈走到裴闻身旁，接过了安抚民众的责任。

大家听说凌祈是市里派来的负责人，态度变得更加恳切。

为人父母的拳拳之心，在层层碰撞后退下了些许坚硬的外壳，一颗颗十年来饱受煎熬和痛苦的心展露在他们眼前。

简岚无意识屏住呼吸，眼前的一幕幕引动起她内心深处无数呐喊。

凌祈凭借“市里委派”和“初来乍到”这两个身份，不断说明案件正在处理中，这类陈年大案很难立刻侦破，他们会慎之又慎，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为什么没有媒体报道，我看你们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当初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这么多孩子失踪，你们完全不当个事，现在叫我们怎么活？”

“同志，我理解你的不容易，你们要面对的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而是你身后的庞然大物啊，他们嫩压下来新闻，就能压下来真相啊！”

大家纷纷说着自己的苦楚和担忧。

这场对峙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日头热得让人站不住，有两个孩子的爷爷奶奶相继中暑倒下后，大家不得不散开。SY集团的人慌慌张张地给送来好几箱矿泉水和功能性饮料。

救护车早在一旁候着，裴闻招呼着下属，大家一起送人去医院。

12点之后，只有研发中心门口两棵上的蝉在孜孜不倦地鸣叫。

这时，SY集团的真正负责人才敢走出研发大楼。

来人大呼口气：“可算走了。这样闹根本不解决问题，这群人真是……”

简岚听到背后的声音眉头紧皱，脸色比刚才被众人围攻的裴闻还要难看。

“谢谢两位警察同志的帮忙啊，多亏你们了。”他不等走到人前就大声说道，让这句感谢显得颇为无礼。

“简岚！你也在这！”SY集团正牌太子爷之一的江彦礼高声道。

他和凌祈作为后续加入的两位调查员之一，进入连接舱时简岚才刚在直播间上线，他们不知道简岚进入警局实习。

“江总。”凌祈诧异地看一眼不动声色的简岚，再次接过“外交”工作，“你们认识？”

“当然，简岚是我的员工，她刚入职时就在我带领的研究所里工作。后来我被调到集团的其他地方学习了，听说她受了不少欺负。真是离不开我啊。”江彦礼说。

他毫不掩饰自己从现实世界而来。

[“1号和SY太子爷认识？”]

[“我看不止认识，太子爷对她挺上心的”]

[“我记得刚直播那会儿，好多地方狂删1号直播视频的片段，要封杀她似的，后来有段时间1号又疯狂上热搜”]

[“有点不想让她抛头露面，后来压不住了索性大方营销的味儿”]

[“哇哦，直播过半了，1号还爆出绯闻来了”]

“江总，”简岚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可否让我们进去了解一些情况？”

江彦礼马上点头，“求之不得啊。怪我没眼力见，走走，外面太热了，咱进去说。”

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着江彦礼叽叽呱呱的声音。

江彦礼的出现虽然让简岚脑瓜子嗡嗡的，但他非常好糊弄，比起能参观SY研发中心内部，其他一切都变得可以忍耐。

“今天是工作日，这里怎么没有多人？”简岚问。

“搞研发的在精不在多，不过人确实比我预想得还要少。我觉得其实可以再招一些人，也为远海大学增加一些就业岗位。简岚，我这两天没去找你不是把你忘了，实在是要了解一下研发中心的情况，我太忙了。”

江彦礼说着，把脸伸到简岚面前，“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简岚闭上眼，咬着牙让自己不要挥出拳去。

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既然要利用江彦礼，就要多包容一些。

反倒是凌祈，他轻轻按住江彦礼的肩膀，稍稍向后带，让他不要离简岚太近。

江彦礼瞬间闹了，他肩膀一转，甩开凌祈的手。

“你要在我家打我？别以为你是简岚的上司就了不起，你才认识他几天？”

“4420天。”简岚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从第一次见面算起的话。”

江彦礼瞬间噎住，“简岚，你现在对他……”

“恨不得杀掉。”她淡笑道。

江彦礼立刻精神抖擞，像得了圣旨，抡圆了胳膊就要揍向凌祈。

凌祈满是无奈，已经做好准备，抬起手臂要接下江彦礼的攻击。

就在这时，一声浑厚有力的“住手”打断了这场闹剧。

这个声音！

简岚手中的矿泉水瓶被猛然捏到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