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自始至终,江余一次也没有回头。

陆衍看到他毫发无伤,立马松了一口气,“没事吧?刚刚那只怪兽呢?”

“没有怪兽。”江余试图掩饰。

“……”骗鬼呢?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一时眼花看错了,在场的其他人可没瞎!

陆衍只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傻子哄骗,他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江余想着刚才的大怪兽,不想和他多说。

人类和怪兽注定是天敌,江余觉得那只大怪兽性格很温顺,身上没有一丝血腥气,应该是食草的变异物种,不会伤害人类。

江余决定闭嘴保持沉默!

陆衍险些被他气笑了,瞅着他低头乖乖走路的模样,一双乌黑的眼睫毛纤长浓密,在眼睑下方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瞥向江余白里透红的脸颊,唇色水润,发丝上的潮湿水汽尚未散尽。

若非时间和地点不合适,他真怀疑江余刚刚是被哪个男人拉上了床。

想到这里,陆衍摇头,连忙甩掉了这个荒诞不羁的猜测。

江余压根不知道自己快要被枝叶招展胡乱发春的小藤蔓坑惨了。

绿色枝叶缠上他的血管温吞吞地磨蹭,像是仍然留恋着怪兽身上的触感,叶片软得几乎化成了水。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繁殖期。

即便是末世的高阶危险进化物种,绿植藤蔓也会拥有传粉授粉的需求。

从前江余刻意忽略掉了这个令藤尴尬的生长周期,也根本不会在意。

如今又一次碰到了熟悉的那个人,江余还没有认出来,藤蔓反倒不知不觉开始渴望授粉了。

江余皱起眉,不太高兴地摸了摸手腕肌肤,有点嫌弃藤蔓的不争气。

一只笨重的大怪兽而已。

绿植藤蔓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有点想不通,但也没多想,自从上一世坠落悬崖和藤蔓融合,江余的各方面习惯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

从前他喜欢呆在阳光下,柔和的太阳光会让人感到温暖。

可是藤蔓最不喜欢晒太阳,它们极端厌恶高温天气,次次都要互相抱团躲避头顶的日光。

于是江余从此也不喜欢晴天了。

然而在末世,自从他和藤蔓融合进化,每一天都是艳阳高照,每一天都是江余最不喜欢的一天。

“鼓掌鼓掌!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哗啦响起。

回到营区,江余有点懵的看着眼前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给你表彰啊大英雄,”陆衍推了他一把,“上去,有人给你发奖章呢。”

“哦。”

江余不想去,然而四周的人争相簇拥,陆雪和周晋也在一边笑着起哄,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

站在粗糙简陋的木质台阶上,江余看到底下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大多数都是部队的人,穿着绿军装,肩背挺直,热情地鼓掌欢呼,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江余有点焦躁不安,不自觉捏紧了衣袖,视线躲躲闪闪,不敢和他们对视。

他们大多都是好人,肩上担负着使命,站在那里身上好像发着光。江余不喜欢这些光。

“你们要安静一点,”他垂下眼睫,“那些鹰隼会被声音吸引,它们长得那么大,飞得又快,会主动攻击人……普通人奈何不了它们的。”

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川若有所思:“原来是被声响吸引过来的,那些鹰似乎也开始进化了……”

“什么是进化?”有人诧异。

“是不是傻?”啪的一声脆响,“忘了二队的宋峰能操控水火的事情了?”

“其他小队也有异能呢。”

“异能?”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叫进化!”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江余笑了笑,伸出手,清澈水流在掌心上方凭空出现,犹如奇迹降临。“这就是异能,也可以说是进化。”

陆衍眉心直跳,不太赞同地出声警告:“江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余把底牌亮的清清楚楚,未免有点太冲动了。

谁知江余充耳不闻,低着声音继续说:“城市里有很多人,他们身上也发生了进化……和你们身上觉醒的异能一模一样。”

“所以,”他眼神执着,“你们将来也可以和我一样厉害,甚至能比我做得更好。”

陆川失笑:“你想说什么?”

江余说:“我不需要奖章,你们不要给我发了。”

“傻不傻?”陆川敛起笑容,神色认真地抬起手,露出盒子里的一枚金色奖章。

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闪闪发光,让人不自觉心生向往。

江余目不转睛看着它,忍不住摸了摸奖章上面的五角星,“这个、这个就是给我的吗?”

“是,”陆川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和他说,“江余,你的能力很特别。起码在雁山部队,没有人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木系异能。”

可是江余并没有木质异能,兴许是其他人都误会了。他下意识想否认这一点,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人人都说绿植藤蔓是坏东西。

他的藤蔓是人类最为厌恶的嗜血藤蔓。

虽然小藤蔓没有吃过人,但不能否认,它确实不是一株清白无辜的绿植。

金灿灿的奖章递到江余面前,陆川笑着道:“拿着,收下了就算是我们雁山部队的一员了。”

不等江余理解其中的深意,陆衍急忙上前把人拽了下来,打断道:“表扬两句就得了,折腾一上午,人还没吃饭呢。”

“哥。”

“你闭嘴!”陆衍阴着脸,“非要我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吗?陆川,别忘了你姓什么!”

两人视线久久相对,最终还是陆川退了一步,任由陆衍拽着傻愣愣的江余离开。

陆雪尚且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跟了上去,“哥,你等等我呀。”

人群当中,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季泽洋一手牵一个小豆丁,“别看了,回去吃饭。”

“小舅舅……”小家伙声音稚嫩。

季泽洋垂眸:“别告诉我你也想要那个奖章?”

“你咋知道哩?”语气惊喜。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小家伙脑袋上重重挨了一巴掌,显得那两只被掰断的幼角残迹可怜兮兮。

季泽洋木着脸:“部队要一个奶娃子干什么?当吉祥物都轮不到你。”

“呜。”

小家伙眼泪汪汪地一步三回头,盯着那枚金灿灿的奖章恋恋不舍。

江余被陆衍拽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忘了,都没有来得及收下这枚奖章。

站在季泽洋另一端的小男孩,也就是蒙齐,同样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奖章,“江余哥哥是好人,他也救了我。为什么那个大哥哥不让他收下小奖章?”

“收下了意味着会有更多责任。”季泽洋低声说,“有些人不适合冲锋陷阵,因为他还小,部队这个地方不适合他。”

蒙齐有点懵:“江余哥哥应该、应该不小了,他和我说过,他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

要论年龄,江余和季泽洋差不了多少,只是季泽洋离了任何人都能活得很好,江余却不行。

他似乎更习惯依赖旁人。

心性太过软弱,性情又太过温顺,纵然能力强大,也会很容易被人欺负。

小时候的江余应该没少被熊孩子欺负。

季泽洋心思微动,忽然有点好奇江余小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他隐约有种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像自己也曾经欺负过这个人,追着他一个多月,最后险些斩断了那些翠绿枝叶。

想到这里,季泽洋忍不住笑了一声,大概是这个错觉太过荒谬——好端端的,他砍江余的叶子干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开始凝滞:江余身上冒出来的那些枝叶,似乎挺眼熟的?

江余浑然不知自己的马甲已经快要被人扒光了。

他跟着陆衍回到帐篷,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手里又被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江余慢半拍地抱住碗,半晌才道:“他们是不是想邀请我加入部——”

“醒醒,”陆衍给他泼凉水,“你以为谁都能进部队?”

“可是我可以。”江余语气透漏着几分高兴。

陆衍冷冷瞥他。

江余一秒收回了笑,安安分分地扒白米饭。

盯着他半晌,陆衍一时也摸不清江余的真实想法,当即放下了筷子,“你跟我坦白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想进部队?”

“不去。”江余很干脆地摇头。

“不去就好。”陆雪和周晋双双松了一口气。

陆雪道:“你别怕,不想去就不去,有我哥在,谁也逼不了你。”

江余又摇头:“陆川没有逼迫的意思,你别把他想得那么坏。”至少他对钟瑜就很好。

一瞬间,陆衍和陆雪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复杂。

陆川确实没有逼迫的意思,但也未必有江余幻想的那般好。

但凡生在陆家的年轻一辈,哪个不知道陆川才是最蔫儿坏的?

小时候面不改色说谎哄骗大人,想要的东西千方百计都要得到,连钟瑜都是被他存心算计才能骗到窝里去的。

陆衍甚至有点纳闷江余为什么对陆川有这么大的滤镜???

滤镜太厚,导致江余总是愿意跟在陆川后头,大部队要出去搜集物资,江余也跟着一起去。

在末世,森林是天然的资源宝库,同样也是遍布危险的重度污染区。

然而江余一出来,蠢蠢欲动的危险生物自觉收起了獠牙,乖乖巧巧地藏了起来。

“这是番薯?好家伙,长得真够大的。”

“小声点,”陆川毫不客气抽脑袋,“别召来其他东西。”

“队长,能有什么东西?这不是挺安全的吗?”

不能怪队伍放松警惕。

这不是部队第一次出来搜集物资,次次都是平安无事。

诺大的一个森林,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陆川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谨慎地望了一圈,最后盯住了上方密密麻麻的茂盛枝叶。

常年从军的直觉告诉他,那儿一定有个危险的东西。

“兹兹。”微不可闻的爬行声越来越近。

“啪。”

陆川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一根长长的树枝横空斜出,对着树上的枝叶粗暴地戳来戳去。

江余眨眨眼,确定那只红蝮蛇跑得无影无踪,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老是盯着上面看,我帮你看看有什么东西啊。”

“……”

陆川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说什么,骂也不是,夸也不是。

幸亏这次没有碰到危险的东西。

万一那儿藏了毒蛇,江余的命立马就能丢在这儿!

这会他已经开始庆幸江余没有答应加入部队了。

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性格,确实不太适合部队的集体行动。

陆川捂着心脏提前警告:“下次行动前必须打报告,未经许可不许擅自行动,懂不懂?”

“懂。”江余答应地很爽快。

倘若每次行动都要打报告,陆川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陆川这个倒霉蛋运气不太好,总能精准地盯住附近的危险来源,然后引起那些嗜血生物的天然警觉。

江余也很头疼,只能提前一步把各种不长眼的东西赶跑了。

“你这样做,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吗?”身后传来严阙的低沉嗓音。

江余头也不回,下意识四处张望,急忙跑到了陆川跟前,不安地拽紧了他的衣摆,“你不要走远啊。”

他低声祈求。

陆川怔愣,眼睛向后瞥去,果然又看见了严阙那张脸。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又看向自己被人拽紧的衣摆,他走一步,江余也跟着走一小步。

俨然把他当成了习惯性依赖的那个人。

陆川久久地盯着他,艰涩道:“下次不来这儿了,我们去城里,给你找医——”

“找什么?”陆衍走过来及时出声打断,示意陆川趁早滚一边去,别给他添乱,“江余,你跟我去那边找找,那儿也有不少番薯呢。”

“好哦。”

江余眼神闪烁,似乎猜到了陆川刚刚的未尽之语,连忙松开了这人的衣摆,跟着陆衍往东边去了。

只要能够远离严阙,他就不怎么怕。

江余万万没想到,他闷头跟着陆衍挖番薯,转角就能看见严阙近在咫尺。

他就站在他面前,靠得很近,穿着休闲的卫衣运动服,显得很年轻,也很无害,眸光沉沉地看着江余。

江余下意识想跑,却被陆衍不偏不倚挡住了路。

陆衍没好气地骂:“逃避有什么用?穆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不要。”江余摇头哽咽,“你让开,你不能帮着他对付我。”

“你怕什么?”陆衍恨铁不成钢,“有我在这里守着你,大半个雁山部队都在这儿!这么多的人当你的后盾,你还会怕一个严阙?”

江余张了张唇,眼泪啪嗒掉落,“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害怕,也不愿回忆过去的噩梦,那些泛着黑暗的记忆让人止不住发冷,好像绝望到永无尽头。

斗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淌,江余不想哭,至少不愿意在严阙面前哭。

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不是,”陆衍呆住,“你哭什么?”

江余抹眼泪:“我能走了吗?”

陆衍惊慌失措让路,眼睁睁看着江余一溜烟跑到了陆川跟前,红着眼睛蹲到他脚边,好像一只缩壳的小乌龟。

陆川复杂的眼神慢悠悠瞟了过来,似乎在质问他刚刚干了什么。

“……”陆衍头疼地捏捏眉宇,眼睛看向另一边的严阙,“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儿?”

严阙笑:“我干的坏事不多不少,穆二比我狠多了。”

偏偏江余眼里只能看得到一个穆二。

他脸色阴沉,雷电在指尖兹兹作响,犹如奔走的蛇。

当天夜晚。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明亮月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江余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枕边放着一束发光的夜光草,柔和光亮映着他的脸,仿佛守护着他安静入眠。

藤蔓——绿色的藤蔓从他的衣领里冒出枝叶,叶片熟练地拢住夜光草,然后顺着帐篷帆布,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

它把自己挂在了帐篷顶端戳破的那个洞里,叶片高高昂起,又开始了一夜的仰望发呆。

然而今夜注定不同。

寂静的深夜里,一个模糊的身影迅速闪现,几乎在顷刻间穿越了大半个森林,然后悄无声息潜入了帐篷。

小藤蔓懵懵地晃了晃叶子。

男人轻手轻脚,把熟睡的江余搂进怀里,他仰头看向上方的藤蔓,指了指被叶片拢住的夜光草,“要么选我,要么选那株草。鱼宝宝,你要哪一个?”

“哗!”

藤蔓仿佛扔垃圾一样扔掉了宝贝至极的夜光草,毫不犹豫扑进了男人怀里。

基友:你确定有火葬场吗?我寻思着你的鱼宝宝这么不争气,这把火它烧不起来啊。

我:……

我很认真地告诉她:可以的!这是一篇治愈文!

——————

最后谢谢、谢谢一直等着我的宝宝们,我会坚持写下去的,安心,不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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