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心知，这是最快脱困的方式。但对着无辜群众，她根本做不到。

林闻竹瞥了她一眼，面露讥嘲：“他们可是想要你的命。”

没等江晏回应，又冷冷道：“别动。”

话音刚落，绕车十米范围内，陡然间全部安静下来，他们目光呆滞地保持着林闻竹命令前，或砸或扒车的动作。随即，又如下饺子般，从车上滑落，纷纷倒地。

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精神系异能了，更像是一种群体控制。

面对这种状况，江晏愣了片刻，但她立马回神，在一片短暂静默中，迅速下车，把林闻竹捞了出来。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火光冲天而起，堵在道路中间的一长条车，火龙般燃烧起来，爆炸声不时响起。

军方很快到达，江晏在混乱中听到熟悉的指令，“请求射击。”

“同意。”

简短的对话结束，高压水枪和瓦斯弹，包括重型卡车装载的机枪位，同时扫向群众，像炸雷在耳边爆响，呛人的烟雾、冲倒人群的高压水枪潮水般向人群涌来。

实体子弹对准异能者和妖，在火力压制下，游.行、抢劫的队伍如同被资本收割的韭菜，红色的血迹迸溅，在笔直的道路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马上离开！马上离开！不要聚集！】

一轮火力覆盖后，军方喊话冲散了群众。

烟雾缭绕的火光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四溅的碎屑，慌张的人群，像在上演一副古怪荒诞的话剧。

江晏能明显感觉到被掩护在臂弯下的人，肌肉紧绷，肢体语言充分说明着烦躁与抗拒。

她不合时宜地想，之前跑路的时候，情况危机没注意到，原来洁癖被人抱着，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全身心抗拒的。

林闻竹此刻无比痛恨这人特殊的异能，还有不听话的习性。

但半抱着林闻竹的江晏，头一次感觉吃力，身体虚弱得好像迈不动步一样。甚至，她掩着林闻竹口鼻的手，竟然都被这战五渣掰开了一些。

而，就在此时，一颗子弹直飞毫无防备的林闻竹背后。江晏眼疾手快地侧身，把林闻竹完全抱进怀里，她已经做好背部被击穿的准备了，却感觉心脏疯狂跳动，那瞬间的速度超越了任何时候，本能地侧身便躲开了子弹。

江晏下意识按按胸口，回望二次火力覆盖下的惨剧，飞速离开暴.乱地。

她知道官方以M国驻虹国基地的导弹袭击闵都为理由，掩盖事实，容易挑起战争，容易造成本土物价暴涨，治安短暂动荡。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会出现暴力游.行，□□.烧。

普通民众或许不关心，但联邦一直以来投入在小国战场上的兵力不知凡几。

只是，多年来战争从未曾沾染自家和周围邻国的土地，以至于让多数普通民众并没有什么实感，也常常忘记这个世界有相当一部分地区，都处在无休止的战乱中。

这种突然的战争消息，虽然对普通民众的心理有极强的冲击性，容易造成疯抢物资的混乱局面。但，暴力游.行应当是不至于的。

江晏觉得这里面有刻意引导的成分，但她还没精力去操心这个层面的问题。

她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才到缉妖部。

走进院子里，梧桐树一如往常的茂密。与外面的混乱不同，这里静谧到压抑。

林闻竹浑身散发着更加浓重的生人勿近的气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皱起的衬衫、凌乱的发丝，径直往后面送尸.体的地下通道走去。

江晏跟在她后面，犹豫的小声道：“你要不要去我宿舍洗个澡？之前也不是没抱过，情况紧急嘛。”

林闻竹被气笑了，脚步一顿，回身冷冷道：“不必。”

江晏闭嘴，默不作声地跟着走到底下法医室。里面冷气开得足，一群上班的人和妖忙忙碌碌，面上都带着加班过度的疲惫之态。

两人穿过玻璃隔墙，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直走到最里面卓晓梦大门敞开的法医办公室。

“你来了，快快……”卓晓梦看到林闻竹仿佛贪财的人看到黄金的那一刻，眼睛亮得惊人。

她完全无视了之前还想睡一睡的江晏，迫不及待地起身，冲去关上门，又回身打开全息投影，跟林闻竹分享道：“教堂那个混合墨竹基因的半妖，我以为会存活的，但还是死了。”

江晏刚坐上休息椅，听到这话，立马支棱起身：“什么情况？你竟然不通知我？”

卓晓梦白了她一眼，转头指着全息投影说道：“你看到那个位点了吗？基因就是从这里断开的，而且是整条链崩塌。他们的实验思路是用能量聚合物弥补，但事实是，这些融合实验形成的半妖，确实能短暂地睁开眼睛一秒钟。”

“可也只有一秒，还比不上蜉蝣的存活时间。我也认为突破的方向就是这个点，但是没办法解决。”

林闻竹半插着西裤，站在办公室中央，盯着全息投影，轻轻摇头说：“不会成功的。”

“所谓融合都是假象，只会制造出失败品。”

林闻竹抬手调整全息投影的画面，上面无数参数纷飞，最后组成新的四条DNA，接着融合成两条，又刷地像多米洛骨牌一样四分五裂。

江晏满脸麻木，她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懂。

等到这两人坐下来，开始讨论这套实验的具体技术，她可以确定，自己是丁点都不懂了。

江晏没法打断这两人的讨论，听着天书一样的东西，又坐在卓晓梦放着抱枕，灯光温馨的休息椅上，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连续不断的受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但显然身体底子和精神其实并没恢复元气，这让她真的睡着了。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模模糊糊全是刚刚军队冲民众开枪的画面，以至于睡梦里眉头都是皱着的。

江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捏醒的。

林闻竹绕在手腕上的五角星吊坠，打在她的锁骨上令人发痒，又抬手捏捏她的脸颊，似笑非笑道：“江队读书的时候在课堂上也是叫不醒吗？”

江晏打了个哈欠，略过她的调侃，迷迷糊糊道：“结束了？结论呢？”

“融合实验孕育出来的半妖，百分百是失败品。至于可能的半妖法阵，看起来也是失败品。”拿着一管针剂从门外进来的卓晓梦说完，直接把针管递给林闻竹。

江晏见针剂直接冲着她来了，下意识往旁边躲，“这什么啊？”

“修复剂。”

“哦。”江晏配合地伸出手，自己下了更通俗的结论，“既然没有成功，那后面大概还有更多千奇百怪的花样。不把源头掐灭，变异叠战争，等于末日降临。”

江晏确实累得不想操心，但职业本能上线，下意识继续问道：“但那条龙真的是物质状态的吗？一群异能者和妖通过法阵变成了一条龙？这已经过于离谱了。你们法医从现场检测出什么没？能不能从科学的地方解释？”

“导弹都炸成灰了，我去哪里给你检测。”卓晓梦伸手捏捏她另一边脸。

“末日又怎么样？”林闻竹没有回答她后面的问题，冷觊了卓晓梦一眼，把注.射.器放进旁边的放置盘，擦了擦手，语气随意又淡漠。

江晏潜意识微妙地觉得很怪，她抬眼盯着林闻竹冷清的眉目看了看，笑道：“我以为林医生这么着急调查，是为了尽快找出罪魁祸首，保护如此美好的世界。”

“当然。”林闻竹勾唇一笑，“确实是为了找到罪魁祸首。”

江晏从来不知道林闻竹这么爱岗敬业，以她所感知到的林闻竹性格，这人被侮辱审讯，搞不好报复欲点满了。

她正待要说什么，但叶薇的副官突然敲响卓晓梦办公室的门，表示叶局在楼上等她们。

林闻竹压根没有搭理的意思。

江晏看到副官，就很心累，她都能猜到叶薇要跟她说什么了。但实在累得慌，非常不情愿去跟上司虚与委蛇。

她拉了拉林闻竹的衬衫袖子，幽怨地卖萌：“你可是副队，不要干咱们卓法医的活了行不行？”

林闻竹肉眼可见地怔了半秒，似笑非笑地抽出袖子，冷酷道：“自己去。”

江晏拐骗失败，只得自己跟着副官上楼了。

四楼，部长办公室。

叶薇坐在来星束的办公桌后，看着江晏搭着腿坐在会客沙发上，不时吃一口从柜子里找出来的肉干。

她叹了口气，江晏这种部下真的是令人又爱又恨。

爱她能力强，恨她难搞定，就算拉到一条船上了，也不一定完全是自己人，搞不好这人什么时候就跳船了。

就像当年江晏作为大队长执行马里撤退任务，被指挥官出卖后，毫不犹豫地让当时的指挥官失踪了。这人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茬，大概是在看自己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值不值得信赖吧。

叶薇抽出一根烟，起身递给她，“听来部长说，你烟瘾不小。”

“还好，不是很重。谢谢叶局。”江晏笑了一下，起身接过，偏头拒绝了叶薇点烟。

上司给你点烟，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叶薇倒也不强求，反正烟也只是开启话题，安抚下属，拉进距离的引子而已。

“也是，你要少抽点烟，昨天林医生说你伤的比较严重。不过怎么今天就来工作了，等会还是回去多休息几天。”

江晏是真不耐烦听这些虚伪的客套，但工作多年也知道给别人脸了，别管有几分真心，面子上都要过得去。

她微笑着回应了上司的关心，但这还没完，叶薇又说：“抓捕沈华的行动，你们做的很好。这是一件大功，否则任由那条龙肆掠闵都，将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

这安抚肯定的套路，江晏自己玩的就很熟，非常希望叶薇少跟她来这些虚的，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上司，她又没打算撕破脸皮，便配合道：“谢谢叶局肯定。”

等这一系列安慰夸赞的流程走下来，叶薇才开始说审讯的交代，“这件事情，让你们受委屈了。当时审讯的人，包括董威和蔡珍在内，已经处理了。”

江晏烟也没点，捏在手里晃了一圈，叶薇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了。

但，董威背后是谁？蔡珍背后又是谁？死去那些富家子弟背后那些还会不会继续报复？

这事就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的结局。

可凭什么罪让底下的人遭了，上面屁事没有？

江晏挑眉笑道：“叶局，您也别怪我抱怨。作为特物局的局长，您承受的压力更大，也更为难。”

“但这次行动前我是打过申请的。毕竟，名单拿到手，那一长条的富家子弟赫然在目。我认为多少有点冒险，甚至对线人来说风险也过大了。”

“您当时怎么说的？”

“您说，怕什么，他们背后有人，您背后站着整个联邦。”

“说实话，我很敬佩您。换作是我还得犹豫犹豫，可哪知道，这是拿先行者小队的命垫出来的联邦。”

“我们不在意牺牲，但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多可笑。”

叶薇听到这种委婉指责她能力不行的话，难免也有一瞬间的冒火，但很快压住了。

她不怕江晏有脾气，就怕这人不吭声，那才是麻烦。

叶薇卷了卷袖口，坐到江晏旁边，诚恳道：“这件事，是我没做好准备，他们打的也是我的脸。”

江晏低头，自己点了烟，“叶局，我们是一体的，您对小队的付出我们都很感激。您对联邦真挚的心，我们也都懂。我只是有一些疑惑。”

”林副队的现场监控在当时就传入了内网底层数据库，那场面我想您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些人和妖早就死在龙手里了，选择高强度火力覆盖对闵都市而言确实是最优解。”

“但我不明白的是，动用导弹攻击自家城市，按理是需要多方面协调的，流程总得走一会时间。可军.方配合的效率，高到让我这个前退役军官都感到离谱。”

“再加上爆炸后不到两小时，直接把锅甩到了M国身上。说是隐瞒群众、保护群众，但是这干的事，全是在挑起战争。甚至，连处理那条恐怖诡异的龙，都像是一个等待已久的契机。”

江晏语气很平静温和，说到后面甚至有一些沙哑。她早已经历过自己人背刺的情形，甚至谈不上太愤怒，但这不代表没有报复心。

其实从出事后叶薇选择捞她们，说明确实没想过推小队出去平息事态。但事先不跟她商量，让她毫无准备，遭这种无妄之灾，说到底，也没多少爱护的意思。

江晏虽然疲惫不想干，但深知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要是不干了，估计死得更快。那就必须拿捏一下上司，谈谈更多的资源，保护自己。

她诚恳道：“我说这些，也只是个人的职业习惯。叶局您站在高处，肯定看得到这些消息，能不能也稍微给我们下面人透露一点。毕竟，这样我们出任务也更有效率。”

叶薇心道这家伙可真有意思，怨得不是小队被审，怨得是没跟她商量，莫名其妙遭了罪。她知道确实是自己的错，原以为江晏会就此发火顶撞，毕竟，传言里这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可没想到，这人迅速情绪稳定地开始跟她讨论利益了。

叶薇起身，卷起制服袖口，熠熠生辉的金色纽扣掩埋衣服里，她拉过办公椅，改为坐到江晏对面。

“江晏，我们在这个位置都有很多不得已。你也好，我也好，谁能完全把控事情的走向？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让你们在一线安心工作。”

“至于导弹这个事，确实是提前和军方沟通过。我们原先的目标是攻击M国驻虹国的实验基地，但这次的龙也是一个机会，能直接震慑他们，消停一段时间。战争肯定是不可能的，都不想打，但谈判是必然的，这期间，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出证据，铲除境内的源头。”

江晏侧脸吸了口快要染尽的烟，她对叶薇的保证半个字都懒得信，大饼谁不会画，喂到嘴里才是实际的。叶薇的解释，倒是让她知道上面清楚变异源头从M国进来的，甚至知道瑞安生命有问题，但是没办法动它。

她按按鼻梁，说道：“叶局，说真的，这案子进展实在不顺。关键的一环就在半妖上面，您看3-001的档案能不能申请出来。还有关于禾沙，什么时候会出禁令？”

“3-001的档案，得圆桌批准，不是我能调出来的。”叶薇叹了口气，“至于禾沙，再等等吧。”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几天。放心，后续的事情不需要担心。你们的工伤补贴和奖金，随下个月工资发放。”

江晏准备出办公室的时候，被叶薇叫住了，她回头看到这位总警监，面带犹豫，过了一会才透露道：“沈华的哥哥沈安，没机会进圆桌了。没人带头，其他富家子弟掀不起风浪，他们还没胆子和我们对着干。”

江晏拧了拧眉，又迅速松开，点点头，笑道：“叶局实在是为小队付出良多，我们会尽快解决这个案子的。”

她出门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下楼去买了杯咖啡，准备去找孟江。不过，刚出大门，就看到林闻竹从地下通道出来。

“开车。回家。”

下章，下章一定进入期待的剧情，非常希望快点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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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