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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井的过程比他想象得顺利,因为吕凯的死亡,钟莹莹几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小跟屁虫顾佳佳也很给力,在他说想静静以后,也让他一个人待着了。
摆脱大部队之后,沈铎直奔目的地而去。
此时他才知道,用飘的有多方便,人的腿跟空气真是没法比。
脱离了高空视野和极限速度,他又变成了一介凡人,在雕塑森林里徒步前进,在深井攀着扶梯下行。他终于知道玩家为什么会对异能上瘾了,这东西就跟换手机似的,当你体验过最新发行版的智能机,再回去用小灵通怎么都不得劲。
“啪嗒。”
双脚落到地面,沈铎松开手里的扶梯,下意识看向昨天【蝶母】的位置。
空荡荡的。
商飞扬不可能一夜间挪走……沈铎注意到昨天吕凯掉下去的地方隐隐发出白光,便猜测【蝶母】是不是沉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时间有限,他不再耽搁,径直往黑墙而去。
走近一瞧才发现,墙上的门其实是浅银色的质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腐蚀过,才变成了深黑色。
从腐蚀痕迹来看,似乎是从中间向外喷射,而且是从内溅射出来的。从里面到外面,是有人拿着武器对门射击,想把门击穿再出来?沈铎抚摸着丑陋痕迹若有所思,他们在门后遇到了什么东西,连开门的时间都没有,要将重工修建的大门毁掉?这都相当于破釜沉舟,把大本营彻底废弃了。
不过,即使被严重腐蚀过,这扇门依然屹立不倒,想必当时是用了最好的材料打造。
区区一扇门都用了最好的材料,那这间房子一定有更重要的用处。
门上有双重密码锁,沈铎按照昨天筱雨的按键顺序按了一遍,门纹丝不动。正在他怀疑是不是昨天筱雨出来后又改了密码,锁忽然叮一声,发出了声音,“密码正确,请确认指纹权限。”
指纹权限?
他的心骤然收紧。
昨天【蝶母】影响得他意识不清,所以没有注意到筱雨在输完密码后还确认了指纹,毕竟指纹只要验一下就行了,在当时那么匆忙的情况下,忽略掉是很有可能的……沈铎和密码锁大眼瞪小眼。
瞪完转身就走,“算了,先回去。”
他走得太干脆,系统都懵了,“你不是很想赢的吗?”
“是想赢啊,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我绞尽脑汁去想了,发现还是无解,那就算了。”沈铎从不为难自己,毕竟好心情也是竞技比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再说了,谁知道指纹不符合会不会跳出警报。
转身收手的动作只有一瞬间,但密码锁却突兀发出了滴声,在寂静的地下,这道轻不可闻的响声如同雷霆将沈铎震在原地,他回过头,看到自己的指纹已经被提取显示,不可置信地抬起手。
“我刚刚没验啊?”
密码锁十分霸道:不,鸭头,你验了。
“指纹提取中,等待验证……”
沈铎怒不可遏:想他活了十七年没有一门课比反诈学得更优秀,但今天他居然被一道密码锁给坑了!
正要破口大骂并转身逃跑,却又听见一声滴响,“指纹识别通过。”
“?”
“咔。”
门开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问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也不知道。人与狗面面相觑。
开了一道缝的黑门就像无声的诱惑,提醒沈铎,更大的诈骗也许就在门后。
系统:“进不进?”
沈铎:“进。”
门都开了,警报也没响,为什么不进?
大门是向外拉的,沈铎握住门把才发现这门真有些分量,跟数学老师发的考卷一样结实。球鞋踩上坚实的地面,嗡一声仪器开始运转,水红色的灯光在四周铺开,他仿佛置身于惨红鱼缸,和无数透明柜对视。
透明柜上贴着标签条,记录文字中英文混杂,还有明显的红黑色警告标志,柜顶还有两条细细的管道。
看起来像培养皿。
这里的陈设,像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室。
他没有多注意那些培养皿,里面早就没东西了,玩游戏的时候常会有探险实验室情节,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最珍贵的是文字记录的资料,这些东西一般都存放在档案室。这里应该也有类似的地方才是。
扫视一圈,视线在最里面的房门停下。
沈铎走了过去,抬头看着门口的牌子:
【资料库闲人免进】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积年的尘土气扑面而来。沈铎捂着鼻子,看清了门后的世界。
这个档案室跟他们学校的图书室有点类似,到处都是铁架子,一层一层摞着卷宗,有一些零散的堆在旁边的桌上,他先看向桌子,发现有个上了锁的抽屉,还是跟外面一样的密码锁,想了想,输入之前的密码。
“叮。”
这次没要指纹,锁开了。
宽敞的抽屉只放着一片薄薄的信封,沈铎刚拿到手里,忽然听到身后一声:“你在干什么?”
人在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最忌讳有人突然出声,这句话说得很轻缓,但落下来还是跟雷击一样。
沈铎下意识将信封揣进怀里,转过身,顿了一下:“陈文轩?”
不止陈文轩,他身后还有钟莹莹、关樊和顾佳佳。
好家伙,都能凑一块网吧包夜了。
“小沈,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陈教授说你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情报,我还不相信呢,跟过来一瞧才知道地下有这么一间实验室。”钟莹莹抱怨着,探进头来,看到了无数泛黄的卷宗,“……”
记者的双眼冒光:“天啊,这么多……这么多资料?!”
她猛地扑进来,沈铎让开,陈教授不好意思道:“没跟你说一声就跟上来了,实在抱歉,你是怎么发现展览厅有口井的?”
沈铎看他一眼:“误打误撞发现的,你不用抱歉,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本来是打算一块下来的。”
他又看向顾佳佳和关樊,尤其关樊,这家伙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没什么声音,现在背靠着墙,低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哥哥,我来帮你们找资料吧,这么多呢,一个人要看到什么时候呀。”
沈铎朝她微笑:“好啊,一起找吧。”
这么多人悄无声息跟着自己到了实验室,一定有人混在其中推波助澜,沈铎只是不清楚,动歪心思的人有几个。
不管怎么说,有了钟莹莹的加入,浏览卷宗的速度变得飞快。
很快,她就把资料分成了几摞,“这些是实验观察报告,每天24小时的都有。这些是商氏集团历年来的企业报刊,不知道为什么也堆在这里……还有这些,是进项和支出的报表,这个实验室似乎独立于商家运转。”
沈铎拿起她放在最前面的几本企业报刊,听到她说,“这几本和【破茧】组织有关,所以我特意拿出来了。”
【破茧】组织?
沈铎快速翻阅了起来。
……
大概在几十年前,商国栋也就是商飞扬的爷爷,投资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生物学项目,这个项目就是科斯克鲁蝶,从而成立了这个实验室。报刊对其定义是:“开拓进取之精神,刻在人类自身之基因。”
科斯克鲁蝶能寄生在人类身上,帮助人类结茧破茧,这些都是陈文轩曾经讲过的,不稀奇。
稀奇就在于实验室在大量失败案例之后得到一个发现:
“与其说是蝴蝶帮助人类进化,不如说是人类在帮助蝴蝶。”
结茧之后,人的心跳呼吸等特征全都消失,似乎在里面融为一滩死水。从这里会分成两条路,一条是死局,无法破茧之后,人类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茧此时也无法从身体上剥离,久而久之,就变成和雕塑类似的东西。
另一条路却是生局,万里挑一的人选,能在融为死水后再度复活。在人类的体表特征消失的那几秒钟里,无人知道茧内发生了什么,人类目前所有的仪器都无法看到茧的内部,直到一个崭新的人破茧而出。
但是,此时的这个人,还是之前的人吗?
他是人,还是蝴蝶?
涉及到严重的伦理问题,这项实验很快被叫停,在企业报刊上消失了。但是钟莹莹却拿起资金报表,“但这份报表的时间,却一直维持到十年前,说明商家根本没叫停实验,只是转移到私下秘密发展了。”
钟莹莹追查多年,此时终于有了进展,不禁热泪盈眶。她没发现,关樊慢慢走到她身后,像一只异形鬼魅,拿起一份实验报告来看。
沈铎对钟莹莹做了一个口型示意,她抬头看到关樊的神色,全身的血都冷却下来,慢慢跟着沈铎他们退到了一旁。
关樊没有发觉他们的动作,沉浸在眼前的报告里。
【进化】【超能力】【全新的人】
【科斯克鲁蝶】【进化】【革新】
【人类的新未来】
……
他的手慢慢哆嗦起来,更多的白茧溢出皮肤,将手臂完全包裹。几下颤抖之后,他拿不稳脆弱的纸张,随着动作幅度,他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条僵白的手臂。他望着自己的手,再没有先前的害怕。
如负释重地笑了。
“原来,这是进化啊。”
昨天被蝴蝶攻击过后,他的身上就出现了白色的伤口。到了夜里,这些伤口扯得他皮肤生疼,打开灯一看,原本只有几处的伤口居然在飞速生长。关樊彻底不敢入睡了,他一闭眼,就能听到丝丝的响声,像是有数不清看不见的虫子在他身上游走,将他慢慢推入纯白色的墓穴。
天亮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吕凯死去的雕塑,再也不能像前几天无所谓。
他背上都是这种白色的茧,下一个死的,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死亡的剑高悬在头顶,他连哥哥都无暇顾及,浑浑噩噩跟着陈文轩他们,忽然听到一句天籁之音:“破茧而出之后,就会进化成全新的人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但他看清了纸上的解释,无疑一剂强心针让他大口喘气:不是死亡。
只是进化。
他会由此变成全新的人类,甚至拥有超能力。
关樊疯疯癫癫大笑,举起自己的手给他们看,“原来不是我要死了,只是进化,是进化啊!”
钟莹莹忍不住道:“但是有可能会变成顾大爷和吕凯那样,没办法破茧的话还是会死的……”
“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他们都是废物,我当然不是!我不会死,我当然不会死!”关樊根本不敢去想那些可能性,进化就是他抓住的救命稻草,任何诅咒他死的人都会得到报应,他狠狠瞪住钟莹莹,“你才会死呢,你现在就会死!”
他冲了过来,挥出一拳。
钟莹莹被沈铎拉开,这一拳砸在了存放书籍的铁柜上,砰一下居然凹出一个深坑,关樊更加深信不疑,这不是超能力,还有什么才是?
他信心倍增,力大无穷,转身看到了沈铎,冷笑道:“又是你,你总是跟我对着干,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钟莹莹喊道:“你别忘了,我们身上也有茧的!”
关樊停了一步,眼珠子转了一圈,“我们身上是有,但他没被蝴蝶攻击,他身上没有,哈哈哈!”
真是天助我也!
关樊再不多想,一把卡住沈铎的脖子,将他提起来,砰一下甩到了柜子上。没有什么比力气暴增让他更有勇气,他此刻张狂过头,杀心到达顶峰。在这种恐怖的力量压制下,沈铎一定会怕得要死吧!
他无比笃定地转头,却看到一双镇静到清亮的眸子。
“……”
沈铎的脸仅仅因为窒息生理性变红,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惧怕,还从牙关溢出一丝笑意,“你最好……让我死。”
关樊骂了句脏口,毫不犹豫就将白茧包裹的五指合拢,柔软的皮肤即刻僵化,化身为狰狞的炮弹,朝沈铎的心口砸了进去。
“砰——”一声闷响。
钟莹莹捂着眼不敢看,但是想象中的鲜血没从沈铎的胸口炸开,她震惊地站起来,关樊和她一样震惊,看着自己能将铁皮柜砸出深坑的手停在沈铎的心口,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再也无法前进。
“你不知道吗?进化也有优劣之分。”
沈铎将手翻转,斑驳的白茧覆在他手腕,仿佛白龙的鳞片。比这更让关樊震惊的,是他手上的白茧居然在退缩。
“寄生你的蝶是什么样的?”沈铎附身,在他耳边悄声道:“是蝶母那样的吗?”
“蝶——”
“噗嗤——”
蝶母……
是什么……
关樊缓缓垂下头,看着贯穿他身体的那只手,明明他的手被全白包裹,沈铎的只有片片白鳞,但那些夜晚将他肆虐的茧丝根本不敢触碰沈铎的手臂,正在仓皇逃窜,在他身上掀起白色乱流。他吐出一口血,“你……你也有……”
“是啊,我也有。”沈铎抽出鲜血淋漓的手,“所以我说了,你最好让我死。”
关樊摇晃两下,不甘心地倒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沈铎,他前所未有地高大,少年的骨骼挺拔新秀,再也不像之前被压在车棚里挨打的虫子了。
“你不是……你不是……”
鲜血不断涌出,他眼前走马灯般晃过,这个沈铎与那个沈铎似乎重叠在了一起,无尽的沈铎围成一圈站在他头顶,踩着他的头,宣判他。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向来如此。
你最好一次性弄死我。
“不然我就会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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